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天上的阴云沉得像快要结成冰掉下来。
朗擎云的确伤得很重。无论是从讨源、闻玉声,还是最弱的皮骨剥手下,他都没有逃脱的可能。
所以他赌一把画不成,赌这个喜欢玩弄人心的魔会以自己最喜欢、最擅长的方式来控制他。
他赌赢了,为自己赢来了一瞬。
但一瞬也只是一瞬而已。
朗擎云又能在这四个修士的追逐下,从一瞬中逃出多远呢
一百二十四丈。
他在一百二十四丈外,终于走到了绝路。他才刚刚恢复的些许法力已耗尽,闻玉声已追到他身后,画不成只落后半步。
他的路就到这里了吗
朗擎云俯身前倾,他的眼睛向斜前方看去,好像突然从那里发现了什么。
他强行从干涸的经脉里榨出一丝法力,向后斩出一剑,借势拼力向斜前方滚去。
闻玉声还没有体验过这杀意的可怕,因此他为了躲避而不得不被拖慢一步,画不成早有准备,但她本来就比闻玉声慢了一步,擦着朗擎云的衣角,他的身影倏忽不见。
画不成停在朗擎云消失的地方,感受到空间波动“秘境”
四个修士停在这里互相戒备,却又都默契地停了打斗。
血锈刀被带着躲入秘境,对他们来说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恶事。
好的是,这处秘境十分隐秘,连画不成之前都没有觉察到。寻宝地图传出的消息只圈定了一个范围,没有谁能准确定位血锈刀的所在。现在血锈刀被藏入秘境之中,其他修士很难到找到,只要他们自己不泄露,血锈刀的争夺者也就只会有他们四个。
坏的是,他们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秘境。
所谓术业有专攻。蜇王虽然在修为战力上逊于他们,但凭借着蜚蛭的天生神通,可以强行打开秘境。他们四个却束手无策。
至于是真的束手无策,还是假的束手无策,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闻玉声皱着眉。散修艰难,比不得名门大派的传承与资源,但他们同样想求仙。他们需要什么,只能靠自己。为了得到血锈刀中的无上道藏,他已经付出了许多,决不甘心就此放弃。
不过,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秘境
朗擎云趴在秘境里喘息,几息之后,才翻了个身,仰面向上。这里很狭窄,只容得下他翻一个身。秘境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支药瓶,里面装着疗伤的丹药。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秘境
朗擎云仰面从秘境里看着灰茫茫的天空,从秘境外面看不见里面,从秘境里面却可以蒙蒙看见外面的景象,就像隔了一层薄雾,看与自己重叠的世界。
他方才从四人包围中逃出来后,从这个方向觉察到了一处极细微、却令他感到熟悉的波动。
这是蔡酥红的秘境。
朗擎云的每一道经脉都在疼,他却忽然开始笑,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识海冰原下的剑痕中水流激荡。它们翻涌着,冲破冰层如一场大潮,淹没了整座识海。
那些被冰封的名字随着潮水一起涌出。
蔡酥红,他已经记不清她离去前的神色了,他当时全部的心力都在控制自己不要杀了她。但他记得她挡在自己面前,记得她那口能挡得住整个人的大锅,记得她做的热汤面
他记得帮他破去道种杀意的双兄,记得他给邵四的传承救了自己全家人的性命,记得他说“你借了我一件斗篷。”“你还请了我一碗热汤面。”
他记得他的家人,季红萝一直在打理整个家,大家的衣服都是她做的;邵四拖着一条瘸腿,干活却从不肯比别人少出半分力气
他记得大姐姐
同在遂州。
蔡酥红突然抬起头,向这个方向遥望过来。
“我布置的秘境被进去了。”她道。
“你可能会死。”秘境系统道。
“我就去看一眼。”蔡酥红道,“我想当大侠嘛。大侠都是舍生忘死的。”
秘境系统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蔡酥红笑了一声,一头闯向了冲和城。
朗擎云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这世上还有人记挂他。
道种从他胸中传出一阵阵激烈的动荡,想要将那才涌上冰原的潮水冻结。
可是曾经如此酷寒、高旷、漠然、令他难以抵挡的力量,竟如此脆弱。在他越来越大的笑声当中,那一道剑痕越裂越大,劈开了整座冰原
秘境外,阴沉沉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雪。隔着秘境,片片雪花如虚似幻穿过朗擎云的身体。
温暖的、柔软的水流在他的识海涌动,坚冷的冰在这水中发出咔咔裂响,碎裂成块,又从碎块裂成一片片。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的识海中在春河化冻。
道种在激烈地试图重新掌控他,朗擎云靠道种强撑着的身体愈发破败不堪。
“你知道吗我在从传送阵出来昏迷的那一阵儿,做了一个梦。”他嘶哑道。
血锈刀的梦。
他梦中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老人,头发白了一半,眉间眼角刻痕深深,满身落拓的风尘,还是背着那柄剑。
而江湖上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成为了无人追逐的传说。
他的脊背还是挺直的,但他已快要背不动这柄剑了。
朗擎云看得出来。这柄剑,一直在要杀呀他的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晦暗的阴影。
他背着装剑的匣子,来到城中澡堂,干干净净洗了一个澡、修了一下面、换了一身新衣服、睡了一个好觉,然后,打了一壶热酒,来到了大雪覆盖的湖上。
湖水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又被大雪覆盖,连天的白里,只有一个孤坐的人。
朗擎云坐到他身边。虚幻的、遥远的,看着这一场陈旧的雪。
这也许是他终于等到的封印血锈刀的办法,也许是他最后一场梦,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同这梦中相隔无数年的朋友相见
雪湖反射出盈盈的光,倒映进老人的眼睛里,好像洗去了晦暗。这双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让朗擎云又想起了曾经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他把剑匣放在身前,看着白茫茫的雪,提起壶一口一口喝着酒。
热酒慢慢变得温了。温酒慢慢变得凉了。
他从剑匣中取出剑来,光亮的剑身倒映他的眉目。他忽然笑了
“欲登扁舟同载酒”
“我想活”朗擎云喃喃道。
他一直都想活,所以他听从道种去修行,又开始抵抗道种对他的影响,所以他拿到血锈刀后绝不肯放手,所以他一直在两者的拉扯之间苦苦支撑。
道种的冲击愈发频繁,它那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拼命往他识海当中塞。
朗擎云还在笑“苍天之下,一切众生皆无不同,皆如草芥。我不在乎他们,也不必在乎自己。我连自己都不在乎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乎你”
在道种的寒冰彻底覆盖了他的识海之后,他已经不想活,他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毁掉血锈刀和道种
朗擎云把瓶里的丹药倒进口中囫囵吞下,借着丹药的力量让这具躯体再撑一撑。
他瞥了一眼秘境外面,那四个修士已经开始破除这座秘境,看样子用不了太久。更远的地方,许多遁光回环盘绕,那些都是得到了消息想要来夺血锈刀的修士。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了。
他现在又想活了。可是假如活不了,也只能走下去。
他已经背不动道种和血锈刀了。
朗擎云倒握血锈刀,他握着刀身上遍布血锈的那一截。
血锈刀的剑锋冰冷锋锐,触之即伤。这一节血锈,护着每一个触碰剑身的人。
“我做了一个梦”朗擎云轻轻道。
在他的梦境中,他遥远的朋友孤坐在雪湖上。
他的朋友已经老了,但眼睛却还像年轻时一样。
那时他才从山上下来,满心都是对剑法的喜爱。他想要去好好洗漱去一身在山林中沾染的落拓,精精神神地去见他的朋友们,与他们分享他的喜悦
“欲登扁舟同载酒,弹剑歌花落。”
他再也没能和朋友们一起在湖上同舟载酒,弹剑而歌。
老人举杯喝尽壶中最后一盏酒,轻抚剑身,笑意舒然。
“烟雨湖光”
他倒持剑柄,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胸膛。
“波里眠。”
当那节世界上最锋利的剑尖从他背后穿出时,已经变得锈迹斑驳。
血锈刀一直有主人,它的主人用满膛热血,给它镀了一层血锈,用一世信念将它困锁。
他也可以。
朗擎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血锈刀,你这么喜欢杀,什么都想杀一杀,有没有杀过道种”
秘境外,大雪纷扬。
他抬起头。
“梨花落落如雪”
蔡酥红终于闯到了这一片雪云下。冲和城上,有凶恶的气息盘旋。
秘境系统本想说“你现在退还来得及。”但它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一个问题
“这是你的侠吗”
蔡酥红顿了一下“算是吧。”
一个修仙的妖,却向往凡间的侠。
也许是因为那些故事中的仙人们去行仗义之事时,总是如此轻易,遥远得如隔云端。而那些故事中的凡人们,为了行自己的道义,宁可拼却性命。
邵四抬头看着天上的雪。
他的脸很白,一副精气神不足的萎靡模样。
季红萝给他披上一件斗篷,道“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邵四打了个晃儿,摇摇头“我醒醒神,然后去爬山。”
“你歇歇吧,别强爬了。”季红萝担忧道。
邵四说得是他梦中的那座山。那是不伤人的正法,但读书读久了还会消耗人的精气神呢,更何况是反复在悬崖跌落
若只是一天爬一次,这术法绝不至于将他消耗成现在这副样子,就算三次五次,也不至于。但他们现在不缺吃穿,也没什么可做的事,邵四就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梦中爬山去了,一天下来爬了何止五次
“我担心。三姐姐,我最近越来越不安。”邵四道。
季红萝攥着手“可你站都站不稳了,再这样下去,怎么等到二哥回来”
她也担心,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量把这个家撑下去。她不能让二哥回来的时候,见到家里少了哪一个。
“二哥还能回来吗”邵四低声问道。
季红萝的脸白了,但她没有喝止邵四。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二哥离开快一年了,到现在一点信儿都没有。越往后,她就想得越频繁。
像他们这类人,是没有资格矫情什么话吉不吉利的。他们只有时时刻刻都做好了对最坏情况的打算,才能活的稳当点儿。
“如果如果二哥真的不在了,我只有有了修为,才能养活得了这个家。”邵四低声道。
“那也轮不到你现在就拼命。”季红萝紧紧抿着嘴,嘴唇白得像像雪一样,“大姐姐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先是大姐姐,之后是二哥。”她转头看着外面的雪,“我行三。”
“我想活。”朗擎云抵着剑尖,嘴唇颤抖。
蔡酥红留给他的秘境快要破了,秘境外的修士已经能够看见里面的情况。他们惊异地看着这个持有血锈刀的修士,不明白他为什么拼命逃走后反而要选择自尽。
朗擎云看着天上的雪,眼里落下一滴泪。
梨花落落如雪,碧草细细如茵
他的手没有抖,剑尖的杀意已割破了他的衣衫。
檐下燕儿相绕,侬归廊下笑。
温暖浩大的水流,在他识海中冲开了每一片寒冰。
道种急迫地在他识海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念头。它好像已不打算再伪装成那副高邈淡漠的样子了。
它以它那高若苍天的道来诱惑他,以他们本为共生共成来劝服他,以他的死亡来恐吓他。
它说它的道并没有让他去死,他想活,当然可以活,而且可以一直活下去、活得很好。
它说他在自行绝路。他会死,死得无人知晓,他在意的都会消散,他会被遗忘,没有人知道他忍受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做。
它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朗擎云,此时却要做出一个如此愚蠢的决定。
剑尖抵开血花。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修道,还是道修人。”
“我只知道,我做不成苍天,只能做朗擎云。”
喀。
生死关头,万般滋味长。喜怒哀乐,心如走马灯。
风吹雨打花开落,月照星稀水枯盈。
朗擎云闭上眼。他只是一个渺小的人,怀着一个渺小的愿。
人力有穷,平生有负。
当去矣,勿回头。
他握着那一截粗糙的血锈,将之抵入心脏。
锋利无匹的剑意穿透他的胸膛。
但竟没有疼,也没有杀意。朗擎云睁开眼。
秘境已经破了。守在外面的四个修士同样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血锈刀已将朗擎云穿胸而过。
但它的剑柄上,还握着一只手,将剑拔出他的胸膛,没有留下一丝伤。
朗擎云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双兄”
他看到了一双带笑的眼。
那双通明干净的眼,如此熟悉。他曾在梦中见到这双眼无数次,从年轻到年老,洒脱的、落拓的、轻快的、疲惫的
“假如有一天,你再次听到了它的消息”
“那我一定拼尽一切找到它”
风吹雨打花开落,月照星稀水枯盈。
阡陌风尘无往事,一世相逢两不惊。
“一个人不能同时走在两条道上。”双文律含笑道,“你已找到自己的道。”
也就自然离开了道种的掌控。
朗擎云忽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做的事,也算是一条道吗”
他只是一个渺小的人,怀着一个渺小的愿。最初的最初,他所想要的,只是希望他和家人能够活下去。既没有修行人的洒脱,也没有梦中人的侠义。
“为什么不算”双文律低头看他,一切旧影与新影在他目中重叠在一起,没有什么分别。
时光如河,旧影流淌,一世又一世的旧影流淌过他的心神。
朗擎云恍然明悟。
蜘蛛日日结网觅食、鸟雀飞复哺育幼雏、房间里的织机声日夜不休、码头上的脚夫衣服上能抖下盐来
什么叫做卑微渺小
斩妖除魔谓之侠,救人于厄谓之侠,振人不赡谓之侠。
不会武功却常年义诊的季姑娘,算不算侠死在山魈口中却还想提醒他们逃走的鬼娃娃,算不算侠负担不起丁口税后自愿走向荒野的老人,算不算侠
他的大姐姐,算不算侠
朗擎云闭上眼,目中有泪滚滚。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好像把那些在他喉咙里哽得生疼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在艰难的生存当中,仍能坚守一种道义,是谓侠。
那些轻蔑众生如草芥、自诩为追求无上大道眼明心亮的高人,可也曾见到,这乾坤的浩渺大道里,一直有凡尘众生的道
九天日月在道中,尘埃草芥也在道中。
道是什么
为什么而修
“这些追求无上道藏的人,谁还记得他们是为了什么要修道又为了这所谓的无上道藏付出了什么”双文律道。
谁又能为心中的一愿,不去走道种指出来的“通天大道”、不执迷血锈刀中的“无上道藏”
要用外物解决己心的问题,本就是走错了路;若还为此外物舍了自己的心,又何其可悲
闻玉声忽然冷汗森森,诸多修士当中,有多少同他一样脸色苍白,又有多少执迷不放。
人心向私,逐利而来,手持利刃,杀心自起,杀别人容易,杀自己也不难,但要真正斩向己身的问题,却是难上加难,那是入道之路。
这世上,杀的理由太多了。在能够不杀的时候,便是他入道的时候。
皮骨剥同样脸色惨白,不是因为他有所感悟,而是因为他已经用了数十种逃命的方法,却仍被留在原地。
他不认得剑尊,却能看到画不成的反应画不成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神情就变得惊怖。
画不成也想要逃。
现在冲和城附近的混乱相正是她的手笔。
身为叱咤一方的大魔,怎么可能只在这儿傻傻地跟别人拼修为她在来到冲和城的同时,就已经播撒下混乱的种子,拨弄修士的贪执傲慢、拨弄凡人的恐惧怨恨、拨弄他们的矛盾、他们的恼怒,在他们心中的种种瑕迹之中,种下她噬心的铱嬅种子。等到混乱之势大成,此地每一个生灵都将是她的养料,谁还能越过她夺得血锈刀
但她自以为是布局人,谁知道自己也在别人的局中
画不成已用出了她所有的保命法,在最后一种当中,她的身形气息像远山间的一抹翠色、落日下的一点余温,飘忽不定、翩然欲散。她几乎已把自己化作了众生虚浮的一念,像心头倏然划过的一个想法,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捕捉不到。
这是极为近似于魔的手段。魔修也并不与魔同路,魔亦将他们视为修行食粮,他们也将魔视作修行灵感来源或利用对象。
双文律终于看了她一眼。
在这一眼当中,画不成突然就从虚浮的一念化作了一粒尘埃被拂去了。
皮骨剥亦已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城内城外、天上地下,剑域当中,所有的魔与魔修都没了生机,所有修士皆从混乱当中脱离,所有惊怖迷茫的众生都已回归原位,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大的幻梦。
清醒过来的修士们也终于看到了血锈刀,看见它被人拿在手中。血锈刀疯狂震动着,好像极为恐惧,拼命想要逃走。但那握着它剑柄的手牢牢不动。
双文律垂下眼,他的手腕轻轻抖动了一下。
血锈刀发出一声哀鸣,片片碎断落在雪地上,每一片都飞快地爬上血锈,又在血锈中碎成一地锈痕,化在雪里没了踪迹。
剑身摧,因果了。曾经因这柄剑生生死死的众生,在此一遭劫中,也了却了他们因此剑而生的因果。
曾经困守了这柄剑无数年的入道一世,也终于回归到了双文律身上。
“碎了”才赶到的蔡酥红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间只觉得信息冲击过大。
陷入混乱的修士们已恢复正常、曾经认识的前辈似乎是个非常不一般的大佬、众人争夺的血锈刀被轻易干碎了、朗擎云貌似也没啥事了,蔡酥红远远瞧着,他好像陷入顿悟状态中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来充一把大侠,结果问题都解决了
蔡酥红品了品自己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忽然对秘境系统气势汹汹道“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啊”秘境系统装傻装不过去,现在事情也已经了结,就都交待了,末了道,“你就别计较了嘛,结果不是挺好的”
蔡酥红回想起自己最初都干了啥事后,以此为由毫不手软从秘境系统那坑了一笔出来。
“行了,咱走吧。”
秘境系统稀奇道“你千里迢迢赶过来救他,不见他一面,就这么走了”
“我是来救他的,又不是来见他的。他都没事了,我还留着干嘛”蔡酥红理所当然道。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了。
秘境系统想想也就算了。反正这一趟他们俩都赚大了。别的不说,就他空间内那道已经归他们俩了的剑气,就是求都求不来的宝贝。
遂州下了好大一场雪,将天地映成一片素净的白。
“我可以回家了。”朗擎云仰头看着落雪。
蔡酥红踏着雪地轻快地哼歌走远。
邵四在梦里登上了一念峰顶,崖顶上,刻着八个剑一样的大字世浊则逆,道清斯顺。
邱书峰扶着门框,手中拿着才收到消息的传讯帛书,仰头看着这一场大雪,长满皱纹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
“瑞雪啊”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不能同时走在两条道上。第13章时,双文律对朗擎云说过的话。
那时朗擎云以为双文律的意思是,他已经走上了道种的路,就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
世浊则逆,道清斯顺。剑阁铭魏晋张载
化用了一下,“逆”取逆流而行之意,“顺”取顺应之意。和原意不同。
血锈刀的故事结束了,剑尊入道一世的故事也结束了。
为什么花了这么多笔墨在这里
仙侠仙侠,有仙,也有侠。
我希望我的故事,既可以写出仙的味道,也不要丢了侠的味道。
仙和侠,都是人字旁,都是人的故事。站得太高了,人的味道就会变得很淡。
就像蔡酥红所说的,她为什么比起神仙的故事,更喜欢侠客的故事
神仙救人太简单,就看不清他所行的道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太轻巧了。
我认为双文律是怎样开始修行、如何入道,是他很重要的一部分。他出场时的实力就已经站在巅顶,这世上大多数事情对他来说都是轻易的。我要从他还是个凡人时的故事,向你介绍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不是一个缥缈的符号,“剑尊”只是一个名号,但双文律远不止于这个名号。
仙是逍遥洒脱,但假如只在乎自己的逍遥洒脱,就如同道种的蛊惑,成了自私自利的魔。
道种曾经蛊惑朗擎云,说当他能够对家人拔出剑的时候,也就不必劈下剑了。它要他斩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他心中对这些人的情。但这其实还是诡辩。人的行为举止由心引发。当他可以拔出剑、斩去情的时候,他就真的会劈下剑杀掉人。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仙是看得通彻后的出世,因为出世而显得淡漠。如若仙人执着法力、执着长生,就像凡人执着财富、执着权势。这不是仙。这种看得通彻之后的淡漠,不是自私自利与愤世嫉俗,而是理解这人世间的苦与所执的虚妄之后,开始放下许多东西。
侠是快意恩仇,可是我想,侠最重要的内核是助人,是一颗行善悲悯的心。没有这颗心,只有实力高强、自己快意恩仇,那只是武林高手,而不是侠。
大家习惯的“侠”的概念,要有高强的实力。高强的实力可以带来痛快淋漓的苏爽感,可是,它对于“侠”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我觉得不在于有了这样的实力才能救人,而在于有了这样的实力仍愿意去救人;在于见过了富贵繁华、拥有了显达高位,仍然愿意低头去看,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救拔苦难上,而不是享受唾手可得的富贵权力;在于“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每一个人,都可以做侠。
仙和侠是有分歧的,他们的分歧在于对世界的认知,可是内核没有变。所以,仙侠二字,又是可以连在一起的。
我想写一个我心目中,当得起“仙侠”二字的执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