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客府
李治平的出现,让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好像只要照着计划进行,所有的愿望都会如期而至。
但太过顺利,难免叫人不敢轻信。世事就是如此,看似平顺,而危机暗藏。一失足,再好的局面都烟消云散。
尤其是在漫长黑暗中艰难跋涉的人,很难相信光就要降临。
即便他们已如此的渴望见到光。
言行的脸上出现了不自然,他不是怀疑李治平,而是那股让雷云和无尽阴霾遮蔽世间数百年的力量不可能被轻易驱散。
否则,这世间苍生数百年来何以苦苦忍受?
会这么想,并不是悲观。
因为,言行是局中人。
叶光继就不会这么想,因为就天雷宫之祸而言,他是局外人,更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另外一种力量。
否极泰来,物极必反。
局中人总认为是他们在操纵世事,殊不知他们也被看不见的力量所摆弄。
那力量,就是天道。
一切都在向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走在这个方向的路上,有人能把进程提前,有人能把进程延缓,但或早或晚,该来的终归躲不过。
局中人,能掌控一时,掌控不了一世。
正是经数百年的苦苦忍受,而到了转机出现的临界点。
言行将要让行者出世,李治平难以忍受李家罪孽深重而做出的赎罪之举,都是天道使然下时间长河中必然会出现的节点。
不是言行和李治平,就会有其他的人。
不论这个人是谁,能够顺应天道,重新推进进程,他,就是天道所选择的人。
天道,是天地的法则,凌驾于一切的力量之上。
要推动天道的进程,也不是一人能做到,顺应进程的人,为进程而努力的人,都是天道所选择的人。
天道的进程是什么?
生生不息。
李治平也有忧虑,但不像言行那么忧虑,他只是做他自认为该做的事,李家的罪孽已经太深重,他不指望能够赎清。
只要做了对世间苍生有利的事,就能够换得一缕心安。
至于是否能一举成功,他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行者和世间道界。
他只是做他力所能及的事,尽一切所能把行者和世间道界的胜算提高到最大限度。
败了,大不了一死,李家死有余辜。
胜了,李家的功过留给世人评说。
相比较,李治平更安全,可进可退。有李家世代大秦首相的身份地位在,他手上还有足够的棋子,若不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帮助言行,仅是天雷宫门内生变,他有十足的把握清除异己顺利平息。
而言行则不同,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即便李令山和李治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会有人要杀他而后快。
顺利进展到明年的百英决,也会有一场血战,言行是走在风口浪尖的人。
他随时都有生命威胁,但李治平却不能因言行一人的性命而中断他的计划,甚至当言行提前暴露而危及计划时,还不得不舍弃言行,顾全大局。
这,也是两人一致的想法。
李治平道:“若你有意外,我未必能保得下你。”
言行道:“生死在天,没有了我,还有下一个我,千千万万个我。”
李治平道:“行者都是如此吗?”
言行道:“敢背负行者之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沉寂了近千年,行者的信念还是不变。
李治平舒了一口气,还好李家的罪孽没有掩埋了这份信念。
李治平道:“下一站,去哪?”
言行道:“林城。”
林城稳妥,言行伪装的身份处事方便,又同是五行,可直抒来意。
李治平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言行道:“有一件事,若被问起,需要你帮我压着。”
李治平道:“何事?”
言行当下把在张城的事说了一遍,如何惩戒了张城监察司和执禁团,如何假托李令山之意为张城缓和局势。
这件事,只要司东楚玉琢到了张城,必然会知晓。
李治平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事好办,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言行的计谋和仁心,又让李治平刮目相看,言行不止有大义。
言行点了点头,把身前的茶喝干。
站起道:“那就告辞了。”
李治平站起相送,道:“别忘了,去黄城之前再到这里与我一见。”
言行道:“好,后会有期。”
李治平只站在楼道,负手看着言行,道:“保重。”
言行又点了点头,就匆匆下楼离去。
天还未亮,但从这里离开,不能等到天亮,人多眼杂。
离开阁楼,走到庄园的入口处,解开马栓。
回头又向阁楼望了一眼,二楼的窗口,有个人影,依稀可以看见他正向这里挥手。
言行摇头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却背负着李家的罪孽。
不论他们共谋的事结局如何,他的命运都很难逃过李家过往的牵累。
他赎的不是他犯下的罪,而世人又怎会因此宽恕他?
魍鬼不知身在何处,言行在夜色中沿着来路而返,当他来到通往林城的驿道时,天已蒙蒙亮。
两日后,他将到达林城。
几个时辰后,七层天雷宫不远处,一座府邸。
府邸内,坐落八个大院。
但这座府邸,却称七客府。
李治平独自一人走入七客府,走向一个大院。
那个院门上挂着言字牌匾。
李治平径直入内,书房有一人手拿书卷,卧榻阅书。
李治平走入书房,他也好似浑然不觉,依旧一动不动手不释卷。
李治平轻咳了一声,笑道:“二城主定力深厚,治平佩服。”
那人仍然没有反应,也不知是故意充耳不闻,还是心随远遁。
李治平也不气恼,又道:“有客来,二城主也不赏杯水喝吗?”
那人这才悠悠道:“这里只有闲人一个,哪来的什么二城主。”
李治平苦笑一声,道:“这里虽不是言城,但言二城主在哪里都是言二城主。”
那人终于把遮挡住脸的书卷放下,只看相貌,与言明言信兄弟二人都有几分相似,但却已近半头白发。
他就是言城城主言明四兄弟中排行第二的言先。
这七客府,七个大院中,住的是除大秦和卫韩之外七城城主的至亲兄弟,说是客居,实则为质。
佛城的落霞寺高僧虽无兄弟,但在这里为质的,也是落霞寺德高望重,落霞寺住持情深义重的师弟。
还有一个大院,则是供偶尔设宴,或七人相聚时所用。
不过,除了大秦名义上的设宴之外,为质的七人很少聚在一处,两两相聚都甚少。为的,都是少添麻烦,不止是为自己,更为自己身后的一城。
言先看了李治平一眼,道:“首辅大人可真会说笑,一个人质,也敢称二城主吗?”
李治平叹道:“言兄又何苦挖苦我,你知道,我并没有把你们当做人质。”
言先哼了一声,道:“你一人如何看,能代表世人如何看吗?”
李治平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言先的苦闷他何尝不知,七客府虽然府门大开,但门外有把守,即便没有把守,这里的七人也不会踏出一步,甚至连各自的院门也少出。
虽然李治平每次来都客客气气,但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心有忌讳,甚少走入七客府。风言风语,对于他这样的身份,就是一把利刃。
说得再好听,都改变不了这里就是个牢笼,这里的人就是人质和囚徒的事实。
任谁在这里一住多年,心里能没有怨恨?
李治平摇了摇头,道:“我知言兄心中不快,不过,言兄就不问问我,今日为何来吗?”
言先仍旧不悦地道:“首辅大人既然屈尊造访,难道我不问,你就会不说了吗?”
言先仍卧榻倚靠着身形,身不恭言不敬。
李治平也不计较,在塌边的案旁坐下,给言先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道:“但今日拜访言兄,却不为公事,而是言兄的私事,你会想知道的事。”
言先嗤笑了一声,道:“我能有何私事需要劳烦首辅大人知会。”
李治平喝了一口水,含笑道:“昨夜,我见了一个人,你的亲人。”
言先豁然看向李治平,凝眉道:“哪里见到的?”
李治平道:“城外,大秦城外。”
言先心道,大哥言明或者三弟言信吗?不对,还不到百英决,照理他们都不可能离开言城,怎会来到大秦?
言先坐起身,凝视着李治平,道:“谁?发生了什么事?”
事违常理,必有缘由。
李治平没有看言先,只是摆弄着手中的茶杯,道:“他自称行者。”
言先先是惊讶,而后突然激动道:“四弟?我四弟我还活着?”
李治平放下茶杯,看向言先,叹气道:“并不是言休。”
言先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但很快,惊讶更甚,道:“那是谁?”
李治平道:“言行。”
言先疑惑道:“行儿?行儿...”
简直不敢相信,他离开言城到这里为质时,言行还只是个孩童,而现在竟然自称行者?
言先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治平道:“你知道我从不虚言。”
言先哈哈一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言家子孙。”
但转念,又想起言休,自称行者会遭遇什么,言休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言先的目光看向李治平,转瞬又变成了仇视,双拳紧握,恶狠狠地道:“你难道又把他杀了?”
李治平并不惧怕,坦然道:“不,我只是与他见了一面。”
言先满脸质疑,道:“他都自称行者了,你能放过他?”
李治平道:“我并不想杀他,而且,他也还并未公然宣称行者。”
言先看不懂李治平了,不过,他确实能感到李治平的不同,不是多年来处处待他客气,而是李治平的身上没有天雷宫和大秦当权者那种不可一世的杀性。
言先道:“你和他都谈了些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李治平道:“这些,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总之,我与你们并不是敌人。”
说完,李治平就起身准备离去,不过,刚起身又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言先看着李治平,神色凝重又满心疑惑地点了点头。
走出两步,李治平停下,又道:“他修出了紫火,已是太玄境,还有,言信也已是太玄境。”
说完,这次没有再停留。
而言先,张大了嘴低声长笑,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传扬出去。
最后捂上嘴,神情歇斯底里。
行者,紫火,太玄境...
李治平知道了言行自称行者,也知道了言信言行父子都是太玄境,见了一面又没杀他...
这预示着一切都有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