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禁足令是在玄凌召见钦天监副司仪,哦不,如今是司仪的季惟生季大人的第二日下达的,当然,对外是宣称皇后因操劳过度而中了暑热,暂时无法起身见人。
既然不能见人,宫务自然是分给了其他主位。而治儿年幼,则是被托付给了谦妃照看。
“这就是莞妃的招数了?”云薇难得清静,懒懒疑惑。
自从她给了莞妃那只赤金榴钗,暗示莞妃自己已经知晓对方的秘密后,过去了那么多的时日,莞妃迟迟未动,云薇还以为莞妃是有什么底牌,故而有恃无恐,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出。
比起前几年的懵懵懂懂,现在的莞妃更有目的一些,除了保护腹中骨肉,更是直指朝政,想要掌握权力,从季司仪可见一斑。
莞妃从季司仪那里知晓今年会有此番旱情,先是通过宫人采买出宫的时机,在民间收买见钱眼开又颇有名望的相士,然后时不时暗示玄凌,皇后在这段时间似乎变了许多,再加上甄三姑娘对玄凌的影响,最终促成了这个结果。
不过,若是季司仪借着天象,再次进言,为了让异象消散,要让皇后慢慢消失在众人面前,玄凌会舍得吗?
云薇闭上眼,在心里回答——他会的。
相比起玄凌下罪己诏,他更愿意牺牲别人。
其实莞妃的想法不错,先是按兵不动,等人降低戒备后,猝不及防发作,利用玄凌的自私凉薄、意乱情迷,使皇后被禁足;接着便是削弱皇后对内宫的影响,及在玄凌心中的印象;然后慢慢的让皇后的存在感消失。
而皇后的两个皇子,一个远离京都,信息不通;一个尚且年幼,不知世故。即便是嫡子,若没了母亲保护,那也如笼中鸟,只等束手就擒。至于皇后的三个帝姬,不能承继,不足为惧。
当然,莞妃想的是很美好,不过很可惜,此番棋局,莞妃的对手不是皇后。
……
又过了三日,旱情未止,季司仪向玄凌进言,是对皇后的惩罚不足的缘故,才使得天怒未歇。
玄凌犹豫再三,想起皇后十年如一日的陪伴,以及两个嫡子,并未如何。
但季惟生心里清楚,只需再等几日,皇帝终会松口。
恰逢天热难耐,太后年老体弱,又因旧疾,难忍燥热,陷入昏迷,又有贵妃中了暑热而一病不起,季惟生借机劝皇帝赶紧下定决心。
最终,玄凌下旨,命皇后移居馆林行宫养病。
馆林行宫位于中京数百里外,原是前朝所留,隆庆末年修葺过一次,并不受皇室重视。在行宫留守的大多是年老无力的宫人,护卫的多是平庸无能或是犯了错的侍卫,乃是凄凉寂寥、孤苦伶仃之地。
皇帝此举,虽用了养病遮掩,但也让明眼人心里清楚,因为西京异象之事,皇后遭到了厌弃,被强制迁去冷地居住,归期未定。只是不知,两位嫡出的殿下——卫王和秦王该何去何从。
“主子,该怎么办呀?”含笑急得团团转。
云薇就这么笑着看她,一点也不慌。
黄玉姑姑淡定自若,出去稳定众人,让他们先别忙活,平日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她这一说,大家伙心里也有了底气,都平静下来,去各做各的了。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当初跟着云薇进宫的五个人——周盈嬷嬷年纪大了,已经回苏府养老。双桃前不久嫁给了守卫宫门的侍卫,可叫萝枝一顿打趣。百叶和映竹被云薇派去照顾予治——已经没一个留在身边。
于是,云薇就把绛桃、碧桃、绯桃与含笑提上来做大宫女。其中,绛桃最稳重,而含笑最有趣。
含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胜在忠心耿耿,听话懂事,平时云薇就喜欢逗她。
这不,云薇就对含笑逗趣道:“什么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含笑想出了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让我听一听。”
含笑先是跺了跺脚,又撅了噘嘴,嘟嘟嚷嚷道:“奴婢能有什么法子,不过瞧着主子淡然如常,看来是平安无事了。”
没等云薇继续逗人,就听见远处有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很快就以非常不客气的姿态闯入了正殿。
“苏云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设计的?!”来人花容月貌,即使疾奔过后,鬓发有些松散,也不减天真清纯之姿。
云薇示意含笑不用紧张,慢条理斯地问来人:“贵人何出此言?”
新封的正六品敏贵人,美目含泪,气愤至极,疾声厉色道:“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她猛地一顿,似是厌恶,缓了缓才继续说,“长姐和两位太妃已经去求太后了,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云薇轻轻道:“本宫只知道,太后已经为你选择了青海,旁得一概不知。”她起身,在敏贵人耳畔低语,“你若不为妃嫔,甄家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本宫分明是在救甄氏。”
“你!”敏贵人气急,不顾风度地揪住云薇的衣襟,“果然是你设计,让我,让我……”
云薇一摆手,敏贵人带来的人都被赶了出去,“现在可方便说话了。”她扯下敏贵人的手,“你可知你长姐与清河王有私,甚至有了骨肉?”
“什么?”敏贵人下意识反驳,“不可能!长姐若不是为了皇帝,怎么会再回宫廷受苦。”
“莞妃是为了复仇和你们回来的。”云薇重新坐了回去,“当然,也因为她怀孕了,正巧能赖给皇上,否则她怎么能顺利回宫?”
“你,你胡说!”敏贵人再如何伶牙俐齿,听到关于长姐的私密,长姐昔日竖立的完美形象突然崩塌,也只能张口结舌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你长姐?”云薇道,“若他日事发,皇上会怎么做,你应该心知肚明。要想保住甄氏,你若不成为妃嫔,又怎么让皇上轻轻放过?”
云薇一字一句轻缓地说着,在敏贵人心中埋下了一粒小小的种子,“你现在赶去宜芙馆还来得及。”
本该在光风霁月殿大闹一场的敏贵人,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走了。
……
之后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迅速飞过。
淑妃与贤妃领诸妃求见玄凌,揭发莞妃以往罪行——指使温太医下毒谋害襄穆妃,致使温仪帝姬年幼失母;为如嫔带人推韵穆贵嫔下水致死之事遮掩;逼秦芳仪发疯,迫陆婉仪自贬;命人勒死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废妃费氏、方氏二人——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又揭发新任司仪乃是莞妃身边的首领内侍小允子的老乡。
原本,季惟生是郁郁不得志的一介书生,屡考不中才靠着祖荫进了钦天监当个闲差,还总被人压着一头,因此心生不满,见小允子前来利诱,立即答应,这才有的后续。
季惟生利用天象,歪曲真相,污蔑皇后,企图扶持莞妃上位,甚至计划诬陷卫王与秦王,其心可诛。
彼时,原钦天监司仪求见,严明之前皇帝召见,自己不能前往之故,乃是季惟生给他下了巴豆,以此阻拦司仪回禀真相。
西京异象,旱魃女祸,确是指皇帝身边地位尊贵的女子,但不是与草木有关,而是与玉有关。
“皇上不如想一想,为何异象偏偏是在莞妃回心转意,又及时有孕之年发生的?真正被邪祟入体的根本不是皇后娘娘,分明是莞妃啊!”
“至于为何莞妃会被邪祟入体……皇上,您瞧一瞧莞妃做下的恶事,便一目了然了。美玉有瑕,狠毒绝情,自是能吸引邪祟。二者相辅相成之下,异象旱情爆发,从而危害大周气运。”
前司仪喋喋不休,“正是因为真正的旱魃女祸没被揪出,天象才没什么变化,旱情依旧没有解决。微臣斗胆,请皇上处置莞妃!”
淑妃亦道:“皇上,莞妃竟敢交结朝臣,污蔑皇后,意图凤位,企图危害卫王与秦王殿下,不怀好意,歹毒非常,若不加以惩戒,恐人心不平!”说罢,领着众妃下跪,请玄凌下旨处置,以平民愤。
在证据确凿下,玄凌险些气晕,当即下旨,要处置莞妃。在等待的途中,玄凌又气不过,下旨改了和惠帝姬的玉牒,把绾绾的生母改成端贵妃。
当然,玄凌已经下旨处死了下毒谋害襄穆妃的温实初,连带着温氏一同被问罪,流放至江州。还有弄虚作假,糊弄皇帝的季惟生,亦是这般下场。
亲眼看到旨意的淑妃与贤妃对视一眼,都在心里为端贵妃高兴。端姐姐终于得偿所愿,不仅能亲自抚养绾绾至出阁,而且从绾绾名义上的养母变成了生母,这下谁也不能使她们分离。
没等皇帝的旨意到达宜芙馆,莞妃早就听闻此事,惶惶之下竟然动了胎气。
因为看顾莞妃身孕的温太医已被处死,只剩下个年轻的卫太医,也是惊慌不已,众人手忙脚乱之下,宜芙馆乱成一团。
好在敏贵人及时赶到,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只是未曾想,在众人眼里,本该流产的莞妃,竟然变成了早产,艰难生下了两个不足月的双生儿。
一时间,人人都噤若寒蝉。
算着皇帝驾临甘露寺,去凌云峰悦幸莞妃的日子,莞妃竟然如此大胆包天,使皇帝绿云盖顶,否则怎会流产变早产——未等流言蜚语满天飞,前司仪,如今又官复原职的司仪向暴怒的玄凌禀告:“皇上,莞妃既被邪祟入体,腹中皇嗣亦被侵蚀,才导致月份混乱的啊!”
这头,玄凌听着司仪胡说八道,心里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被绿了,甚至不顾太后,乐呵呵的大张旗鼓的把人接回来宠爱,还满心期待的等着双生之喜。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他是如何宠爱一个从甘露寺回来的废妃,以至于听信谗言,险些损了大周气运的。
另一头,莞妃产后大出血,甚至来不及见一见她与清河王的两个私生子,只揪着敏贵人的衣袖不放,似在祈求些什么。
敏贵人纵使有千言万语,在如此复杂的情绪下,只挤出了一句“我会保下甄氏”,旁得什么也没说。
莞妃就在这般的境地下,不甘不愿地去了。到底敏贵人不忍多年姐妹之情,扭过脸,在一侧失声痛哭。
忠心耿耿的流朱撕心裂肺地哭了一顿,猛地撞柱殉主了。小允子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注定死也不安生,亦干脆利落地殉主。
在一片混乱中,有女子从帘后进来,道:“把两个孩子给我。”
“你是谁?”敏贵人非常疑惑,她从来没见过此人。
来人身着绿衣,肤色是不同于宫中女子的亮烈麦色,长眉轻扬入鬓,眼角微微飞起,有丹凤眼的妩媚,更带着野性不驯的气息。对方胸前有一串青金链子,链子中央拇指大的一颗琥珀,色泽暗红通澈,里头横卧着一只蜜蜂,异常惹眼。
女子启唇:“在下叶澜依。曾受清河王救命之恩,特来救王爷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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