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玄武神灵?
万生宗圣女当下整了整已经破落不堪的黑衣,理了理一头黑发,又擦干脸上的汗水。
然后,神情恭敬地走到亭前的两井旁,井旁有瓢,那瓢放置在那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竟仍完好。
万生宗圣女放下手中的淡蓝色油纸伞,拿起瓢先勺起其中一井中的水,直接喝下。
这井中的水清凉爽口,如饮甘露,她本就一路奔波早已干渴,很快就将一勺水饮干。
然后走到另一井前,不知为何,这时,万生宗圣女撇了撇嘴,好像有点犯难。
但手上却没停下,又勺起一瓢水,皱着眉头放到了嘴边,眼睛一闭,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随着喝下的水越多,眉头也更加挤作一团。
但她终于还是将水喝光,将瓢放下的时候,还吐了吐舌头。
原来,这两口井,叫苦甜井。甜井中,水如甘露,清甜可口。而苦井中,水味苦涩,本不是人可饮。
但这是仪式的开始,每一任万生宗圣女继任之际,都需到这里先饮下苦甜井中的水。
然后,开启之后的仪式。
万生宗圣女一刻不停,又走入一边的堂中,这就是不为外人知的玄武堂。
那堂中供奉着一座塑像,那像龟蛇相缠,下身为龟,上身为蛇。
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但万生宗对这座龟蛇相缠的塑像奉若神明。
这座神像,其名玄武。
玄武神像前,有一蒲团在地。
万生宗圣女走到蒲团前,又毫不停留地跪下。然后,像十日前在玄武山入口一样,划破自己眉间,双手合十,伏地三拜,有血渗入地面。
三拜之后,又呈跪立之势,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胸前。
万生宗圣女虔诚祷告,道:“万生宗弟子卫蓉蓉,承继第三十九代圣女,特来敬告玄武神灵,祈得玄武神灵庇佑。”
原来她的名字叫卫蓉蓉。
卫蓉蓉祷告后,又伏地三拜。
然后,仍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静跪不动。
只有瀑布落水击石声起,但就是这声音卫蓉蓉也闻听不见,她已进入了一片虚空之境。
卫蓉蓉也不知自己就这样跪立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道:“历代圣女随身之物都是黑色,你还是第一个带了除黑色外的东西到这里的人。”
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空洞,分不清是从哪里传出。
但这不是重点,只是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卫蓉蓉感到很诧异,前任圣女并未和她说过仪式中会有什么声音和对话,历代圣女相传也不曾提到此事。
是玄武神灵吗?
卫蓉蓉这么想着,她仍然闭着双眼,她知道玄武神灵说的是她带来的那把淡蓝色油纸伞,她本以为并无伤大雅,因为从无神灵示下。
那个声音又道:“你难道不知水行圣女以黑侍灵吗?还是说历代圣女平日里出了玄武山都这般随性?”
这声音仍然空洞飘忽,分不清方位,但却好似有股不悦。
水行主黑,万生宗若有祭灵仪式,参与者必也全身衣着和随身之物尽是黑色,以示对玄武神灵之尊崇。
而万生宗圣女继任之际到玄武山祭拜,则更是诸多仪式中的重中之重,本应更只有黑色,而卫蓉蓉却随身带了一把淡蓝色油纸伞。
神灵问罪,这也确有一丝不敬之意。
但为何历代圣女都不曾听得神灵训下,她却听到了?难道真的因她一时任性惹怒了神灵吗?
卫蓉蓉急道:“不,历代圣女侍玄武神灵从不敢心存不敬,终身随身之物不外黑色。上代圣女也数次告诫弟子需遵此例,只是弟子任性,望玄武神灵万不可迁怒历代圣女。”
那个声音怒道:“大胆。你既心存不敬,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圣女。”
卫蓉蓉仍闭着眼睛,低下头,道:“弟子并非存心冒犯,请神灵恕罪。可既已冒犯,神灵亦不认可,弟子自当回万生宗请罪,圣女之位另择她人。”
虽有一丝惭愧,但并不如何惋惜,圣女的身份于她好像可有可无,并不觉得如何尊贵。
说罢,伏地三拜,正要起身离去。
那个声音却又道:“你若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恕你不敬之罪。”
卫蓉蓉正色道:“敬存于心,不存于物。弟子常怀敬畏之心,敬万物生灵,万物生灵自有天性,弟子亦不外如是。弟子一路走来,观圣山之内万物共生,各色生灵有之,神灵亦不区而待之。弟子只道神灵广纳,当不一以蔽之,更不穷独一是。”
这一席话,甚是通达,己身见万物生灵,万物生灵反见己身,万物生灵又见神灵,己身再见神灵。
一袭黑衣以示心中敬意,一把淡蓝油纸伞只随天性,神灵广纳,包容万物生灵,自然也会包容她的天性。
人,可见神灵吗?
心之所见,不拘于外。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道:“妙,妙。”
又笑了一阵,又道:“你可睁开眼睛了。”
先说了妙,且声音中有悦色,卫蓉蓉本以为已说服了玄武神灵。
可神灵又叫她睁开眼睛,历代圣女在玄武堂中跪拜神灵的仪式都需持续一日夜,其间不得睁开眼睛。
卫蓉蓉心想,看来玄武神灵并没有原谅她,仍不认可她的圣女身份。
但神灵既已开口,她再执拗下去也无济于事。
于是,卫蓉蓉睁开眼睛,四下看去,除了那座玄武神像,她并没有发现神灵在何处,也没有看到一个人。
卫蓉蓉寻找无果,又向玄武神像道:“神灵既仍不愿宽恕弟子,弟子这就离山。”
说罢,正要叩拜告别。那个声音又不知从何处响起,道:“谁让你离山的,坐下。”
卫蓉蓉更前思后想不明所以,已然惹怒神灵,再与神灵对坐,这更是大为不敬。
卫蓉蓉道:“弟子不敢。”
那个声音又道:“还道你心见脱俗,怎么也是顽固不化。”
卫蓉蓉道:“心有浅见,不敢说脱俗。只是弟子对神灵敬畏之心,亦不下历代圣女。历代圣女不敢做的事,弟子虽不是圣女,却也不敢。”
那个声音道:“谁说你不是圣女,又是谁说的敬就一定要有畏?”
卫蓉蓉更不明白神灵之意,问道:“玄武神灵不是说我没资格成为圣女吗?”
那个声音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已经说服我了吗?”
卫蓉蓉张口哑然,过了一会,才道:“可是仪式...”
那个声音道:“仪式已经完成了。”
卫蓉蓉只道:“啊?可是历代圣女...”
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与历代圣女相传的出入也太大。
那个声音道:“你是听她们的?还是听我的?”
卫蓉蓉无言以对。
那个声音再道:“我叫你坐下,你不照做是心有不敬吗?”
卫蓉蓉脑筋已经转不过,应了一声“哦”,然后一改跪立盘膝坐在蒲团上。
卫蓉蓉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什么,就那么盘坐着有点不知所措。
直到那个声音有点没好气地道:“冥修纳气。”
卫蓉蓉依言照做,又闭上双眼,双掌向上自然摆放在大腿上。刚开始吐息纳气,直到渐渐吐息声不可闻,她已进入气府之景,周遭元气源源向气府汇入。
她的气府之景,呈天雨连绵,天雨汇湖,阴郁且冰冷。
每次当她冥修气府,进入气府之景中,她都置身于那片天雨之下,天湖之上,感受着那股冰冷。
也正因如此,这入山十日来,终日在玄武山阴雨之下,她并未感到如何不适,天降阴雨远不如她气府中的连绵天雨冰冷。
冥修气府,需先源源纳气扩充气府,当气府之元气充盈,再以道法合元气修一术法。
修成后,当气府一开,这道术法的存量和威力,可当仅以道法聚体外之气所发的术法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卫蓉蓉的气府已成一方天地,足见纳气扩充气府已时日不短,茫茫薄雾无穷无尽。
身在气府中的卫蓉蓉,站立的脚下已凝冰,但是这处冰面与她广阔的气府相比不值一提。
这时,有一团黑气凝聚的人形出现在卫蓉蓉身前,距离很近,但如在梦中一样,卫蓉蓉仍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而卫蓉蓉更是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出现在她的气府之中。
那个黑色人形道:“吼,心府,很好。”
声音和气府外的一样,看来他就是玄武神灵,神灵入气府,也不足为怪。
卫蓉蓉的气府在心,是为心府,上上品。
那个黑色人形又道:“你是想将心府全然修成冰界吗?”
卫蓉蓉道:“是。”
那个黑色人形继续道:“御水而顺其势,取其威;水无常形,而万变;修之易,且成则亦有万夫难当之势。你又为何要舍易取难,废无穷时日修成冰界,这天雨,你也想凝冰?”
一眼看穿了卫蓉蓉所有的打算。
卫蓉蓉道:“天降冰刃,借天高之势远非道法所御可比,即便世间最高的山,御水从上而下的奔流之势也不可比。凝水成冰,虽失诸多变化,但弟子更知修道一途不可拘于形,夺天之力方是尽头。”
那个黑色人形道:“哈哈,好一个夺天之力。所以你放弃了你原本已可修出的心府私境?你可知要修成这一方冰界,还要修成天降冰刃,也许穷你一生也不能修成?”
卫蓉蓉一声叹息,她又何尝不知道,但她既然已定下这个目标,那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至少要试过才知道结果。
这其中又有诸多凶险,能不能承受也还未知。
见卫蓉蓉不说话,黑色人形又道:“你打算怎么修?”
卫蓉蓉道:“弟子思来想去,仅得一不解之解。或许只有先修成一片冰界,让冰天寒意充斥心府,或才有可能修出天降冰刃。”
黑色人形道:“你这个年纪就能入了太玄之门,放之五行都已是凤毛麟角。但你即便入了太玄之门,前路依旧漫漫。道法所悟不足,妄修冰界于你有害无益,想你脚下那片寥寥冰面也已让你时常感觉寒意彻骨吧?”
一语道中卫蓉蓉心中隐疾,卫蓉蓉满心钦佩地道:“神灵明鉴,请神灵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