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破煞象(三)
张城。
张千凌居住的别院。
自一个多月前言行一见后,张知蝉已决意与凌风谷及张千凌一同发动对天雷宫和大秦的讨伐。
这一个多月来,凌风谷仍闭谷苦修,想来这个状况会持续到百英决前。
张知蝉及世子张千宇也开始在暗中秘密发展张城军队的后备。
得益于言行伪装的鬼面对张城监察司和执禁团的恩威并施和暗示诱导,目前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而凌风谷主陆遥和城主张知蝉、世子张千宇也多来此间共同协商大事。
此时,三人和张千凌、百里追云同聚在那个说书老者的堂屋檐下,天象异常,密谋大事的人更加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暴虐的天威,掀飞了不少瓦砾,房梁也为之晃动,容身之处都风雨飘摇,何况身在这容身之处下的人。
他们无法不与之和他们将要做的事联系起来,因为那是牵连世间苍生的大事。
这等凶象,在这几人眼中无不感到前路大凶。
但没有这天象,他们又何尝不知。
临到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这天象劝退。
“咳咳咳咳咳...”
忽然咳嗽声不止,本就忧心忡忡的几人同向咳嗽之人看去,眼中闪过了不忍,但又别过头去,观望天象。
唯有百里追云搀扶住已裹上厚厚裘服躬下身子的张千凌。
他们都是已立下了死志的人,一切都已经抛在了脑后,在他们的心中,已唯有那一件事,不论身后事如何,他们也要做。
张千凌的身体愈加虚弱,他本该是早已死去的人,却能凭借无限的毅力和执念撑到现在,他既然说了他能撑到做完他该做的事,那他就一定撑得下去。
他们只能相信他。
咳嗽声渐渐停止,张千凌的身体也缓缓地重新站直。
张知蝉道:“传老先生,可识得?”
说书老者悠悠道:“此象,未有记载。关于天象的传闻,只有一次是确有其事的。”
陆遥追问道:“是哪一次?”
说书老者哀叹一声,道:“千年前那次大劫前夕,持续一月天色呈红,称天红象。印了后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张千凌轻咳两声,道:“之前吗?”
说书老者道:“是,大劫之后也有天色呈红之说,那是因遍地血河映红了天,并非天象。”
天象为警示,必生于事前。
他们还不知千年大劫的脚步已经来临,只能想到这天象印的是他们将要对天雷宫发起的讨伐。
这天象何等的惨烈,那时又将付出何等的代价?
道道闪电照亮了张千凌煞白的脸,眼中倒映着电光,张千凌道:“你还有时间在这里看吗?”
百里追云看了看张千凌,又看了看这暴虐无常的天地,慢慢松开搀扶住张千凌的手,转身走进堂屋。
张千凌身体摇晃,另一旁的张千宇一把搀住,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烛火下盘膝坐地神色坚毅的百里追云,道:“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狂风倒灌进堂屋。
张千凌阴邪地抽了抽嘴角,道:“也许吧。”
......
苏城。
落雁湖上的一道美景今夜不再,醉凡尘停在映月渡随浪涛起伏。
柳嫣然赤着双脚仰头站在倒洒而下的雨帘中,彷如沐浴一般。
一间阁楼的门打开,怜儿和收养她的那位流落在苏城的说书老者站在门内。
怜儿道:“爷爷,柳姨这是在做什么呢?”
说书老者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应该是在做一个决定吧。”
怜儿挠了挠头,道:“决定?什么决定?”
说书老者道:“你难道以为她会永远在这醉凡尘上吗?”
怜儿道:“难道不会吗?”
说书老者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怜儿的眼睛疑惑地在说书老者和柳嫣然身上看来看去,柳嫣然也会离开吗?她从未想过。
枕星河,凌虚阁。
有资格入凌虚阁的人都来了,却是十分安静。
主座上的苏墨侧过头看着一旁的徐怀璧。
徐怀璧座前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有几个形如龟甲的事物,他已抛弄细看这些龟甲许久,一直凝眉不展。
其余人也都紧张焦虑地看着徐怀璧,不时又带着一样的心情看向凌虚阁外。
忽明忽暗,狂风骤雨呼啸,天地的暴虐,令人无不深感敬畏。
枕星河一门强大,但再强大也不敢与天地斗。
天象示警,他们都想知道这天象究竟预示着什么。
该进,还是退?
他们无法不与不久前的结盟一事联系到一起。
徐怀璧有善卜之能,于是,他们都在等徐怀璧测出一个结果。
随着徐怀璧最后一次把龟甲抛起,又细观许久,凝重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苏墨急问道:“师叔,如何?”
徐怀璧目视龟甲,道:“此象,名为破煞象。”
颜仲春追问道:“徐师兄,是吉是凶?”
一旁的施鸿博嗤笑一声,道:“颜师弟,你糊涂了不成,这等凶象,你竟能问吉凶?任谁一眼也能看出大凶至极。”
颜仲春哼了一声,道:“天象难测,岂是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能一眼窥出的?”
施鸿博冷哼一声,道:“说的也对,都说徐师兄慧眼,那就请徐师兄赐教。”
众人都看向徐怀璧。
徐怀璧仍看着龟甲,道:“天道乃阴阳之道,其中生克之理,诸位都了然于心。破煞象,其煞,为天地煞气。与煞气相克的,即祥瑞之气。过去世间煞气弥结,已至阴阳互转之际,招来这破煞象的,正是天降祥瑞。”
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施鸿博道:“既是天降祥瑞,何以又会出现这破煞象?”
徐怀璧看了施鸿博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龟甲,道:“天道运转,与这世间事都是同一个道理。天雷宫称霸数百年,致使怨声滔天,难道结盟已成,天雷宫就会将霸权拱手相让,从此与世无争?”
这个比喻,一点就通,众人纷纷颔首。
颜仲春道:“这么说来,这破煞象,是要扼杀天降祥瑞?”
徐怀璧点头道:“正是。”
梁衡担忧道:“照徐师兄的说法,如今煞气正盛,而祥瑞方起,这...”
没有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两相不对等,强弱明显。
他们都想知道,若煞气胜了,会如何?
在他们看来煞气胜是显而易见的事。
徐怀璧知道他们想什么,道:“煞气若胜了,世间气运仍将持续衰败。”
气运,说不清道不明,只能从世间苍生的生存气象中感觉到它确实存在。
天雷宫称霸后,世间气象持续走衰,可以说天雷宫就是人世间煞气的实质体现。天雷宫愈加强盛愈加为所欲为,煞气亦随之愈加滋生蔓延。
施鸿博道:“徐师兄前面把煞气比作天雷宫,那也就是说我们不可与天雷宫为敌了?”
目光齐齐看向施鸿博,多数都带着几分厌恶,枕星河已答应结盟,难道破煞象一出就要退缩?
若是如此,岂不陷各城各道门于不义,枕星河一门的骄傲,不容许他们这么做,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弃他们做出的承诺。
只有施承风知道,施鸿博是为了把那些还犹豫不定的人心中的话说出来,再让苏墨和徐怀璧把他的话堵住,这才能让枕星河真正拧成一股绳。
经上一次议定结盟后,施鸿博和施家的名望已经大损了。
这一次,施鸿博却仍赌上他和施家的名望。
施承风没有感到难过,反而嘴角含笑满眼敬佩地看着施鸿博,不被名利束缚,方不负一个修道者该有的大义。
徐怀璧道:“施师弟莫急,天道蕴含生理。即便天雷宫一手遮天为祸世间,世人虽苦,不也还艰难存续吗?天道既然会在此时降下祥瑞,那就必有转机,胜败还未可知。”
苏墨闻言道:“师叔之意是,祥瑞之气有胜机?那胜了,又会作何?”
徐怀璧道:“若是侥幸胜了,世间气运自此由衰转盛,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施鸿博嗤笑一声,道:“美好的愿望罢了。”
徐怀璧看着一片盖着的龟甲中那片唯一翻转过来的,微微一笑,道:“不妨看看,卦象上看,有生机。”
施鸿博转过头去,看着凌虚阁外电闪雷鸣,道:“如何看?”
徐怀璧道:“破煞象,在一破字,天明之前,此象消散,即是破了。反之,恐将持续多日,一场大灾必不可免。”
众人闻言大惊,这样的狂风骤雨,就算只持续一夜,明日也是一场大水灾,若破不了任其持续多日,苏城百姓,世间百姓的居所恐怕都将被淹没,那时将菏泽千里,浮尸百万。
苏然道:“徐师叔祖,我们,不能破吗?”
想到那等后果,修道之人又怎不会想为这世间百姓做些什么。
徐冲道:“是啊,爷爷,诸位前辈一起出手,该有破解之法吧?”
众人眼神热烈地看向徐怀璧,这个时候要是能出力,甚合他们的心意。
徐怀璧苦笑摇头,道:“对天象出手有何用,能破了它的,只有引发它的人。”
苏墨皱眉道:“人?”
引发破煞象的不是天降祥瑞吗?又怎说是人?
众人带着和苏墨一样的疑问。
徐怀璧道:“天降祥瑞,必是降在了能承载世间气运之人身上。”
所有人同时都想到了一个人。
言行。
他们只能想到这个为了给世间苍生百姓带来一片朗朗乾坤独自行走于黑暗中的人。
他就是煞气弥漫的世间那道祥瑞的光!
颜朝脱口而出,声音颤抖地道:“是...是他吗?”
那张绝色的容颜上,是她从未出现过的惊慌。
与这样恐怖的破煞象斗,就算徐怀璧说了有生机,她的心还是怦怦直跳,恨不得现在就在他身边,哪怕和他一起死。
颜仲春眉头微皱地看向颜朝,身为颜朝的祖父,看着她从小长大,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尽管这个外人很重要,但那应该是对结盟一事。
徐怀璧望向凌虚阁外,道:“承载世间气运,除了他,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
尽管言行此时的修为还不是世间绝顶,但为了世间苍生行走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苏墨也望向凌虚阁外,道:“他现在应该在黄龙山?”
破煞象引发的天地异象正在向北移动。
颜朝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凌虚阁,颜露先跟了上去,紧接着,年轻一辈的十人都站在了凌虚阁门外,神色紧张地举目望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