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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南梁覆灭

五月,西魏直州(安康市石泉县)人乐炽、洋州(洋县)人黄国等叛乱,贺若敦、田弘二人争着抢着要去平叛。

1.信州失守

这二位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当年独孤信东征洛阳,时年20的贺若敦一阵猛砍,帮助父亲贺若统杀掉刺史投降西魏,此后在宇文泰麾下效力,四处平叛,一直打的是对内战争,所以露面的机会少。田弘是老革命了,很早就跟着尔朱天光出征关陇,后来跟了宇文泰,干的活也是平叛战争。

实践证明,只要认真工作,哪怕是幕后工作,也能干出名堂,比如贺若敦。尉迟迥拿下成都后,益州并不太平,萧纪原来的部将如谯淹、王开业,依据险峻的地势,煽动当地少数民族首领向白彪等,对抗西魏政府,企图恢复萧纪的江山。贺若敦昼夜兼行、翻山越岭,通过反间计等方式,最终斩杀王开业、谯淹二人。

向白彪又联合其他蛮族首领,围攻信州(重庆奉节),在田弘、贺若敦的合作下,群蛮服气,信州被平定。正因为有这样的战绩,贺若敦、田弘二人才自告奋勇,不过这次他们没那么幸运了,乐炽、黄国等人段位更高,他们顿兵坚城铩羽而归。

乐炽等人是当地的土豪,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回到长安后,贺若敦向宇文泰推荐了李迁哲。李迁哲是汉中安康一带的豪强,祖上在本地世代为官,达奚武、王雄南征汉中时,李迁哲战败投降,被迁到长安养起来。相比之下,李迁哲在汉中的影响力就远高于乐炽、黄国等人了。

李迁哲带着贺若敦、田弘再次出征,很轻松就平定了叛乱。这么容易就搞定了?对贺若敦、田弘来说,这次胜利只是将功抵过,不值得炫耀;对李迁哲来说,我这才刚出手,还没放大招,不过瘾。那咋办?几个人一拍即合,决定继续南征,再创辉煌,他们给宇文泰的报告里,就写“乱贼的残余往南逃窜,必须斩草除根”之类的话。

这一打,就直接干到了巴州(重庆一带)。萧韶拿下巴郡后,萧绎任命的巴州刺史牟安民才上任不久,就遇到了李迁哲这伙杀红眼的猛男。牟安民没有做任何准备,转手就把巴州城交给了西魏军,他的儿子牟宗彻在琵琶城抵抗无效,也被攻克。巴州一带也有鹰派,比如鹿城(地点不详)。

防守鹿城的是当地人,他们不想将自己的地盘拱手让出,在牟安民投降后,假意投降李迁哲,试图伏击西魏军。不过,李迁哲慧眼识人,通过观察该使者心高气傲的表情,判断他们是诈降。于是,鹿城的伏击被西魏军反袭击了,鹿城也被平定。李迁哲在巴地打出了威风,周围的土豪和蛮族都心悦诚服,前来归降。

宇文泰知道后,十二分地满意,本来是叫你们去平叛,没想到还能有意外的收获!那还等什么,继续开疆拓土吧!一番加官进爵后,宇文泰让李迁哲、贺若敦、田弘东下进攻信州。

“陛下!巴郡丢了,”萧韶神色慌张地说,“魏军,魏军兵锋直指信州。”

萧绎正在和王褒、颜之推等切磋文学,显得很镇静:“丢了就丢了吧,巴郡本来就是益州的一部分,他们拿下了益州,进攻巴郡只是时间问题。”周弘正准备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萧方矩附和着皇帝的意思,说:“对呀,父皇,巴郡、信州遍地蛮夷,咱们抢来也没什么用,反而是负担。”“嗯嗯,太子说的是,信州一带在蛮族手里,就让魏军去流血牺牲吧。”萧绎说。

当时的信州被蛮族酋长五子王占据,不过,五子王让萧绎失望了,外强中干而已,蛮族军人在守城这方面还是差了许多。在西魏军的合力绞杀下,信州城破,五子王率残兵败逃,李迁哲带兵据守白帝城。

信州城内一片狼藉,粮仓破败不堪,饿殍遍地,李迁哲准备在白帝城重建社会秩序。于是,李迁哲收集葛根造粉,和米一起吃。有时军中若有好吃的,李迁哲就分赐给兵士;有患病的人,李迁哲亲自给予医药。士兵们、百姓们因此备受感动,哭着喊着要为李迁哲死。

一方面搞大生产运动,另一方面搞军事镇压,很快,李迁哲稳定了信州一带的局势,一千多家蛮族派子弟到军中当人质,西魏算是在信州扎下了根。整个益州地区,这下才算是落入西魏之手,这就为下一步攻占江陵、消灭萧绎做好了准备。

在李迁哲南征节节胜利的时候,李弼等将领又在广武(延安市东北)击败了柔然余孽。可以说,宇文泰的下一个目标,人人皆知了,不过萧绎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2.泾州惨败

一般的进谏已经没用了,萧绎沉浸在道家学问的无为而治中,不能自拔,要进谏只能用天意。哪个皇帝不喜欢这一套呢?于是,周弘正、朱买臣等请来了太史令庾季才劝说皇帝。庾季才是荆州新野县一带的土豪,八岁能背诵《尚书》,十二岁懂《易经》,喜好观察天象。

庾季才神色严肃地说:“去年八月丙申(初六),月亮侵犯了心宿中间的一颗星,这月丙戌(十一日),赤气干犯了北斗星。心宿就是天王,丙的天干主管楚地的分野,我担心建子之月有大兵来犯江陵,陛下应该留下重臣镇守江陵,自己整顿旌旗仪仗回建康以避开兵患。假如魏虏入侵,我方失地,也止限于荆州、湘州,整个国家,还能处于安全之境。”

相比天文学家庾季才,术士杜景豪几乎就没什么权威了,萧绎也不得不相信庾季才的判断,因为他也是懂天文的。虽然掩耳盗铃,萧绎也知道江陵的危机,无奈骑虎难下,他长叹一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福全在天意,是福是祸躲不过。”

听了这番话,庾季才愣在原地,差点没忍住骂娘。

建康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六月二十七,北齐的援军步大汗萨终于来了,他带领的四万大军逼近泾州(安徽天长市),随之而来的还有段韶、辛术、东方老等,步大汗萨名义上是统帅,实际上是先锋。

当时的泾州正在被严超达围攻,广陵被陈霸先围困,而宿预被策反的东方白额又有杜僧明的撑腰,侯瑱、张彪二位又在战场上到处支援,可以说,北齐的城池岌岌可危。听说步大汗萨到了,王僧辩令侯瑱、张彪二位从石梁(天长市西北)率军增援严超达。

面对北齐的四万大军,侯瑱、张彪二位迟迟不进,想保存实力。“二位将军,你们怎么止步不前了?战机稍纵即逝呀!”梁军将领尹令思说道。“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万全之策,你懂什么?”侯瑱怒斥。战机稍纵即逝,步大汗萨分兵去攻下了盱眙县,关键时刻,尹令思私自决定率领一万人马去偷袭盱眙。

段韶到哪儿了呢?段韶正在围攻宿预(安徽宿迁市宿豫区)造反的东方白额,面对盱眙、广陵、泾州的告急,段韶统一回复:“南梁内乱,国家没有一个有权威的君主,人人不安,谁强大就归附谁。陈霸先等人表面上与江陵政权同心,实际上却怀有二心,大家不用担忧,我对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说罢,段韶留下敬显携、尧难宗等人继续围困宿预,亲自率五千骑兵倍道兼行,增援泾州方向。段韶中途路过盱眙,尹令思没有想到北齐还有援军,望风溃退,段韶乘胜追击,尹令思大败而回。

段韶继续前进,在泾州与步大汗萨合兵一处,大败严超达军,夺取了梁军所有的舟船器械。“大帅,咱们赶紧增援广陵吧!”步大汗萨说。段韶看了看步大汗萨,又望望诸将:“梁军浮躁,本无大谋,他们之所以侵犯我大齐,不过是东方白额叛国引起的投机主义,今天打败严超达,聪明的陈霸先肯定会逃走,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段韶带领大军向广陵进发,陈霸先听说后向蔡景历询问对策。“咱们还是撤兵吧,这次战争本来就是投机,让王僧辩去和齐军打,我们好从中渔利。”在蔡景历的建议下,陈霸先撤兵。陈霸先一撤,杜僧明也就放弃了宿预,侯瑱、张彪等人都是人精,全都回到各自原来的驻地。

陈霸先将领中,也有死磕到底的,比如围困海西(江苏省东海县南)的吴明彻。算起来,这次战斗是吴明彻投靠陈霸先以来的第一战,他必须要拿出点战绩来,以表示自己的能力。可惜,吴明彻只是一支孤军,都不需要北齐援军的出手,镇守海西城的齐将郎基坚韧不拔,箭射完后,削木杆当箭杆,剪纸制作箭羽,如打不死的小强。吴明彻围困了一百多天,最终未能攻克,只好退去。

泾州、广陵、盱眙等地都解围后,宿预城就是孤城一座,东方白额在梁军的加持下是革命领袖,没有了梁军的帮助,就是投敌叛国的小丑。段韶带领大军向宿预进发,向东方白额发出了最后通牒。“我愿意投降!”东方白额喊话道,“希望段帅亲自进城结盟。”

段韶下马,大大方方准备进城。“不可呀,东方白额不可信。”辛术劝谏。段韶低声说:“这种卖国贼我知道,不能留。等我们进去,才有机会。”话说一半,辛术就明白了。

双方一番寒暄后,开始结盟,结盟完毕,段韶一个眼神,东方老就把东方白额给剁了,东方老骂道:“呸,都是姓东方的,你这狗东西怎么吃里扒外!”东方老是猛男高昂为数不多依然在世的部下了。同时,辛术已叫人控制了东方白额的将领,宿预城重新回到北齐怀抱。

段韶、步大汗萨南下平叛只是个插曲,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西魏对江陵的战争。

3.大军压境

这是一次灭国之战,来看看双方的准备情况。七月,宇文泰又开启了巡视工作,先后到达原州(宁夏固原市原州区)等地;九月,宇文泰命侍中崔猷开山填谷,打通前往汉中的道路;十月,宇文泰下令,让于谨、宇文护、杨忠、韦孝宽、杨绍等在长安集结兵力五万,长孙俭在荆州做好出征准备,萧詧在雍州做准备。

西魏军阵容豪华。大柱国、常山公于谨,不必多说,资格比宇文泰还老;大将军韦孝宽,玉璧之战熬死高欢,在玉璧待太久了,听说要打南梁,主动申请到前线,宇文泰让达奚武去接班;大将军杨忠,之前独当一面拿下汉江之地,对南下的路熟悉;将军杨绍,之前随同达奚武征汉中,功不可没;荆州刺史长孙俭,革命元勋兼世袭贵族,多年前就瞄准了江陵,有一手的情报资料;萧詧,最希望萧绎死的人就是他。

这里要展开说一下中山公宇文护。宇文护是宇文导(病危,不久就死了)亲弟,都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颢的儿子,二位侄子和宇文泰年岁相仿,可以说,宇文导兄弟是和宇文泰一路创业过来的,是革命元勋。宇文护时年41岁,只比宇文泰小6岁,当年宇文泰在平凉追随贺拔岳的时候,儿子们都还幼小,家务全部由宇文护照管。

后来,平定侯莫陈崇,迎接孝武帝元修,捉窦泰、收弘农、克沙苑、战河桥、攻邙山等等,东西魏之间的战争,每一场都参与过。因为宇文护干的基本是后勤工作,戏份就比较少,这一次出战,宇文泰希望着力培养这个侄子,取得一份功劳的话,那在战后的权力分配格局中,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西魏军蓄势待发,南梁军在干什么呢?准确的说是萧绎在干嘛?九月二十日,萧绎龙光殿开设讲座,给文武百官讲授《老子》,王褒则侍立左右,给皇帝捧着书册,提供翻页以及端茶递水等工作。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朕更懂老子?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资格来做这个文坛领袖?当然是一代宗师萧绎了。萧绎沉浸在这太平盛世中不能自拔。

十月初九,西魏南征军从长安出发了。这一天,天高气爽,将士们神采飞扬,气势正旺,从将军到士兵,无一不抱着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宇文泰在青泥谷(蓝田县城附近)给于谨一行饯行,宇文泰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一次一定能胜利,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只是默默和众将士举杯饮酒。

长孙俭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他漫不经心地向于谨问道:“思敬兄,依你看萧绎会怎么抵抗我军呢?”于谨手勒住马缰绳,娓娓道来:“如果萧绎在汉水、沔水一带炫耀兵威,带领将士和财物渡江北上,占据丹阳(湖北枝江市东北),这是上策;把士兵和百姓转移到内城,修缮城防,以待援军,这是中策;如果懒得搬家,固守外城,这是下策。”

“哈哈,那你觉得萧绎会选择哪一计策?”长孙俭追问。

“下策。”于谨毫不迟疑地答道。

“哦?这是为何?”

“萧氏据守江南以自保,已经三四十年了,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刀兵四起,萧氏却没能力向北开疆拓土,这是他们能力不足;因为我国东边有齐国为患,萧氏认为我们必不可能分散兵力去进攻他们,这是他们智慧不足;萧绎这个人懦弱而没有谋略,多疑而少断,况且那些世家大族在江陵的关系盘根错节,都留恋自己的家园,这是他们远见不足。能力、智慧、远见都有缺陷,所以我相信萧绎一定采用下策,坐以待毙。”

长孙俭听完,抚掌大笑,杨忠、韦孝宽等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您是我叔父最倚重的助手,于老,请受我一拜。”宇文护下马,弯腰鞠躬。“那就让萧绎赶紧灭亡吧!”杨绍在一旁高叫道。士兵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齐声高呼:“必胜!必胜!”

毕竟是几万大军,这种动静自然引起了南梁边防部队的警觉。初十,武宁太守(钟祥市乐乡关村)宗均向萧绎上书,报告了西魏大军压境的事情。

萧绎在讲座间隙,让群臣发表看法。黄罗汉率先说:“魏梁两国交好,一直以来没有嫌隙,应该是虚假情报。”“对呀,我们最近一直互通使节,庾大人还在长安呢,也没听到他写信说有什么异常。”胡僧佑补充道。宗懔也附和:“陛下不必担忧。”

“呵呵,你们都支持定都江陵,自然是沆瀣一气,没去过长安就没有发言权。”周弘正冷笑道。

去过长安?庾信杳无音信,那就只能是王琛了,萧绎把头看向王琛。侍中王琛说:“去年微臣出使长安,宇文泰态度很客气,没有半点要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周弘正争辩:“军国大事不可儿戏,王侍中所言,是去年的事情,而宗太守所言是现在的军情,还请陛下核实为好。”“嗯嗯,也对,王侍中,那你就再走一次吧。”萧绎发了话,让王琛再次出使西魏。又要让我跑一趟?我不累么?王琛十分不乐意,心里痛骂周弘正,慢慢吞吞不情不愿地上路了。

王琛走后,朝堂上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王褒提议大家来作诗,萧绎自然懂王褒的意图,大家都是名士嘛,谈笑自若才是名士风度。“好,就以战争为题材,各位尽情发挥。”萧绎笑道。

王褒虽然没有亲历过战争,但架不住才思敏捷,很快一首《燕歌行》就写出来了:

初春丽晃莺欲娇,桃花流水没河桥。

蔷薇花开百重叶,杨柳拂地数千条。

陇西将军号都护,楼兰校尉称票姚。

自从昔别春燕分,经年一去不相闻。

无复汉地关山月,唯有漠北蓟城云。

淮南桂中明月影,流黄机上织成文。

充国行军屡筑营,阳史讨虏陷平城。

城下风多能却阵,沙中雪浅讵停兵。

属国小妇犹年少,羽林轻骑数征行。

遥闻陌头采桑曲,犹胜边地胡笳声。

胡笳向暮使人泣,长望闺中空伫立。

桃花落地杏花舒,桐生井底寒叶疏。

试为来看上林雁,应有遥寄陇头书。

此诗一成,百官莫不叹服,争相传抄,萧绎对此诗也是赞不绝口:“这首诗一定能流传千古。”朝堂上,只有颜之推不以为然,他私下对周弘正说:“好是好,可惜是闭门造车,王子渊根本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大敌当前却无病呻吟,不是好兆头呀。”“我大梁还有尔等有见识的读书人,老夫甚是欣慰。”周弘正说。

当初郢州城破,颜之推亲眼见证了萧方诸和鲍泉的惨死,自己也差点被侯景杀掉,所以他对战争有真切的体验。

十三日,襄阳城下,萧詧、蔡大宝以及王操等人已全副武装原地等候西魏军。“大王,你想好了么?一旦江陵覆灭,咱们就彻底成为宇文泰的附庸了。”蔡大宝提醒道。“哎,先生我也知道,我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我和七叔注定无法团结,他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依靠宇文氏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萧詧叹着气。蔡大宝补充道:“行,既然要干就要彻底,以后不后悔就行。”“对哇,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王爷,我永远支持你。”王操高喊着。

不一会儿,西魏军到达襄阳,萧詧和于谨寒暄一番,双方会师。

前线的战报接二连三地向江陵飞来,萧绎也慌了,下令全城戒严,停止了《老子》讲坛,终止了文化沙龙。王琛骂骂咧咧来到石梵(钟祥市境内),走不动了,确实也没看到魏军,就快马送信给黄罗汉:“我已到石梵,边境一切正常,之前说魏军要进攻,全部是儿戏。”

黄罗汉把这信转交给萧绎,萧绎感到云里雾里的,自然自语道:“这魏军到底来还是没来?真是影响朕讲经说法。”周弘正心急如焚,苦劝道:“陛下,宁可信其有,否则后悔莫及,现在动员军事力量还来得及。”“好吧,这样,诸位,你们身穿军装,咱们接着讲老子。”萧绎泰然自若的样子。

大家都惊呆了,没想过这个皇帝竟然如此悠闲自得。十七日,一幅怪诞的景象发生了,文武群臣都顶盔带甲在朝堂上听萧绎讲道德经。

萧绎是真的傻么?他不是,他知道军情是真的,他只是表面上强作镇定罢了,他心中有一个名士的梦,向往魏晋风流,向往嵇康、阮籍、王导、谢安等人的潇洒风流。萧绎也是有反应的,比如宣布戒严,让大家穿军装,不仅如此,在十八日,萧绎让李膺去建康,征召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刺史,让陈霸先留守,动员一切力量救援江陵。

王僧辩立即动员,让程灵洗为前军,杜僧明、吴明彻为后军,自己则亲率带军,朝江陵进发。对于留守一事,陈霸先很满意,蔡景历、徐度等人都向陈霸先道喜,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割据机会,一次很好的发展壮大的机会。

二十一日夜晚,萧绎和各位嫔妃登上凤凰阁欣赏夜景,庾季才、王琛、王褒等都在一旁侍立。

庾季才抬头仰望,只见客星冲犯翼宿、轸宿,他知道这是不祥之兆,急忙准备向皇帝禀报。萧绎摆了摆手,凭栏叹息道:“客星冲犯翼宿、轸宿,看来这回一定失败了!”妃嫔们开始哭了起来。“父皇,不必如此悲欢,人定胜天。”萧方矩安慰着,萧绎只是摆手让他不必再言。王褒、王琛二位相对而视,默默不语,一些奇怪、复杂甚至可鄙的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陆法和在郢州听说西魏大兵压境,准备从汉口出发,赶赴江陵抗敌。萧绎大惊失色,陆法和这个半神半人,他可不能来,谁知道他是来勤王还是来要我命的?派人去拦住他,说:“朕运筹帷幄,自能打败敌兵,你只管镇守郢州,不用动。”

陆法和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他服从命令回到郢州,让人用白土涂城门,自己身穿丧服,坐在苇席上,静坐了一天。手下人问他为何如此,陆法和说:“皇帝怀疑我,国将不国,江陵城破是早晚的事情,我这是提前服国丧啊。”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萧绎不得不公开承认西魏军大军压境的事实,开始在津阳门外检阅部队,可上天似乎在戏弄他,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萧绎狼狈不堪,阅兵仪式草草收场。

4.江陵陷落

西魏军迅速开始行动,于谨命宇文护、杨忠二人率领数千精锐骑兵倍道兼行,快速南下占领长江渡口,切断梁军东逃的路线。目标达成后,杨忠继续占据渡口,初二,宇文护带兵攻下武宁,抓住太守宗均。

萧绎也没闲着,他采取了于谨说的下策,也就是坚守外城。谁来做防城大都督呢?朱买臣推荐了王僧辩的长子王顗,却被王褒给劝阻了:“陛下,王君才已手握重兵,再把江陵交给他儿子,臣恐怕……”萧绎答道:“嗯嗯,朕知道了。”

作为帝王,萧绎注定是孤独的,他谁也不敢信任。萧绎让王顗去守卫宫殿,任命胡僧佑、王褒二人分别指挥江陵城的东、西防御任务,全军上下一起动员,修筑木栅栏,一共六十多里的木栅栏把江陵围起来。

初四,太子萧方矩在城头都督工程,发动百姓搬运木头石头到城头,稍不如意,萧方矩就鞭打百姓。“哼,都快灭亡了,还这么嚣张!”“对呀,希望萧氏父子早点完蛋。”百姓交头接耳,抱怨着。

这天夜里,西魏军已经抵达黄华,距离江陵不过四十里路。萧绎的覆灭可以倒计时了。初五,西魏军的先锋抵达江陵城下。萧绎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萧绎问计王褒,王褒说:“陛下,我负责西城的防守,我还得去巩固下。”之后就没再说什么。

“哼,关键时刻这些文人就贪生怕死!”裴畿大骂道,转头对萧绎:“陛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我愿意带兵出战,打出士气。”裴畿是裴之高的儿子。

“有没有不怕死的?”裴畿大呼。“有!”裴畿的弟弟裴机出列,“我等不及了。”随后,朱买臣、谢答仁都站了出来。

事实证明,梁军的殊死一搏是可行的,梁军打开枇杷门后疯狂冲击,西魏军一时陷入混乱,仪同三司胡文伐被裴机斩杀。梁军取得首胜。萧绎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魏军主力还没到。

萧绎赶紧向王琳、萧循等人求救,再次派人去催促王僧辩。远水不解近渴,关键时刻又雪上加霜。15日,军营的栅栏突然失火,把附近的几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楼都烧了,江陵城中哀嚎遍野。萧绎赶紧带着萧方矩去巡视,二人来到城楼上,看到西魏军的大部队不断渡江而来,萧绎悲从中起,不断叹气。

萧绎把希望都寄托在全城军民身上了,为了表示自己亲民如子,他挨家挨户去敲门表示慰问,对于父亲的这种自降身份行为,萧方矩很不爽,一直在抱怨。“朕今晚就要和老百姓一起住,你若是怕玷污了太子身份,你可以回到宫里!”萧绎骂道。萧方矩不再说话,只能勉强跟随萧绎住在百姓家中。

临时抱佛脚已经没啥用处,百姓一时感动也不能拯救萧绎。几天后,于谨带领主力部队包围了江陵,而且下令沿着城外修筑军营,江陵城被团团包围,内外的联系完全断绝。

十八日,任约、徐世谱等将领在江陵南岸修筑城堡,远远地作为声援。这一点让萧绎看到了希望,他决定再来一次行为艺术,稳住军心,当天夜里,他在巡视城楼的时候,张口作诗,王褒等人也和诗一首。在一片马屁声中,萧绎黯然泪下,撕裂一块绢帛,给王僧辩写信:“朕忍着不死,就是为了等待你的援军,你快来吧!”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萧绎可以信任的还是只有王僧辩。可惜,这封求救信一出门就被长孙俭截获了。长孙俭把信给于谨,于谨笑道:“看来萧绎是走投无路了,咱们坐等胜利果实即可。”

二十六日,王褒、胡僧佑、谢答仁以及朱买臣等人再次出枇杷门迎战,魏军这边韦孝宽和杨绍早已按捺不住,特别是杨绍,混战中,他的大腿被两箭贯穿,鲜血直流,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样轮着大刀砍人。韦孝宽惊讶地说:“老杨,你的腿!”“小事小事,干就完了。”杨绍继续冲击。

韦孝宽、杨绍二人带头模范下,魏军越战越勇,梁军败退,全城士气大减,恐惧的气息弥散开来。朱买臣手持宝剑,恶狠狠地看着宗懔等人,对萧绎说:“陛下,江陵今日之祸,都是因为不去建康,只有杀了宗懔、黄罗汉,才能平息天下的怨恨。”

萧绎叹气:“定都江陵是朕的意思,他们不过是传声筒罢了。”二人本来一脸惊恐,听到皇帝的话后,这才恢复了平静,把朱买臣晾在一边。

王琳的军队这时候才到长沙,他吩咐裴政走小路把援兵的消息告诉江陵,不过裴政不走运,在百里洲的时候被萧詧抓住了。裴政是裴邃的孙子。萧詧对他说:“本王是武帝的嫡孙,我不能当你的君主么?你为啥要投靠七叔?如果依附我,那就升官发财;不然,就身首异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政假意答应:“全听您的调遣。”萧詧大喜,把裴政拉到江陵城下,吩咐道:“待会你就说,王僧辩听说江陵被围困,就自立为帝了,王琳实力不济,不能来救援。”“好的,我试试。”裴政又答应了。

裴政大声高呼:“援军来了,你们要努力防守;我虽然被敌人擒获,但立志粉身碎骨报效国家……”一旁负责监督的猛男赶紧扇他嘴巴,裴政嘴里流着血,依旧重复着,就是不改。

萧詧脸色大变:“给我拖下去砍了!”“慢!”蔡大业拦住了萧詧,“这反映了民心所向,杀了他,反而让荆州军民更加团结了。”蔡大业是蔡大宝的弟弟。

可惜了裴政的一腔热血,各路援军并没有按时到达。三十日,于谨下令发动进攻。守军的盾牌都用完了,只能扛着门板做盾牌,胡僧佑不顾箭雨,昼夜督战,赏罚分明,大家深受鼓舞,拼死抵抗,西魏军损失惨重。这只是江陵城的回光返照,胡僧佑最终死于乱箭之下。

听说胡僧佑阵亡,萧绎痛哭失声,亲自前往吊唁。

江陵城中无兵可用,谢答仁提议,把那几千死囚犯释放出来守城。萧绎认为萧衍治国方式太宽容,他在荆州一向以严刑峻法执政,所以在城中关了几千囚犯,包括宗室贵族。“什么?让死囚来守城,这不是让敌人笑话我大梁无人么?万万不可。”王褒对萧绎说。萧绎和王褒想的一样,再怎么窘迫,大梁的面子不能丢,于是下令,把那几千死囚犯全部杖杀。

囚犯们得知这消息,都哭天喊地,痛骂萧绎,城中一片哀嚎,军民都陷入混乱中。

“梁军败了!”杨绍大喊。“将士们,跟我一起冲!”韦孝宽喊道。西魏军倾巢出动,猛烈攻击栅栏,不一会儿,梁军中有人打开西门迎接西魏军,萧绎带着萧方矩、王褒、谢答仁、朱买臣退守内城。“现在咋办?众爱卿?”萧绎有些憔悴和狼狈。

周弘正转向王褒,讽刺道:“王子渊见识超群,想必一定有破敌良策。”大家都看着王褒,王褒故作镇定,对陛下说:“求和吧,假意求和,以等待援军。”王琛也支持求和。“呵呵,这就是你的良策?”朱买臣反问。

萧绎也表示很失望,他这时想起王顗来,赶紧把他叫来,并任命他为新的城防都督;也管不了不久前才和北齐打了仗,派人去向北齐求援。同时,萧绎以儿子萧大封、萧大圆为人质,到西魏军中求和。

一看萧绎的这一手操作,主战的裴畿兄弟以及宗室萧峻等人,纷纷失去了斗志,趁着讲和的时机,他们出城投降了。于谨并没有给投降者好脸色,直接推下去全部宰了。当时,城南、城西都陷落,城北的将士还是苦苦坚守,皇帝议和的消息传开,大家像失了魂,各自落荒而逃。

5.萧绎惨死

萧绎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临死之前,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书籍,于是快步向东竹殿走去。舍人高善宝在后面紧跟着:“陛下,您慢点。”萧绎头也不回,来到殿内:“这是朕多年的心血,这是大梁境内所有的古籍,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武之道,为何不能庇佑朕的江山?”萧绎流下泪来,高善宝在一旁安慰着。

突然,萧绎话锋一转,用那只独眼瞪着高善宝,大吼道:“你立刻把这些书籍给朕烧掉!这些无用的书籍,葬送了朕的江山!”高善宝领命而行,将火炬扔向了这十四万卷藏书,点燃了秦始皇以来中国历史上第二把罪恶之火。看着这熊熊烈焰,萧绎拔出宝剑砍击大柱,呼喊着:“文武之道,今夜就终结了!”说着,萧绎就要冲入火中,和这些古籍一起化为灰烬,幸好高善宝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萧大封、萧大圆来到魏军中,于谨冷冷地说:“怎么不是太子来?要讲和也得拿出诚意,仅仅是两个亲王还不够资格,你们回去吧。叫你们太子带着降书来。”萧大封二人灰头土脸跑回来,将此事报告给萧绎。

既然没死成,那就只能真投降了,萧绎叫王孝祀写降书。“陛下,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只有您不能呀。”朱买臣苦口婆心劝阻。谢答仁争着说:“城里兵力还算强大,如果乘着黑夜突围而出,贼兵必然惊慌,乘乱大胆靠近敌陈,可以渡过长江去依靠任约的军队。”

萧绎天性喜好书,常常让身边人为他读书,昼夜不停地读,虽然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书卷。如果读错了或有意漏读欺骗他,他就惊醒过来。他写起文章来,提笔马上就能成篇,平时常说:“我比起文士来更善为文,比起武夫来却有些惭愧。”正如他自己所言,萧绎是着名的才子,在骑马射箭方面和萧纪、萧詧等人没法比,关于逃跑计划,他有些难为情:“事情可能成不了,不过自取其辱罢了。”谢答仁听出了皇帝的尴尬,他回答:“陛下,末将愿意亲自为您牵马。”

还没等萧绎说话,王褒一脸鄙夷地看着谢答仁:“谢答仁、任约都是侯景的党羽,贼性不改,不能相信。跟他逃跑,即便成功了也是他的功劳,还不如投降魏国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怀疑我?”谢答仁愤愤不平,气得不行。过了一会儿,谢答仁请求收拾五千残兵去防守子城,萧绎被感动了,正要答应任免他为防城都督,王褒又出来拒绝,萧绎即刻撤销了任命。“我······”谢答仁气得喷了一口血,随后摇着头走了出去。

朱买臣也很气愤,看谢答仁走后,他对王褒骂道:“请问大才子,你打算怎么击退敌军?”“打什么打?投降呀,投降是最好的选择。”王褒一脸高傲。萧绎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王褒拿着降书,带着太子萧方矩出城。于谨带着次子于翼出来接见王褒和萧方矩,于翼长得帅也有文采,是王褒的粉丝,欣赏王褒的书法,当场递给王褒纸笔请求偶像展示下书法。

“这简单,”王褒拿来纸笔,随即在降书上写下“柱国常山公家奴王褒”几字。于谨、于翼一看,简直惊呆了,什么玩意儿?家奴?你王褒作为一代文人领袖,才见到我于谨第一面,就成为家奴了?萧方矩平时骄傲暴虐惯了,看到王褒这副嘴脸,也是震惊不已:“王褒,你个狗奴才,想不到你是这种货色。你的气节还不如宦官朱买臣!”

再说萧绎,难道萧绎真的要束手就擒么?不,他趁乱丢掉装饰品,骑上白马,穿上素衣逃出了东门。经过东门的时候,萧绎拔出宝剑砍门:“我萧世诚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一听说是皇帝在唉声叹气,梁军士兵本来在逃命,这下来了气,我们拼命,为的就是去保护这么一个窝囊的皇帝?拿来吧你!“休伤我主!”朱买臣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护着萧绎,瞪着那些士兵。萧绎这下才意识到,王褒的气节确实不如朱买臣,感动不已。“陛下,你快走!”朱买臣使劲击打马屁股,萧绎准备策马而去。

可惜为时已晚,一个士兵拉住马辔头,另一个把萧绎从马上拉下来,给他换了一匹羸弱的马,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胡人猛男,胡人强行摁住萧绎的手,把他带到了于谨跟前。至于朱买臣,萧绎最后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乱兵乱砍。正因萧绎被拿下,杖杀的命令没来及执行,那几千死囚犯才得以活命,都欢欣鼓舞迎接西魏军。

“你对自己的臣民如此残暴,你怎么能当皇帝呢?”于谨质问萧绎,萧绎无话可说。

萧詧快步流星进入于谨大营,看到被俘的萧绎后,冷冷说:“呵呵,七叔,你也有今天?”萧绎低着头没说话,萧詧低头对于谨说了几句,于谨点头同意了。萧詧把萧绎关进了黑帐篷里,随后,萧詧屏退众人,开始了萧绎的百般羞辱,一边打一边痛哭:“你还我哥哥(萧誉)!”

当然,萧詧并没有立刻把萧绎弄死,他还没有这个权限。此时西魏军中管理金城事务的最高统帅是长孙俭,长孙俭叫来萧绎,看看是否还有利用价值。萧绎趁此机会,对他撒谎:“我在城中埋了一千斤黄金,我想送给你。”长孙俭就把萧绎带进金城,让他去挖黄金。

进了金城,萧绎对长孙俭哭诉萧詧对他的侮辱,并坦白说,自己根本没有藏黄金,希望长孙俭能救自己于苦海。“呵呵,一国之君也行骗么?”长孙俭笑问。萧绎似乎还要说什么,长孙俭挥一挥手,叫人把他送回了萧詧手中。

任约、徐世谱最先得知了江陵陷落的消息,十二月四日,他们带着军队退守巴陵郡(岳阳市)。北齐援军在高岳、潘乐、段韶、卢潜等人的带领下,还在路上;王僧辩此时才到江州,王琳也止步于长沙,萧循走到巴陵西,陆法和被按住在郢州。面对这些军队,于谨希望萧绎能给王僧辩写信,叫他投降,萧绎拿出最后的勇气拒绝了。

一旁的杨绍恶狠狠地说:“这事儿还由得了你么?”“我既然由不得了自己,王僧辩也由不了我了!”萧绎说。于谨想了想,觉得也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于谨又问萧绎:“为何要烧掉古籍?”萧绎大言不惭:“我读书万卷,最后还是亡国,不如烧了解气。”于谨目瞪口呆,转头对长孙俭笑道:“有萧绎这样的皇帝,梁国迟早会灭亡的。”

萧绎对于谨来说,已没有了任何价值,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十九日,于谨对萧詧说,萧绎已经没用了,任由他处置。萧詧秒懂,也是搞送毒酒那一套,萧绎喝醉后,萧詧叫人扛来土袋子把他活活压死。萧詧让人用粗布把尸体缠裹起来,以蒲草织的席子进行收殓,用白茅草牢牢捆住,埋葬在津阳门外。

当然,萧绎的儿子们如萧方矩、萧方略等全都被萧詧杀了。

一代文坛领袖,南梁最后的象征萧绎就以如此惨淡的方式落幕,萧绎谥号“元帝”,萧绎的死,宣告南梁从形式上和实质上都解体了。咱们也不去挑剔萧绎的性格缺陷,也不去指责他的战略战术的失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个时代是属于西北宇文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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