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死小娇妻的第八天
纪云窈原本以为,血缘是无法被斩断的,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也是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可刘小花的反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纪云窈耐着性子,“小花,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刘家人从牙婆手里买来的,但你不想见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你小时候穿过的小裙子、戴过的珠花,这么多年,你爹娘他们还保存着,你被拐走后,你娘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为了找你,你爹把名下的几间铺子也给卖了。他们离开家,一年又一年漂泊在外,只是为了找到你。”
“去年我去到吉州,认识了你爹娘,你娘她明明我娘亲还小上几岁,可因为思念你,王夫人看着比我娘的年纪都大。你娘她经常落泪,眼睛也不好了。”
去年在吉州,王夫人的精神和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得不好,纪云窈和王家人非亲非故,但她感同身受,心疼这个可怜的女人。
如果刘小花没有被人牙子拐走,王夫人是不会受到这么大打击的
纪云窈劝道“你亲生父母在吉州从商,虽然这些年没有太多精力打理生意,但家境还算殷实。你回到去王家,是去享福的,是去和家人团聚的。你先和我回永安侯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好不好”
刘小花紧紧攥着衣裳,眼里涌出泪花,但等了一会儿,她扭头看了身边的刘婆子一眼,依旧是刚才的说辞 ,“我我要待在刘家,我是不不会回去的,这里才是我的家,你把我祖母绑下山,伤了我祖母,你和我亲生父母一样,都是坏人”
纪云窈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刘小花,“你爹娘把你生下来,疼你爱你,为了找你散尽大半家财,他们是坏人吗”
“若不是刘婆子故意把你藏起来,我身边的小厮是不会把她绑下山的,我也是坏人吗”
纪云窈眉心微蹙,“你觉得你祖母是个好人,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又为什么要带着你躲到山上,阻止你的亲生父母和你相认”
刘小花被一连串的质问弄懵了,“我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刘婆子的亲孙女,直到前段时间,她陪着刘婆子去城里摆摊卖菜,一个从吉州回京的人在街上看到了她,说她和吉州码头张贴的一张画像上的孩子有点像。
画像是王家人贴在吉州码头的,有人看到画像发现了刘小花,刘婆子这才把她的身世告诉了她。
刘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刘婆子和刘家人这么多年来没苛待过她。
即便刘小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刘家人对她也很不错,别人给了刘婆子一块糕点,刘婆子也会拿回来给她。
刘婆子老泪纵横,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孙女,舍不得让刘小花离开刘家,她宁愿去坐牢,也要把刘小花留在家里。
因此,即便刘小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在刘小花的心里,刘家人才是她的家人,刘婆子,才是她的祖母。
刘婆子还告诉她,她之所以被人牙子拐走,肯定是她的亲生父母看她是个女儿,不愿意要她,才把她卖给人牙子的,不然这么多年来,王家人为什么不来找她
在刘婆子和刘家人刻意地引导下,刘小花心里对她的亲生父母是有埋怨的,加上纪云窈今天“蛮横”的让小厮把刘婆子绑下了山,刘小花对纪云窈和王家人更是没有好印象。
但见到了纪云窈,听了纪云窈说的那些话,刘小花这一会儿脑子很乱。
刘婆子说,是王家人把她卖给人牙子的,可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却说王家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
刘小花不愿意相信刘婆子会欺骗她,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纪云窈的话。
担心加重刘小花对她的抵触,纪云窈对着小厮道“把他们解开吧。”
*
刘春来死在自家粮仓里,在沈暮朝来芦苇村之前,官府的人就来过了。
官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因此,沈暮朝把粮仓和整个刘家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线索和异样。
挨着粮仓的,是刘家的灶房。
沈暮朝想起吴远山告诉他的话,前来查案的官差没有在粮仓里发现打斗的痕迹,加上刘春林脑袋受伤的部位偏下,因此推测凶手个头较矮,且是和刘春来非常熟悉的人,而徐小娘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又没有作案动机,所以吴远山的姑母吴氏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但沈暮朝觉得有一点说不通,刘春林死之前,对吴氏已然没有了夫妻之情,即便是吴氏趁他不备行了凶,依照刘春来的个头和气力,也不会没有反抗的。
除非刘春来当时没有力气可以反抗
沈暮朝找来吴远山,“昨天夜里你姑父和你姑母在粮仓吵架,听到动静你跑了过来,你可注意到你姑父有什么异常没有”
吴远山不明白,“什么异常”
沈暮朝道“身体上的异常。”
吴远山眉头紧锁,仔细想了想,道“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就是我姑父当时好像很困,和我姑母吵架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说徐小娘身体不好已经睡下了,和我姑母吵了架,又不想和我姑母睡一张床,要不是冬天天冷,他都想直接在粮仓里应付一晚了。”
刘春来白日在城里卖粮食,晚上的时候觉得困很正常,但仅仅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在死之前没有力气反抗。
“很困”沈暮朝略一思忖,继续道“你姑父这段时间可曾生过病,或是身上有旧疾”
这个问题官差已经问过了,吴远山摇摇头,“没有。”
没有生病,身体却十分虚弱,那只有一种可能。
刘春来入口的吃食或者茶水有问题,里面被下了药或者其他东西,让他丧失了力气。
沈暮朝道“走,陪我去灶房看看。”
刘家的灶房和院子一样,都不是十分干净,地上木柴碎屑乱飞,墙上一层黄黑的烟渍,挂在墙上的铁勺也沾着一些玉米糁子,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盛饭后没有洗干净。
刘家的灶房杂乱又肮脏,沈暮朝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了进去。
他是那种地上掉个饭粒都要立即收拾干净的人,刘家的环境,对他很不友好。
若不是受人所托,沈暮朝是绝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的。
沈暮朝的灶房不小,但没摆多少东西,正对门是一个太太的灶台,沈暮朝打开锅盖,锅里什么都没有,灶台靠墙的地方,则摆着一摞碗和几把泛黑的筷子。
另一侧靠墙的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把水壶和几个茶杯。
茶杯表面落了些灰尘,看着不是很干净。
见沈暮朝的目光落到茶杯上,吴远山解释道“暮朝,你也知道,乡下人没有这么多讲究,只有家里来客了,才会用上这些茶杯,所以这些茶杯不怎么干净。哦,徐小娘也喜欢用这些茶杯喝茶,但她这段时间生病了,这些茶杯就在灶房里落了灰。”
沈暮朝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小娘平日喜欢用茶杯喝茶,方才沈暮朝见到她的时候,即便患了重病,徐小娘身上的衣衫也很干净,但刘家人可没这么讲究。
刘家院子里有没有清理干净的鸡屎,灶房摆着的勺子上更是沾着饭渍,可见刘家的女主人吴氏,不是勤快爱打扫卫生的人。至于刘春来,同样如此,又是种地又是背着庄稼去城里卖,也不是讲究的人。
而徐小娘却恰恰相反,徐小娘看上去柔弱温婉又整洁干净,和整个刘家格格不入,她愿意委身刘春来这样的乡下糙汉子,也是奇怪
这些茶杯没有异常,沈暮朝正要离开灶房,余光看到灶台上那一摞碗时,他脚步一顿,转身朝灶台走去。
灶房里铁锅、水瓢和盆筷都不怎么干净,但摞在最下面的那个瓷碗,外表却十分干净透亮,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吃饭的碗被洗的干干净净,这很正常,可奇怪的是,除了最下面的那个碗,其他几个瓷碗并没有那么干净。
沈暮朝把最下面的白瓷碗拿出来,观察了一会儿,“今天一整天,你们都没有生过火”
吴远山苦笑了下,“出了这种事,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要不是陪着你来,我都没有进过灶房。”
沈暮朝指了下,“这些碗,平日都是谁洗的”
吴远山道“我姑母,徐小娘生着病,老宅子这里的家务活,都是我姑母干的。”
吴氏是一个不怎么勤快的人,其他的碗,表面都或多或少带有发黄的饭渍,只有这一个碗非常的干净。
很奇怪,不是吗
有可能是吴氏特意把这只碗洗干净的,但不太符吴氏的性格。另外一种可能,是洗这只碗的人,不是吴氏。
排除吴氏,那最有嫌疑的便是卧病在床的徐小娘
如果是徐小娘在碗里下了药,端去给刘春来喝。刘春来喝过之后,失了力气,被徐小娘用砖头砸脑袋,也说的过去。
但徐小娘如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刘春来,刘春来还要把他抬成平妻,徐小娘杀害刘春来的动机又是什么
案发地点在粮仓,粮仓无声地“记录”着杀人凶手做过的每一件事,沈暮朝决定再去粮仓一趟。
刘家的粮仓很大,里面放了各种粮食和蔬菜,除了一部分自家吃和留种种庄稼,其他都卖到了城里。
装粮食和蔬菜的地方,自然不是很干净,菜叶子、尘土等污秽之物随处可见。
沈暮朝环视一周,注意到一处有些不大一样。
在粮仓最里侧靠墙一处,摆了几袋子粮食,粮食靠着墙,周围的地面十分干净,干净到没有一抹灰尘,仿佛经常有人去那里挪动那几袋子粮食。
沈暮朝有洁癖,自然对这种事情格外灵敏。
想了想,他把吴远山叫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吴远山,最后道“我怀疑你姑父临死前可能是被徐小娘喂了药,才没有力气反抗,你让县衙的仵作检查一下你姑父的尸体,看能不能在胃里发现残留物。”
若是下药,一般是下在饭食或水里。
刘春来死亡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不是吃饭的时间,而刘春来是乡下人,平日直接用碗喝茶。
灶房里那只被洗得格外干净的碗,昨天夜里,盛了一碗下了药的水,然后被人洗的干干净净,这样才说的通。
吴氏和刘春来刚吵过架,吴氏自己也说过,吵了架她就回房睡觉了,所以,把那碗下了药的水端给刘春来的,只有徐小娘
抽丝剥茧,一切都指向了徐小娘。
吴远山惊喜地道“好,暮朝,我这就去我就说我姑母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姑母虽然不太讲究,但她其实很胆小的,就是我姑父要把徐小娘抬为平妻,她也只敢在家里和我姑父吵几句,她怎么可能杀了我姑父”
沈暮朝点点头,“你快去吧,只要仵作能查出线索,你姑母的冤屈就能洗刷。”
吴远山应了声好,赶忙跑了出去。
徐小娘还在屋里待着,说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沈暮朝也没管她,看时间不早了,他准备回去。
还没走到门口,这时,胖大娘的声音传进了沈暮朝的耳中。
只见胖大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沈公子,今天来找你的那位姑娘真的是你妹妹”
沈暮朝察觉不太对劲,“大娘,怎么了”
胖大娘“你快去看看你妹妹吧,你妹妹从我这里打听了刘婆子的消息,转头她让她身边的小厮把刘婆子一家人绑下了山。沈公子啊,你妹妹这么做可不地道,你们千万别说是从我这里知道消息的。”
绑下了山
沈暮朝道“她现在在那儿”
胖大娘“在刘婆子家门口”
他的“妹妹”绑了人,沈暮朝自然得去看看,他快步朝村头走去。
看到刘小花的反应,刘婆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刘小花不是刘家的孙女,王家人来把孩子要回去,她是没有资格阻止的。
但养一条狗还有感情呢,更何况她养了刘小花这么多年。
况且,再有两三年,刘小花就能嫁人了,嫁了人,就可以帮衬家里。等刘婆子老了,要是儿子和孙子们不孝顺,她还有刘小花可以指望。
让王家人把刘小花带走,那可什么都没了
刘婆子并不打算把孩子还给王家,只要让刘小花记恨上王家人,刘小花不愿意回去,那王家人也不能硬把刘小花带回去。
于是,刘婆子说了谎,欺骗了刘小花。
在刘婆子的口中,是王家人不要刘小花的,再加上刘婆子声泪泣下的打感情牌,果不其然,刘小花站到了刘家人这一边,但这位纪大小姐说了几句话,就让她的孙女动摇了。
想到这儿,刘婆子眼神暗了暗,纪云窈非要把她的孙女带走,那就是和她作对
刘婆子扯着嗓子,“大家都看看啊,这位纪大小姐就是这么欺负我一个老婆子的,非要把我的孙女抢走”
“我带着小花藏起来,可不是不让她和她父母相认,而是舍不得她我告诉你,你别想离间我和小花的感情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你把小花带走的”
刘婆子手上被绑着的绳子,方才已经被纪云窈下令解开了。
说着话,趁纪云窈不注意,刘婆子突然从家门口抄起一把扫帚,狠狠朝纪云窈挥去,想要把纪云窈赶走。
因着要劝服刘小花,纪云窈离刘婆子很近,在她和身边的丫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大扫帚就挥了过来。
纪云窈下意识偏身躲避,但刘婆子常年干惯农活,身上的力气哪能小
距离纪云窈最近的丫鬟明绿,怎么也没能拦着刘婆子。
就在纪云窈以为自己要被扫帚打到的时候,突然,一根干枯的树枝从空中飞来,恍若弓弩里射出了一支利箭,直直飞向刘婆子的胳膊。
紧接着,刘婆子一声惨叫,手中的扫帚掉到了地上。
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而已,打在人身上,却比被石头砸了还疼。
刘婆子疼得老脸扭曲,她忙捂着胳膊,顾不得撒泼打滚了,“哪个不长眼干的”
本以为自己要被扫帚打一下,结果眨眼间的功夫,黑心肝的刘婆子就遭报应了
纪云窈也被这番变故弄懵了,她呆呆看向前方,一道青色的身影正大步朝她走来。
是沈暮朝
树枝从空中飞来的方向,正是沈暮朝所在的方向。
一根树枝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纪云窈吃了一惊,沈暮朝是会武功吗
走到纪云窈身边,沈暮朝淡声道“你没事吧”
纪云窈忙摇摇头,“我没事,沈公子,谢谢你”
沈暮朝道“纪小姐客气了”
纪云窈带来的小厮和丫鬟太不中用,几个人也拦不住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
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在地上捡一块石子和在树上折一根树枝,沈暮朝选择了后者,这样不用把他的手指弄脏。
不过,树上有尘土,折树枝的时候,他的指腹还是沾了些许灰尘。
沈暮朝是男子,个头又高,护在纪云窈面前,刘婆子不敢继续放肆,她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沈暮朝,“你又是谁年轻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恍若没听到这句话似的,沈暮朝神色淡淡,“你可知她的身份她是永安侯府大小姐,你是想让她把你送到官府去”
侯府的大小姐
刘婆子身子一僵,这位纪大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但她以为纪云窈只是家世好一点而已,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纪大小姐竟然出身侯府
吉州王家不过是商户,是怎么认识这位纪大小姐的
刘婆子腿一软,跪了下来,“纪大小姐,老婆子我不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纪云窈不为所动,“你们几个,把她送到官府去。”
刘婆子从牙婆手里买了刘小花,隐而不报,今日又当众拿着扫帚攻击她,是该让她去官府走一趟。
刘小花不愿跟着纪云窈回永安侯府,纪云窈也不勉强,她安排两个小厮留下来,注意着刘小花的动静。
事情解决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纪云窈看向沈暮朝,再一次道谢,“沈公子,刚才多谢你啊”
“天就要黑了,你是要回去吗我送你一程吧。”
沈暮朝是男子,和纪云窈乘一辆马车不太合适。
沈暮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里又没有其他马车,离城里也远,你是要走回去吗那得到什么时候了呀”纪云窈道“还是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方才沈暮朝帮了她,她总不能撇下沈暮朝不管
沈暮朝薄唇轻启,“男女大防,不合适。”
刘婆子家门口这么“热闹”,村子里围过来的人不少,胖大娘见沈暮朝迟迟不上马车,挤到最前头,听到了这句话,“沈公子,你坐你妹妹的马车,有什么不合适的”
纪云窈笑了一下,“是啊,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坐自己妹妹的马车,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