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再遇
醉凡尘一楼,靠船头那一处,有一戏台。
有三个女子正走向戏台,然后在戏台上一阵摆弄。
其中一个女子环抱一把琴,娇艳非常。
一个女子身穿舞衣,衣上彩蝶翩翩,两绣展开更似碟翅。
还有一个女子作怜人打扮,唇红齿白,娇小可人。
宾客们喧哗声起,言行和邱沐身旁先前说话的那第二个人大声道:“琴儿,听说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吗?”
抱着一把琴的那女子听后,低头娇羞含笑,她没有回答,但这已经是回答了。
宾客们哈哈大笑,有人道:“那你今夜可要多抚几曲,以后可就听不到你的琴声了。”
琴儿还是没有说话,那个怜人打扮的女子道:“你们这些花花公子,人家都要嫁作人妇了,你们还不知道避讳,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这一开口老气横秋,又引得醉凡尘里哄堂大笑。
有人道:“怜儿,你说说,琴儿这是要嫁给谁了?”
怜儿,也就是那个怜人打扮的女子,还是老气横秋地道:“婚嫁之事,当明媒正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还没定,聘礼也还没下,说什么嫁。”
又有一人道:“那不是你才说的,琴儿要嫁作人妇了,还要我们避讳。”
怜儿俏皮笑道:“不过呢,虽然媒妁之言还没定,聘礼也还没下。但我这有定情诗两首,嘿嘿,你们要先听哪一首?琴儿的?还是那位公子的?”
有人说:“先听琴儿的。”
有人说:“先听那位公子的。”
有人说:“先听谭公子的。”
看来这意见难统一,怜儿又道:“算了算了,还是我决定吧。”
说罢,怜儿轻咳两声,道:“那就先来那位公子的吧。”
现在这声音一转,甚是甜美动听,言行和邱沐忍不住眼前一亮。
怜儿吟道:“冬去春来踏青,繁花与你失色。风吹湖畔杨柳,眼眸只你青丝。你且娇柔似水,我自顾盼怜惜。日月可鉴钟卿意,星河为镜照我心。”
边吟,边与那身穿彩蝶舞衣的女子扮演起了这诗中两人。
彩衣女子扮琴儿观赏风景,侧对怜儿,撩起耳边青丝,回眸一笑百媚生。
而怜儿,扮那作诗公子只专注地含笑看着彩衣女子。
这么一演一吟,好似身临其境一般,别有一番风情。
宾客们起哄声四起,欢声笑语在醉凡尘传荡开去。
二楼的卫蓉蓉已然按奈不住,在修道之外,她本就不是个心性孤寂的女子,她也喜好热闹。
卫蓉蓉笑着对醉美人说道:“姐姐,我下去喝酒去。”
醉美人一笑,道:“去吧。”
卫蓉蓉欢喜地轻轻蹦跳向一楼走去,易沉走过醉美人身旁,两人点了点头,易沉也下一楼去了。
卫蓉蓉和易沉走到一楼,笑意盈盈,在船舫内看来看去,已经没有空着的桌了。
又再看来看去,想着该去哪里拼桌,终于发现了言行和邱沐。
卫蓉蓉当下走到言行身旁,盘膝而坐的言行发现有人走到他身旁,抬起头一看,见卫蓉蓉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也不由笑了出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
卫蓉蓉道:“不介意一起吧?”
言行抬手往身旁的座位一探手,道:“请。”
卫蓉蓉也不客气,与易沉分坐一侧,邱沐眼色怪异地看了言行一眼。
卫蓉蓉刚坐下,就看向醉凡尘后方举起一只手,很快,侍女又端来两份吃食两壶酒。
卫蓉蓉和满场的男宾一样吃喝起来,落落大方,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娇羞半掩。
尽管言行和邱沐都看着她,她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戏台。
她的双耳上,仍戴着言行替她挑选又替她戴上的那对银白色耳坠,看来也并没有打算摘下。
言行也从卫蓉蓉脸上别过头去,同看向戏台。
琴儿自上了台后就一直低头不语,现在更已经把头埋下,连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想来已是满面通红。
宾客们又齐齐道:“还有一首,还有一首。”
怜儿抬起双手向下稍稍一压,宾客们又复归安静。
怜儿道:“对,还有一首,我就不说这首是谁作的了。”
又是一阵欢笑,琴儿把头埋得更低了。
欢笑很快就止住了,怜儿和彩衣女子分走到戏台两端。
怜儿又吟道:“无酒无茶共寡水,餐风饮露携君手。寒暑清瘦心无戚,悲愁欢喜皆是你。”
随着怜儿开始吟诗,怜儿和彩衣女子同时缓缓地走向对方,当怜儿吟完最后一字,二人正好相隔一步。
彩衣女子抬起双手,怜儿将她双手抓在手中,含情脉脉地互相看着对方。
台下又响起了鼓掌起哄之声。
有人道:“好嘛,都到这份上了,看来这婚事也近了。”
有人应和道:“是啊,这喜糖到时候可得有我们一份。”
台上怜儿道:“醉凡尘每次有婚事,哪次少了你们的喜糖。”
又是哈哈大笑,又有一人道:“琴儿,就算嫁了,以后也得抽空回来看看我们。”
这时,琴儿终于放下怀抱的琴,站起身走到台前,向宾客们深深鞠了一躬,她的脸红得娇艳欲滴,不过她的眼中已有泪水。
宾客们又安静了,琴儿道:“多谢大家厚爱,不论将来我身在哪里,我都不会忘了醉凡尘,也不会忘了你们。”
这话说完,众人心里有了一丝离别的愁绪,久久无人说话。
还是怜儿说道:“你们也真是,不过就是嫁在苏城。醉凡尘就是琴儿的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总归不还是得回娘家探望。大不了这样好了,往后琴儿回来,我提前几日通告,你们有心想看看琴儿的,到时候再来。”
这番话化解了众人的愁绪,有人道:“怜儿你可说话算话。”
怜儿哼了一声,又老气横秋地道:“我什么时候失言过。”
宾客们又被怜儿逗乐了,开怀畅饮声又起。
戏台上,琴声起,彩衣女子随声独舞起来,琴声欢愉,舞姿翩翩。
怜儿唱了起来:“一饮陈酒别昨日,一醉开颜在今朝。浮生啊,不过朝花夕拾。天之涯,海之角,不若凡尘。来生啊,是痴人说梦。今朝醒,今朝醉,不负今朝...”
歌舞升平,烦忧远遁。
卫蓉蓉边吃着小食,边道:“这一对可真是情真意切。”
言行也羡慕道:“是啊,虽说这是个欢乐场,可谁说欢乐场就无真情。”
卫蓉蓉感叹了一声,道:“这里真好。”
言行也叹息了一声,道:“恐怕也只有苏城有这番气象了。”
两个人同时感觉出话中的怪异,又同时都看向对方。
眼神交汇之后,他们又都看着对方的眼睛,安静了下来。
邱沐和易沉看着相互凝视的两个人,邱沐似笑非笑,而易沉的表情好像很不解。
久久之后,言行很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一时间,他的眼神无处安放。
言行本很不忌讳与人眼神交汇,因为他一直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假面,而眼神很容易做出一些假象迷惑他要迷惑的人。
但卫蓉蓉一来不是他要欺骗和迷惑的对象,二来,看着卫蓉蓉眼中的光,他好像不会隐藏和伪装了,就好像卫蓉蓉很容易把他看穿。
卫蓉蓉还看着闪躲的言行,一般女子根本不会这样紧紧盯着一个男子不放。
事实上,卫蓉蓉以前也从不曾如此。只是当她看着言行,总感觉很奇怪,那双眼明明很深邃,但好像又总在掩饰着什么。
而言行的闪躲,更证明他的确在掩饰。
为了摆脱尴尬,言行道:“姑娘好像不是苏城人?”
他们都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对苏城和醉凡尘的羡慕,若是苏城人,应该只会感觉这很平常,并没有什么特别。
卫蓉蓉道:“不是,我们从卫城来,你们呢?”
卫城?言行想起了还在驿站的时候,听到的那三个黑衣人的对话,话中提到有两个来自万生宗的人。
这么看来,应该就是身边的这两位。
言行道:“我们从言城来。”
说完,又低声一问:“你们可是万生宗的人?”
卫蓉蓉和易沉眉头一皱,易沉疑惑地看向言行,道:“你怎么知道?”
言行道:“在苏城外的驿站时,无意听到天雷宫的人说有两个万生宗的人经过。二位既然从卫城来,想必就是你们二位了。”
易沉看向卫蓉蓉,又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来自万生宗?”
卫蓉蓉仍皱着眉,她也想不通,一路走来但遇阻拦,他们都只是出示一下裁决的令牌就安然通过,从没有人敢向他们盘问。
言行道:“姑娘是不是有施展过境凝冰的道法?”
卫蓉蓉和易沉这才想明白,卫蓉蓉袖间藏着神兵九霄玄冰刃,虽然过了近一月,已能稍稍控制那蚀骨寒意。
那蚀骨之寒发作的时间间隔变长,但寒意却更加强烈,更加难以难忍。
每当发作时,卫蓉蓉都会习惯性地施展道法化寒,但并不是她刻意施展,也就没有留意。
不曾想,竟然被天雷宫守驿站的人看见了。
不过,卫蓉蓉和易沉此来,也并没有要挑起与天雷宫的矛盾,他们也刻意没有和枕星河有接触,暴露了身份也无关紧要。
只是,若万生宗的身份被太多人知晓,免不了有不必要的麻烦。
卫蓉蓉和易沉的反应,让言行知道,为什么鬾鬼会跟踪他们。
他们的确是万生宗的人,那么,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