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if)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打嘉延帝说要让雪昭日后入宫进学,宫里年节时候下到晋国公府的赏赐,便比从前重了许多。
国公府的人,掩下内心的不安,脸上都表现出十分的欣喜。
雪昭周岁这年的冬天,京城下了好几日的鹅毛大雪。
宫里也从民间新选了一批淑人进宫,嘉延帝自腊月初,便不大上朝,一连临幸新人数日,日日不同人。
这个腊月里,皇宫中已多了十来个有名有姓的新面孔。
宫中多新人,又是近年关的时候,自然热闹了起来。
不过皇宫宫殿繁多,宫墙高大,这份热闹,并不会传遍整个皇宫。
桓崇郁的生母静婕妤,便没感受到这份热闹。
这反而很好。
儿子自幼便不在她膝下养大,皇子们课业都很繁忙,母子俩平日里都难得见上一面,正好趁着大雪日子,皇上心系别处,他们才方便相见。
皇宫的甬道上落满了皑皑白雪。
桓崇郁立在红墙之下,并未跨过那道门槛,只与生母隔门相望,微微欠身行礼,无声唤道“婕妤。”
静婕妤急匆匆跨过门槛,拉起儿子的两袖,搓着他冰凉的小手,无声落泪。
随即蹲下身,将儿子紧紧地抱入怀中。
她生得瘦弱,此刻却似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儿子整个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从今以后她应该再也听不到孩子喊她一声母亲了。
桓崇郁觉得有些窒息,本想推开婕妤,滚烫的眼泪接连落到他的脖子上,他便放弃了挣扎,伸手出一只手,搂了搂静婕妤的后背,静静地听着生母在自己耳边绝望而压抑地哭。
不知过了多久,北风似刀,刮得人脸疼。
郑喜忍不住过来提醒“静婕妤,此处恐有来人,您见过了殿下,赶紧回去吧。”
静婕妤点点头,赶紧胡乱擦了擦眼泪,把包袱递给郑喜,又嘱咐桓崇郁“殿下,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话说尽了,也只说得这两句,便伸手去抹眼泪。
桓崇郁微微颔首。
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母子俩正欲分别,圣驾经过,郑喜最先跪下,母子俩也跟着跪在雪地里。
嘉延帝正在去宠幸新人的路上,没成想碰到这一对母子。
似乎也久不见这个儿子了。
他坐在轿子上抬手,让人停下,自高往低俯视而去,淡淡瞥了桓崇郁一眼,又看到他生母脸上有泪痕,眉头一皱,问道“你哭什么”
静婕妤已经许久未与皇帝说话,吓得一哆嗦,额头埋在雪地里,鼻唇沾了雪也觉察不出冷意,颤声回话“臣妾臣妾”
嘉延帝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不等静婕妤将话说话,他便抬手示意内侍赶紧走。
郑喜在旁边道“恭送皇上。”
静婕妤才匆忙改了口,跟着说“臣妾恭送皇上。”
圣驾走了,桓崇郁才走到静婕妤身边,扶起她。
静婕妤一抬首,脸色苍白,唇鼻都沾着雪屑,怯懦又狼狈。
桓崇郁面无表情地伸手拭去生母脸上的雪。
静婕妤却只是笑笑“殿下,我自己来,天冷,您快回去。”
话说着,自己先转身走了。
她怕儿子一直在风雪里目送自己。
眼见生母走远,桓崇郁很快也带着郑喜走了。
回到寝宫,膝盖上跪湿了,双手也凉似冰块。
郑喜为桓崇郁换衣裳,打热水泡脚。
桓崇郁低眸,嗓音沙哑地吩咐郑喜“我的事,都别让婕妤知道。”
郑喜点头应道“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婕妤胆小,不经吓,她若知情母子俩,终究是要害死一个。
桓崇郁闭眸,回忆起方才嘉延帝在圣驾上的样子。
夫妻、父子,便是这样的么。
嘉延帝到了新人宫殿,听说新人擅琵琶,未仔细端详人,先在罗汉床上歇着,听了一段琵琶。
一曲琵琶毕。
嘉延帝才睁眼,伸手去牵新人,说“过来。”
淑人笑吟吟,将琵琶交给宫人,羞涩地走到皇帝身边。
嘉延帝也笑着打量新人长相,看着看着,笑容淡了下来。
他捏着淑人的下巴,看了好半天,脸色冷沉地说“不许笑。”
淑人被吓到,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嘉延帝冷哼了一声,兴致全无,没留宿,起身回了乾清宫。
淑人瘫软地坐在地上,眼中全是茫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连连,难道是她长得太难看了吗
入宫的淑人,何来丑女
嘉延帝只是不喜欢她的面相,尤其是她的眼睛,很像静婕妤。
桓崇郁那样的儿子,一个就够让人厌烦的了。
他可不想再有一个。
没多久,那淑人在新一年的春天入了冷宫。
郑喜过来告诉桓崇郁,淑人入冷宫的消息。
嘉延帝喜怒无常,宫中入冷宫的妃嫔不在少数,只是这个长得像静婕妤,郑喜才特别注意些。
桓崇郁脸色淡淡的,目光凝滞了一盏茶的功夫,什么都没说。
郑喜退下之后,也觉苦恼。
殿下都已经不能说话了,皇上怎么还这般看殿下不顺眼呢究竟要殿下怎么做,皇上才满意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
雪昭两岁多了,口齿已经十分清晰。
她生来爱笑,不过并不是多话的姑娘,只在家人面前偶尔说些话,生人面前常常闭口不言。
晋国公府里也开始着急雪昭入宫读书的事。
三岁还是四岁送她入宫
做亲人的,当然希望雪昭越晚入宫越好,却怕皇帝多心。
谭若贞抱着女儿问“雪昭,明年想不想和别的小姑娘、小郎君一起念书识字呀”
雪昭手里拿着拨浪鼓,先冲着母亲笑笑,才垂眸抓着拨浪鼓上垂着的双珠,问“娘去吗”
谭若贞说“娘不去。”
“雪昭也不去。”
她年纪小小,说话轻声细语,还有点儿孩子的软糯,有江南水乡般的纯澈温柔。
谭若贞苦笑着说“好,等雪昭长大一些,再去念书。”
晋国公夫妻俩见孙女这般,也是十分不忍。
心照不宣地将雪昭入宫读书的事,推到了她四岁之后。
然而这一年的新年,嘉延帝在百官朝贺之后,特地叫了谭禹亮过去,问道“雪昭快三岁了吧”
谭禹亮笑得勉强“回皇上,是快了。”
嘉延帝放声大笑,满含期待地说“明年开春,朕在宫里等这丫头。”
事已无转圜余地。
谭禹亮只能叩谢帝王厚爱。
明年开春,雪昭也才不过三岁半,不足四岁。
出宫路上,谭禹亮看着天上飞舞的雪,心乱如麻。
出神之际。
谭禹亮偶见一抹瘦小的小孩儿身影。
宫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单独行走且脚步虚浮无力,人似枯柴,既不似太监,更又不像主子。
定睛一看,居然是十二皇子
桓崇郁缓步走到谭禹亮跟前,朝他颔首。
谭禹亮瞪大了眼眸。
他是有大半年没见十二皇子,皇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双眸黯淡无神,意志消沉,哪里还有四五岁时聪颖沉着的劲儿
“臣请殿下安。”
桓崇郁点头示意谭禹亮起身,便径直走了。
宫中人多眼杂。
谭禹亮也未久看桓崇郁的背影,只一眼便收回目光,步履如常地离开皇宫。
十二皇子这一两年的变化,无人感到意外。
若是生来就哑了倒还好,偏半路成了哑巴,本就是最不得圣心的皇子,以后只怕更惹皇上讨厌,成眼下这般也是迟早的事。
很快到了雪昭入宫进学的日子。
谭禹亮没别的嘱咐给孙女,就一句“离十二殿下远些,雪昭记住了吗”这样对两个孩子都好。
雪昭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头,将祖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