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名为「现实」的地狱

“唔嗯……”

在一阵刺耳的闹铃声中，神念的意识苏醒过来，从一张狭小的床板上醒来。

修玛吉亚刚想观察四周，身体就不听使唤地揉起眼睛。准确的说，神念发现这并不是他的身体，甚至这具身体跟自己毫无关系。

可视的范围内没有余光，方方正正的视角如同以第一人称观看一段电子影像。

身体的主人很平常地从床上坐起，很平常去洗漱、吃早饭。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味。

身体的主人拿出自己老旧的碎屏手机，打开社交软件，一边打字一边吃饭。虽然看不见本人的表情，但神念猜测他一定是面露喜色的。

“さやにやんちゃん、今日の天気はどうだ？”

（沙耶酱，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良いです！o(*≧▽≦)”

（天气很好！）

屏幕那端的女生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讯息后还加上了颜文字。而这段对话似乎也不仅仅是在谈论天气。

神念扫视了一下两人的聊天记录，像是刚交往的情侣之间会说的一些话。可奇怪的是面前这部手机的系统是炎国语，而二人交谈却是东国话。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二人的头像，分别是罗德岛的凯尔希医生和莫勒克斯博士。神念由此怀疑眼前所见是不是博士的记忆。

“（原来凯尔希医生和博士私底下这么甜蜜的吗？呵呵……）”

神念简直想摆出一副嘴角上扬的姨母笑，可惜现在他是没有身体的状态。

“老赵的账，恁去要了么？”

“么呢。”

同一张餐桌上，坐在「这具身体」面前的，是一对面容憔悴苍老的中年男女。

从这具身体剧变的呼吸声中，神念听出来，身体的主人似乎产生了很厌恶的情绪。

“老宋那边怎么说？房租减多少？”

“一个月。”

“这几年疫情闹得生意还不够好做吗？他咋才给减一个月！”

身体主人锁上了手机屏幕，黑色晶屏上映着一张绷紧的愤懑面庞。

“海鹰儿，吃完赶紧上学去！”中年妇女对身体主人呵斥道。

“知道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名为海鹰的学生，十分不耐烦地答应道。

海鹰埋头苦着脸吃完了早饭，背上书包夺门而出，按下电梯按钮等待电梯到来。期间，当他听到屋里传来父母又在因为贷款的事情争吵不休，嘴脸又变得狰狞痛苦。

神念看不见海鹰的表情，只听他的喉咙中阴沉地挤出一些话语：“你那边没事就好，沙耶……”

神念的视角跟着海鹰的身体来到了一所高中。一路上，他也认识到了眼前的世界早已不是原来所处的那片大陆，而是在浩瀚宇宙中不知在何处的假面骑士们的家乡——地球。

为了收集尽可能多的情报，神念决定减少思考，专心旁观这个名为海鹰的少年的记忆。

而后在跟随海鹰观察这个世界的时日里，神念深刻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怎样充满现实主义的世界，明明身处和平，却依旧残酷的可怕，仿佛一个将苦痛尽数遮掩住的地狱。

…………………………………………

海鹰所展现给外人的，是个普通高中生的形象。然而实际上，他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只不过这份努力不是在学业上，而是在他真正喜欢的事业上。

他私下考过了霓虹语N1，学习了绘画和剪辑，并在视频软件平台上小有名气。他写了许多题材的同人小说，一连写了上百万字。

他的书包，他的饭卡，他的房间……一切他能装饰的东西都遍布他所喜欢的二次元的痕迹。

少年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另一个世界挥洒自己的青春，然而他所处的环境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沉重的家庭环境、愈发艰苦的学业、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孤身一人的寂寞……这些压力，都促使他更加依赖二次元。

每天在学校熬过15个小时后，深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时，海鹰总会点开一款二次元游戏，如释重负地听着之中角色的声音，卸下一身疲惫，仿佛那个世界，才是他的家。

这个名为Arknights的游戏里的角色，令神念大为震撼。因为他们全部都是他所认识的，罗德岛上的干员！

“（这个游戏怎么会？！……）”

神念简直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月见夜、斑点、梓兰、凯尔希、年……以及名字被冠上前缀的他的两位姐姐「濯尘芙蓉」「炎狱炎熔」

而令神念胆寒的是，这之中根本没有他自己的名字和立绘。他以为这是自己上岛前的时间，而他分明却看到了比自己晚上岛的干员澄闪。

这一定是梦罢……神念如是想。

海鹰点开了名为「尘影余音」的剧情集，像看电影一样观看起来。神念本不以为然，然而他却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黑键、白垩、车尔尼……还有，芙蓉！

往日发生在夕照区的故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却唯独缺了一个人——名为神念的萨卡兹少年。

“不……这不是真的！”

神念想要挪开视线，他做不到；他想要大声呼喊着让海鹰关掉手机，可就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被人摁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观看完整部剧情。

当他看到那个没有他的故事中，芙蓉受尽欺辱，白垩最终死于尘世之音的侵蚀，他却只能白白看着。

他亲眼见到尘世遗骸的攻击划破芙蓉的皮肤，见到白垩安详地在黑键怀中离去。看完剧情的海鹰虽也不忍，但也只是伤心了一阵而已。

而神念呢？他想哭，但是没有泪；他想跑，但是没有脚；他想死，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咀嚼这份难以下咽的痛苦，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过去的存在，祈祷那片大地上自己经历的一切不是另一场梦。

天，亮了……

神念的视角跟随海鹰，继续走向了名为「现实」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