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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李老前辈,你是咱禾襄市酿酒业界的泰山北斗,名家巨擘;‘宏发’黄酒更是酒润天下,德被四海。震宇震宇,可谓实至名归!”时当正午,禾襄宾馆后楼最为豪华的“寰宇一统”总统包间内,钱兴胤双手捧杯,弓腰俯身,毕恭毕敬的朝着李震宇说道。

和钱兴胤并肩而坐的邬辛长发披肩,粉面桃色,打扮得极是时髦妖艳,待钱兴胤话音落拍,手捧酒杯冲着对面的黄克敬抛了个媚眼,附和说道:“就是就是。哎呀我说李总,你就与民同乐,让兴胤陪你喝上一杯嘛!”

今日这场酒宴,李震宇原本是不肯参加的:钱兴胤经营的“黑马”房产公司在禾襄市房地产界不过处于中流地位,且社会名声极差,再者钱兴胤经营地产,李震宇经营黄酒,二者业务相差十万八千里,道不同,不相为谋,李震宇觉得没有必要自降身价,没事找事的与这样的公司老总交际来往;然却耐不过钱兴胤和邬辛三番五次的登门邀请,再加上黄克敬从旁极力撺掇,这才勉强答应前来。听得李震宇允诺赴约的消息,钱兴胤和邬辛当然喜出望外,提前三天便在禾襄宾馆预定了“寰宇一统”包间,今日一晨又早早赶到,守在李震宇“宏发”酿酒公司总部的办公大楼门前。到此地步,李震宇虽然心内颇有悔意,也只得带着黄克敬前来赴宴了。

李震宇尽管平日不苟言笑,御下极严,不过看到钱兴胤和邬辛礼路周到恭敬有加,自然渐渐有些高兴起来。惜乎钱兴胤得意忘形,聪明过分,竟在祝酒时俨然领导一般居高临下的说出“震宇震宇,可谓实至名归”的话,这就有些触犯忌讳了:李震宇平日最烦的,便是后生小辈当众指名道姓呼喝自己的名字,因此登时脸上掠过一丝不豫之色;然其毕竟商海浮沉数十年,久历江湖老于世故,那丝不豫之色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就变为了笑容:“我李某区区一介小民,德薄能鲜,不过依靠祖传的酿酒手艺混碗饭吃罢了,何敢承受钱总如此抬爱?惶恐,惶恐!”说完举杯和钱兴胤“当”的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请用菜,请用菜!”邬辛八面玲珑,极为殷勤的招呼着。黄克敬、钱兴胤各自拿起筷子,选择合适口味的菜肴搛起送入口中;李震宇心知钱兴胤宴请自己,必有要事相求,因此只管稳坐泰山,随意吃菜,静观事态发展。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钱兴胤再次端杯恭敬站起,嘿嘿干笑着斟词酌句的说道:“李总与钱某同处禾襄市区,又皆在商海弄潮,可谓同道中人;钱某素怀敬仰之心,然因平日忙于事务,未能前往拜会。今日冒昧叨扰,实有要事相求,还望李总成全!”

“哦?我就说嘛,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像钱总这样平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几次三番要请我李某的客,那是必然带有目的性功利性的。克敬,我没说错吧?”李震宇寿字眉一抬,停下了刚好夹到嘴边的菜,转头朝向黄克敬低声咕哝了一句,语气颇显不满,又似恰要钱兴胤听到一般,然回头过来时,面上已早溢满笑意,“哪里哪里,钱总好歹也是一方财神,房地产业现又处在蒸蒸日上态势,想来票子早已赚得盆满钵盈汗牛充栋。若说我李某有事相求于钱总,那还差不多;今日钱总偏偏颠倒过来,竟说有求于李某,实令李某惶恐汗颜,惶恐汗颜!”

“李总抬举了!”钱兴胤听得李震宇当面羞辱自己,不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因毕竟有求于人,不得不稍稍矮一下头,当下在心里咬牙暗骂:李震宇,你个老杂毛,且待老子度过这道难关,哼……嘴上却是笑嘻嘻的,“李总见笑了。钱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黑马’房地产公司近段时间资金周转有些困难,想请李总拆借少许,以解燃眉之急。当然钱某不会白白让李总帮忙的,利息,李总只管说个数目,不论高低,钱某决不讨价还价!”

“好说,好说。钱总贵人,金口既开,我们‘宏发’公司岂有袖手旁观的理?”李震宇哈哈一笑,扭头吩咐黄克敬道,“克敬,先把我们前天回收的那笔三十万元的酒款支出,交给钱总使用;利息嘛,……就不要再提了!”

钱兴胤满怀期待的望着李震宇的脸,李震宇却似并未看见,吩咐黄克敬完毕,只管摸出手机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微信朋友圈。钱兴胤迟疑良久,方期期艾艾的说道:“李总,三十万只怕……远远不够,‘黑马’公司现在需要最低三百万元才能摆脱困境!”

“三百万元?那我李某可就爱莫能助了!”李震宇“啪”的将手机扔放桌上,双目炯炯的盯视着钱兴胤,“钱总,要说区区三百万元李某并不是拿不出来,可现今社会,一家不知一家的难,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宏发’最近要上项目,资金也很紧张。说了钱总可能不信,为了一笔三千万元的贷款,李某已在袁市长的办公室门外守了三个早晨了!”

“这个……”钱兴胤顿像泄了气的皮球,满面失望之色,转头望向邬辛时,邬辛正和黄克敬眉来眼去,交杯换盏,全然没有注意这边。“李总既然也有难处,那么刚才的话就权当钱某没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喝酒,继续喝酒!”钱兴胤端起酒杯对李震宇说道,态度已是轻慢了许多。李震宇看在眼里,并不说出,只在心里暗自冷笑。酒宴将至结束时分,钱兴胤表现得更加消极,甚至当李震宇主动端起酒杯和他相碰时,也极为敷衍。

“‘黑马’公司遭遇困境,李某也是深表同情;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好歹也得有点香火情分嘛。俗话说:做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此路不通,再换彼路,我这里有条商业机密,说来或许可能对钱总有些用处。不知钱总可有兴趣否?”酒宴过后,服务员换上茶来,李震宇端杯吃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

钱兴胤早已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把李震宇的话听进耳去。李震宇和黄克敬对视一眼,各自面带会心笑意。倒是邬辛乖巧,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钱兴胤小腿一下,道:“兴胤,李总问话,你快回答呀!”钱兴胤这才醒过神来,及至明白李震宇话意,立刻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急不可耐的说道:“啊,有兴趣,有兴趣!”

李震宇伸手从餐桌上取过一支棉签慢慢的掏着耳朵,闭目沉吟半天,方才慢慢说道:“听说市委政府将要在全市范围内搞农村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即先对全市耕地进行大规模的整治以提升地力,然后统一对外承包经营,半个月前已由市政府和省国土资源厅联合注资三个亿,成立了禾襄市农业综合开发公司,专门承担此项任务。全市‘三权分置’首个改革试点选在了水源镇仲景村,三千万元土地整理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主持此项工作的副镇长兼仲景村支部书记赵夏莲,据说正是钱总前妻……”

听到“赵夏莲”三字,钱兴胤禁不住脸色微微一红,转头望了邬辛一眼。邬辛打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听李总说话,看我干吗?”钱兴胤复又赶紧躬身回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震宇。李震宇放下棉签,含笑说道:“响鼓不用重槌。钱总聪明之人,下步棋该如何走,想来不须李某多言了吧?”语毕起身就走。黄克敬冲邬辛挤了挤眼,然后赶紧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钱兴胤和邬辛追出禾襄宾馆大门,李震宇和黄克敬已早坐上轿车绝尘而去。钱兴胤恨恨的跺了跺脚:“李震宇这个老狐狸,下流之极!”邬辛在旁冷笑一声,说道:“什么下流不下流,这年头,有钱可挣才是第一流。你钱兴胤待人处事就很高尚吗?李震宇虽然不肯借款,可他提供的信息对你对我可是价值万两黄金呀!”

钱兴胤急忙转头过来,嘿嘿笑着:“那是那是,只要你不吃醋,我钱兴胤就有的是办法!”

“醋我要吃,可钱我更爱呀。得,下面就看你钱兴胤如何施展本领,玩转你的那位前妻了!”邬辛抿了抿头发,目中闪出狡黠之色,拖长语调说道。

就在钱兴胤和邬辛双双站在禾襄宾馆门前密谋下步行动的时候,李震宇和黄克敬乘坐的轿车已驶出了半里多远;车内,斜倚后座的李震宇闭目沉思,一言不发,黄克敬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自然也是正襟危坐,保持沉默状态。轿车驶进“宏发”公司总部大院,李震宇方睁开双目,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对野鸳鸯,真是狗急跳墙,竟把借款的主意打到了老李头上。也不找人打听打听,我老李就是那么可欺的吗?哼……”

“就是,钱兴胤也不打听打听,就敢贸然把主意打到李总头上。”黄克敬接口说道,“不过那邬辛倒还算得……”话音未落,便被李震宇出语打断:“算得什么?不过妖冶风骚些罢了。我奉劝你,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生意场上无父子,商海处处有陷阱,这样的女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轿车在“宏发”公司办公大楼前缓缓停下,李震宇并未立即下车,沉默许久,仿佛随意般的问道:“‘香雪’公司那边,这两天有什么举动?”只在这时,才可看出李震宇眼中闪烁着的灼灼精光。

“线人传来消息,李进前今天回往老家水源镇仲景村了,具体目的还不清楚。”黄克敬低声回道。

“好,一定要摸清李进前的一举一动;还有豫js31号酒黍的事,襄北新区五百亩建筑用地的事,也要全部查实明白。”李震宇话中不带丝毫感情,“商场就是战场,同行就是敌手。只有清楚掌握‘香雪’公司的动态,我们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黄克敬干脆利索的高声答道,然后复又压低声音,“李总,还有其他事吗?”

李震宇扬首沉吟半天,方一字一顿说道:“通知购销部,将我们‘宏发’公司收购的酒黍价格每吨再提高三百元,拖一拖他‘香雪’公司。记住,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要牢牢保住我们‘宏发’公司在禾襄市酿酒业界的老大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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