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刹那VS时零（下）
痛，胸前的伤口传来的痛楚犹如扒皮抽筋，与之同时的，是那种因为过度的疼痛导致的，深深地无力——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一般。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还是，不能倒下去的吧...
宫崎晴秀一手拄着刀鞘，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即使麻木的双脚已经很难再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即使是过度的失血，眼前已经出现了眩晕的症状。
他还是站了起来。
"嘛，怎么？"加藤俊雄意兴盎然地看在他，"还是不肯放弃垂死挣扎的吗？"
放弃？那根本就是强人所难的好吗？
"虽然不能否认，'时零';的能力，的确比'刹那';要高出一个等级不止..."他努力地转过身，尽管持续崩裂的伤口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鲜血渗出，尽管噬心一般的疼痛已经开始愈演愈烈地侵蚀他的精神，但他仍然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嗯？"
"虽然不能否认，如今的你，血脉的确已经比我强大..."晴秀说。
"嗯？"
"但是很抱歉，有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他说着，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不可一世的男人，清冷的目光中流露出的竟然是——
怜悯！
"为什么，加藤君，你要勉强自己呢？"
加藤俊雄蓦地一愣："你，你说什么？"
"明明没有办法摒弃人类的天性，明明没有办法跨越临界的尺度，为什么，加藤君，你要勉强自己呢？"
"你在说什么啊？"
"加藤君，你做这些事，目的就是为了完成赤月的进化，我说的没错吧？"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可以不必一再重复..."
"可是，加藤君！"晴秀不容分说地打断道，"你知道，赤月星人的真正含义的吧？那是暴戾与凶残的结合体，是嗜血与毁灭的机器的吧？是要摒弃一切的情感，只为杀戮而生的对吧？可是你根本做不到的啊！"
"你..."
"因为你！"晴秀说着，一字一顿，"并没有杀死我啊！"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加藤俊雄浑身一震。
"明明已经有了可以杀死我两次的机会，明明已经把刀斩在了我的胸口，可是，我到现在还能站在这个地方的呢。"
...
"甚至是和纱，你也下不去手的，对吧？否则的话，从你将和纱从岩津町的家中带走，直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能吸干她的血？"晴秀说，"你是在犹豫的，对吧？！因为你根本无法摒除人性中爱的天赋，所以才一直在犹豫的，对吧？"
"笑话！那是因为..."
"不要说什么'留着你们的命只是为了方便吸收你们的血';这样的话！难道说如果我们死了，血液就不能提供给你进化了吗？"
...
"虽然活人和死人的血象不同，虽然即使是刚刚死亡的人，血液中游大量肌酐、尿素氮、二氧化碳等代谢产物，都是比正常人高的，但那只是针对人类而言！而你需要的，仅仅是我们的血液中属于赤月的那一部分不是吗？"
...
"难道你会不知道，赤月之血是不会因为生死的区别而产生血象变化的吗？难道你会不知道，当初第一个混血种就是利用从死去的赤月星人身上提取的血液，被创造出来的吗？"
尽管仍然在坚持地发出持续不断地冷笑，然而加藤俊雄还是不自禁地扭开了头。
就像是——
不敢面对晴秀的目光似的。
"所以。"宫崎晴秀顿了顿，紧盯着对方的越来越垮下去的表情，"既然你的心中，始终无法摒弃人类的情感。那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进化成杀戮之星呢？放弃吧..."
"开什么玩笑！已经被一次又一次打倒，甚至连站都站不住的你，却在那里大言不惭地想要拯救我？"加藤俊雄大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到底是谁给你这种狂妄地自信的？"
"我真的...狂妄了吗？恐怕不见得吧？"然而，与那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相对应的，宫崎晴秀却显得很冷静，"因为，你不觉得，自己笑得太大声了吗？"
唔！
笑声蓦然停顿，却仍然维持着龇牙咧嘴的姿势，加藤俊雄再一次把目光凝聚在了宫崎晴秀的脸上。
"你不觉得，用笑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迷茫与张惶，反而是一种更可笑的事吗？"晴秀接着说。
唔！
无声的笑容开始不由自主地崩坏，覆盖在脸上的假面，也开始了一块块地脱落...
"不，或许应该说，是值得怜悯的事吗？"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加藤俊雄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可以拯救世人的天照大神啊！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诶？"
沉默......
"我是混血种，"过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似的，加藤俊雄终于开口了，"是'创世纪';制造的第三代混血种。你应该知道，第三代的混血种，是最不稳定的吧？"
宫崎晴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晴香的"创世纪"是失败的，甚至从来没有成功过。
"我们的不稳定，和曜子那样的初代的混血种不同，虽然赤月的血脉同样赋予了我们超越常人的能力，但是...我们根本，就无法维持人类的形态。"加藤抱着头，用干涸的手指深深地插入乱发之中，"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这一点隐患并没有体现出来，这是直到我把自己转换成混血种之后才发现了事实！"
宫崎晴秀瞿然心惊，一时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的混血种都拥有可以自由转换人类和异形——也就是人类形态和赤月形态的能力。并且相比于人类形态，赤月形态更能够提升混血种们的超能力。只不过这种状态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大多数的混血种都宁可维持人类形态。
可是，如果这种转换不能随心所欲地自由控制的话...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有几次，是处于人类形态下的？"加藤俊雄自嘲般地笑开了，"可是没办法啊，我根本没法控制啊，随着时间的增长，我处在人类形态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处在赤月形态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而唯一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进化啊！"
...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才不得不进化的吗？
"我研究了很久，但是仍然没有找出可以控制变形的办法..."男人的语气浊得让人心底发渗，"也许，对于我们第三代的混血种来说，这根本是无法实现的妄想吧...但是，我却发现也不是没有替补的办法——只要提高血脉中赤月之血的浓度，还是可以增加自己处于人类形态的时间，然而...然而..."
男人说着，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可是，世界上已经没有原始的赤月之血了，想要提升血脉的浓度，只有去融合其他混血种的血，而且这些人还必须拥有和你一样的基因链..."
"很幸运，我们这些不稳定的第三代种，都有一个同样的母体——晴香！"
"所以你..."晴秀忍不住失声惊呼，"融合了其他的第三代种？！"
加藤点了点头："可是，'不稳定';这个单词，就像是渗透我们灵魂的诅咒！即使是融合了他们的血液，这种血脉浓度的提升也只是临时性的，很快又会消退，连带着融合对方的能力也在消退，于是一切又会恢复原样，而想要再次提高，却需要更多的血液，如此循环，犹如吸毒..."
晴秀默然。
原本他一直奇怪，做为"创世纪"的领导科学家，加藤俊雄为什么会在进化研究没能最终完成的时候，宁可放弃财团优渥的物质条件自己研究，也要背叛晴香。
但现在他已经猜到了。
这就是原因！
为了让自己多做片刻的"人"，加藤俊雄才不断地在"创世纪"制造血案，最终被晴香发现，遭到了财团的追杀，那时的他，身俱许多三代种的能力，实力之强恐怕前所未有，因此才引发了与追杀的"审判者"之间惨烈的死斗，引发了大爆炸，引发了地震，引发了福岛核泄露的危机！
"我不想变成怪物。"加藤又说，"但实际上，到东京的时候，原本融合的三代种的血，就已经消耗殆尽了。我虽然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但是还在坚持研究，希望能够找出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然而，最终我才发现，真正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进化！"
...
"很可笑吧？"男人说着，语气浊得让人心底发渗，"可是我们第三代种，就是这么可笑的存在呢..."
...沉默又一次降临在高高的晴空塔上，几个人谁也不说话，两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另一个，则是完全听得呆了。过了很久，空旷的房间中才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压抑不住地抽泣。
"放弃吧..."晴秀叹了口气。
加藤俊雄豁然抬头："你，你说什么？"
"放弃吧，加藤君。"晴秀说，"你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唔！"
"我带你去找晴香。我们一起努力想办法，总是能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途径。"
"你...你疯了吗？你难道没听懂我的话吗？我已经没救了。没救了啊！"男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除了进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啊！！"
"有办法！一定有！"晴秀也同样提高了音量，"我和晴香能够做到稳定，为什么你就不能？你的赤月之血也同样来自于她的吧！可她的血脉是稳定的啊！所以这中间一定有问题，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发现的漏洞，你不是天才的科学家吗？你不是被提名日本奖的候选者吗？那么去研究啊！继续地努力啊！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就算不得不变成赤月形态又如何？在混血种的大本营里你还害怕被当做怪物吗？并不是只有杀死和纱来进化这一条路的啊！！"
"...证？"仿佛被对方忽然爆发的情绪镇住了，有那么一会儿，男人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口中喃喃低语着，可惜传到晴秀耳中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嗯？你说什么？"
"你能给出保证吗？！"加藤的声音渐渐变大，"保证晴香一定会容许我的存在吗？保证研究一定会有成果吗？"
"我...不能保证..."晴秀黯然，对于晴香的想法他从来也不了解，不了解她那颗漂亮得媲美维纳斯的小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就像当初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离开自己，建立"创世纪"，要把全世界都变成混血种一样。
像自己这样默默地隐身于人海之中，不是也很好吗？
他顿了顿，又霍地抬起头来，"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希望，不是吗？都是一个可以不用杀死自己的女儿来完成进化的希望不是吗？"
"连你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让我怎么去相信？！"加藤俊雄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已经没救了，没救了啊！只能、只有、必须进化的啊！！"
"但这根本就不是进化的吧！"晴秀拼尽全力地反驳，"进化——evolution，这个单词在一般用语中具有'进步';的含义吧！所以所谓的'进化';，是生命前进过程的吧！请问有哪个生命不是向着仁慈、友爱这种更文明，更理性的状态前进。反而向着暴戾、乖张这种更原始，更粗鄙的方向退步的？加藤君你是生化学的天才，难道还需要我来告诉你这个道理吗？"
"唔！！"
...
"放弃吧，加藤君！"
"...好吧。"加藤俊雄怔怔地呆了很久，才抬起头，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刀，"既然你执意认为我还有救，那就用你的剑来拯救我吧！打倒我，或者，被我打倒！"
"一定，要这样吗？"晴秀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你是正确的，我真的还可以被救赎，那么你的'刹那';就必然能够战胜'时零';。"加藤俊雄说着，仿佛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边缓缓抽刀，任由刀锋与鞘身摩擦出刺耳的噌音，"就好像正义终究可以战胜罪恶，无论对手是看起来多么不可超越的存在，不是吗？然后，你就可以按你的想法，带我回财团了。如果你无法战胜我的话，那么，就说明这条路终究还是走不通，所以也就请你乖乖地留下成为我进化之路的奠基石吧！无论什么结果，这都是命运的决定！"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宫崎晴秀默然半晌，终于点点头，"那么，菊一文字则宗，后鸟羽上皇时期备前国刀匠则宗所铸，一文字派的代表作品，刃长78.48CM。参上！"
跟着就是一声短促地清啸。
菊一文字则宗再次离鞘，幻化出无数的刀影，交织着炫丽的光幕笼罩而下。
秘剑——光速斩·倍速！
刀刃撕裂着空气，每一次刀光的闪击几乎都能将空气中的分子切割粉碎，无数次的真空一层层重叠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疯狂的吸收着四周的一切，又似接天的狂潮，要将漩涡中心的加藤俊雄无情的淹没。
这是"刹那"的极致，是秘剑的巅峰！
因为对于宫崎晴秀来说，即使是宇宙的定律，不允许具有质量的物体超越光速，他也必须要打破这个局限！
速度被物理规定了无法超越时间？
那么，只要能够超越光速的话，也就是了。
只要——能够再快一点！
既然，只能用剑，来实现救赎的话...
快了！更快了！
握刀的手和细长的刀锋已经完全地模糊了界限，即使对拥有着"时零"的加藤俊雄来说，如今也开始渐渐地看不清宫崎晴秀刀式的来路了，虽然他还是能够迅速地化解他的每一次完美无瑕的斩击，但细心的人却可以发现，他眼中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甚至是——越来越欣慰...
秘剑——光速斩·十倍速！
快了！更快了！
秘剑——光速斩·百倍速！
终于，在最后一斩闪击的瞬间！漫天的刀光——消失了！
空气中只剩下隐隐现出的些微的波折，然后就是凌厉绝伦的无形刀气飞斩而至！
加藤俊雄抬起头，他头一次发现此刻面前的刀气并不沾染丝毫杀意，刻入骨髓的的森森寒意只凝聚在无形刀气的中心，寂寞得足以斩碎星辰，斩断时光！
这并不是刀的停滞，而是因为速度的极致。
在这一刻，宫崎晴秀的斩击超越了光速，所以已经看不见任何的刀光了！
速度终于超越了时间！
秘剑——天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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