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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宏发”公司人力资源部主管,黄克敬的办公室原本设在李震宇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的隔壁,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三楼的一个房间办公,只是偶尔过来应一下卯;不过近段时间,黄克敬却只在这里办公,极少去往三楼的房间了。
黄克敬这么做,当然有着他的小九九,自打伙同邬辛把公司二百万元流动资金转入那个新开账号之后,他就再也收不住手了,短短两月时间,两人竟如法炮制,又连续转出了三笔资金。为了防止李震宇察觉真相,也为了防止几个公司副总在李震宇面前告状,黄克敬一改往日做派,硬着头皮把全部办公用品搬了回来;此后李震宇的一切号令须由他和阿慧阿美下达,公司其他高层的意见建议须由他和阿慧阿美上传。这样就等于以他为主,阿美阿慧为辅,在李震宇和公司其他高层之间筑起了一堵墙壁,使得他们无法直接碰面,直接沟通了。
对于黄克敬的反常行为,李震宇表现出的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他老伴去世得早,两个儿子又都不在身边,很多时候就独自住在公司办公楼后的寓舍内;倘若不是黄克敬厮跟,只怕真要称得上形影相吊茕茕孑立了。也许他还在心中认为黄克敬这是良心发现,特意搬过来照顾他的工作起居的哩!
这天傍晚,黄克敬陪着李震宇在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内吃完了饭,正要收拾碗筷退出门外,却被李震宇叫住了。
“看到这副残棋了吗?”李震宇走到老板台前,指着摆放台上的一副围棋残局问道。黄克敬早在进门时候就已看到,但他对围棋并无十分兴趣,因此也便未多注目;此刻听得李震宇问话,他放下碗筷,走到老板台前端量半天,老实答道:“看到了!”
李震宇双目盯着围棋残局,道:“有何感想?”
“白子被黑子包围,即将处于死路!”黄克敬老老实实的答道。
“白子被黑子围住,看似处于死路,但这里还有一个缺口;如果白子从这里突围,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李震宇走上前,指着残棋一角说道。
黄克敬再次端量半天,答道:“是!”
李震宇眉棱骨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冷声说道:“可是我在这里打一个劫,白子就将完全被困,只能像躺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说完伸手从旁边盒内拈起一个黑子,放在棋盘一角。
“还真是这么回事。李总英明,李总英明!”黄克敬一面暗暗揣摩着李震宇的心思,一面连连鼓掌喝彩。
李震宇抬头盯了黄克敬一眼,声音极其平淡:“世事如棋,棋如世事。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那个……还请李总明示!”黄克敬一时片刻不能揣出李震宇的用意,只得老实求教。
李震宇转身坐在老板台后的皮转椅内,双目望向窗外:“李进前目下的情势,便如残棋中的白子。他现在四面楚歌,几无生路,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北郊那五百亩土地;只要五百亩土地售出,资金到位,一切都有可能重新翻盘。别的还用我再多说吗?”
“那我就打一个劫,让他售出不成呗。”黄克敬立即明白了李震宇的目的,咬牙说道,“我这就出去安排!”
“等你安排,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李震宇脸上露出冷酷的笑,“这个劫,我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打了!”
黄克敬不得不在心里佩服着李震宇的精明狡谲和老谋深算了,再次鼓掌喝彩,给李震宇戴着高帽子:“李总处处抢占先机,棋高一着;李总好似如来佛,李进前好似孙猴子,和李总斗法,他李进前不死才怪哩。我们现在就去‘香雪’公司,逼李进前把酒黍豫js31号的种植经营权和独家代理权转让给‘宏发’公司!”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进前的‘香雪’公司毕竟后来居上,排名全市第二,真要完全破产,还得等上个一年半载时间。”李震宇摆手制止了黄克敬,“不过据我估计,目下他手中的流资顶多能再撑持一个月;我们要耐心的等,等他彻底落进井里,再找人投下几块石头,到那时候酒黍豫js31号的事就好说了!”
“好,好。”黄克敬对李震宇愈发由衷佩服,简直都有些五体投地了,说道,“李总,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呢?”
“扰其心智,乱其阵脚!”李震宇高扬下巴,言简意赅的吐出了八个字。
黄克敬狞笑说道:“这倒是我的强项,我出门就立即安排下去。哼,凭我的手段,非把他李进前搞得精神错乱神经衰弱不可!”
见李震宇仰头靠着椅背,微闭双目不再说话,黄克敬便收拾了碗筷,蹑手蹑脚的朝向门口走去;不料刚刚迈出两步,就听得李震宇在后叫道:“可敬啊……”
“在,在呢!”黄克敬心里有鬼,虽然头皮一阵发麻,但口中却答应得干脆利索;话音刚刚落拍,人已转身站在了李震宇的老板台前。
李震宇闭了眼睛,似有意又似无意的问道:“上次为你求的书法,不知闲暇时间看了没有?”
“看了看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黄克敬心中舒了口气,赶紧答道,“我把两幅书法装裱后挂在卧室里面,天天研究揣摩哩!”
“看也罢不看也罢,”李震宇却又似毫不关心的样子,懒洋洋的说道,“书法的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各的见解罢了。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后面一句话,李震宇的声音渐渐压低,几乎只在嗓中嘟嚷咕哝,黄克敬并未听得清楚;他唯见李震宇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便赶紧轻手轻脚,逃跑般的走了出门,然后从外面将门死死拉闭。
不过半个小时,黄克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水秀江南大酒店十二楼的一个雅间内;他背靠红木矮几,于花草丛中席地而坐,左侧拥着阿美,右侧拥着阿慧。对面墙壁正中,挂式电视的巨幅屏幕上,一个妖冶女子正在娇声媚语的唱着:不敢在深夜里唱歌,怕惊扰了心中的他;曾经付出的爱很多,到最后受伤的依然是我。……
阿美阿慧分奉杯盏盘碟,语笑盈盈,莺歌婉转,一个斟酒,一个搛菜,左右轮流的喂入黄克敬口中。
大约吃了七八十来杯黄酒,黄克敬已有三分醺意,乃以手撑地坐直身体,笑问:“二位司花,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黄总有了艳遇呗!”“黄总发了横财呗!”阿慧阿美叽叽咯咯的娇笑着,胡乱猜了十余个答案,但却俱被黄克敬摇头否认了;最后两人只得抱住黄克敬的双臂,娇声说道:“我们愚笨,哪里猜得出黄总的心思?”
黄克敬并不答话,伸手从随身携带的包内取出两个描金漆画的圆盒,分递两人:“自己打开看吧!”
“呀,项链,法国帝福牌的铂金项链?”阿慧阿美打开圆盒,同时瞪大眼珠夸张的叫道。
“全球限量版的法国帝福牌铂金项链,”黄克敬嘴角挂笑,道,“每副价值三千元,听清楚了,是美金,刀拉,不是人民币!”
“哇,黄总好阔绰!”“哇,黄总好大气!”阿慧阿美再次夸张的叫道,同时分从左右两侧将黄克敬的胳臂拥得更紧了。
黄克敬自己端杯斟酒,扬脖一饮而尽:“你们跟着李震宇老杂毛,估计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奢华物件。怎么样,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明白,我们铁心跟着黄总,一干到底!”阿慧阿美同声答道。
黄克敬伸手打了个榧子,道:“聪明。最近我不在场的时候,老家伙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语言行动啊?”
“这个嘛,好像没有!”阿慧沉吟着答道。阿美凝眉思索片刻,说道:“前天我进李总办公室报送材料,看到李总双手背后望向窗外,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二百万,六百万,已经快两千万了……”
黄克敬心中骤然一凛:这些正是自己最近几次偷偷转出的钱款的数额,难道老家伙已经察觉到了吗?不,不可能,这事做得天绝地密神鬼不晓,除了自己和吴辛,就连阿美阿慧也只知皮毛,他又怎么可能察觉呢?想到这里,黄克敬转换话题说道:“其实李总待我,犹若亲生儿子;我这么做,实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们两个可千万千万要为我保守秘密啊!”
阿美望了一眼阿慧,幽幽的开口说道:“黄总,李总待你,真跟亲生儿子差不多。你这么做固有苦衷,但却有伤阴德啊!”
阿慧望了一眼阿美,语气有些迟疑:“黄总,我觉得还是见好就收吧,免得将来事情败露……”
黄克敬瞪了阿美阿慧一眼,狞笑说道:“怎么,刚刚收下项链,可就想脱离贼船了?生意场上无父子,别说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他就是我亲爹,该在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我照样毫不手软!”
对面的电视屏幕上,妖冶女子的歌声骤然响亮起来:不敢在深夜里唱歌,怕惊扰了心中的他;曾经付出的爱很多,到最后受伤的依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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