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寺

夜深了，万物归于寂静。无量遵从一灯大师的吩咐仍在抄写经文，这是广佛寺的医典，大师说它旧了所以要抄一本新的用来存档。

没有木鱼的击打声，山中的寺院在此夜显得过于寂静。

“无量……”

“是，师傅。”

“你心中可有困惑？”

“弟子没有。”

“可有向往？”

“弟子亦没有。”

“你入寺已有十年，现年方二十……可曾想起母亲？”

‘母亲……’‘啊……’几月未见，再见时却是母亲死于乱刀之下的场景。

“啊…”想到那时无量不禁手抖，那溅起的鲜血好似喷到了他脸上。“弟子出了差错。”这是典籍的最后一章了，就这一下，实在可惜。

“无妨，带上这本医书下山去吧！”

“师傅……”

“去吧！今夜无人拦你。”一灯大师说罢便一脚蹬到阁楼卧榻处。论资历他比寺内的方丈还要略高一筹，可他却不愿做寺院长老，外界的斗争让他厌倦，他也只愿守在经楼里。

外面的脚步声悉悉窣窣，无数个僧侣携上包袱从后门涌出。大祸将至，岂有不散的道理。

想到今夕往日无量含泪跪别，走时除了那本医书他什么也没带走。寺院的十年生活寡淡如水，可他不知道，出了这里他又会遇到什么？

被寺院遣散的都是未入佛根的半路弟子，他们大多数是有亲眷的，所以听说寺院有难他们走得不带含糊。无量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他有些迷惘。依稀记得，母亲被杀的那天他被一灯所救，然后一灯带着他遁入空门，当时他不情愿，可大师却执意如此，现在有所顿悟却又被驱逐出寺。困他十年，为何？

当年母族得罪了人皇遂被覆灭，而父族修罗……罢了，他是人族和修罗族的后代，定当三界不容，深山老林才是他的去处。

他不假思索的徒步行走了一夜，天渐亮，外面的河山渐渐清晰的浮现在眼前，罗烈的嘴角展露出鲜少的微笑，“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娘……”他激动的对着山脚下大喊，从广佛寺出来他就不再是无量了。“娘，我要去看你。”无论天山脚下离这里有多远，他都要去。只要想到娘亲，他就明白他是有目标的。

“报告大人，外面过路了许多和尚，他们都是从山上下来的。”

用完早膳的和士开正要开拔，塞外的巡防兵却通报了这个消息。

“大人，您看……”

“把这些和尚全抓了。”

“您还到广佛寺吗？”

“一日不得宝贝就叫他一日不得安宁。”

“是，小的这就去办。”

出了寺门的和尚虽不再受戒，却要受地方政府的管制。晚上不见路，有很多和尚仍滞留山中到了辰时才走，这些人大多被官兵截获。也有漏网之鱼，譬如罗烈这种胆大的。

当和士开再去，广佛寺已闭不见客，山中鸦雀无声，好似无人之境。

“大人，寺中真的没人了？”

“那也要一看便知。”和士开不死心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路两边的石像像是布受的机关一样移动成并列状，众人心惊连忙后退，“大家小心……”

四尊石像刚巧横在去路中间，而这不过是一种震慑，里面并无伤人暗器。不过停当的瞬间从里面滚落出四张布条，上面写着：“擅闯者死……”

“擅闯者，死……”想来秃驴也有被逼急的时候。

“大人，还要上吗？”

“罢了吧！寺中不一定有我想要的。”方法有很多，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硬来。“封锁所有的出入口，再清点一下人头，长城边上还需要大批徭役。”

“是，大人。”

罗烈的出走是毫无方向的，他身无分文又无绝技，生存面临巨大考验。还没走到某个集镇他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好在前面有几处人家指不定可以化些粥饭。

这是间茅草屋，寻常百姓家，户外用篱笆围了一圈，罗烈无意打扰，可肚子实在太饿了，“施主，施主……”罗烈叫了许多声，可老人家忙着晒粮食，耳朵不好所以没听见。可他又不能擅闯以免冲撞了。

“阿翁……有人来啊！”小姑娘见他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

孙女说的话老人家听到了，可老人家并不急忙招呼这个外来之客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黍米收好了搬到屋内藏好。“老头子，你这是做什么？”在灶口做饭的妇人很是不解。

“门口又来了个要饭的。”

“你给了就是了。”

“是个年青的和尚，我就不给。”

“你还怨他……”妇人一时想到什么竟哭起来。

堂里的儿媳听到这话心中不是个滋味，遂进来拿了个窝窝头就跑出去赠与外面的这个和尚。“你干什么？”老头子没拦住却又追了出去。

“小师傅请用。”

“谢施主……”罗烈正要从妇人手里接过食物却被追出来的老爷子当即打翻在地。“无能之辈，早死的好。”听这口气，对出家人是有很大成见。

“小师傅莫怪罪，咱家丈夫是家中唯一壮丁，可他为逃避兵役就不顾家中老小去寺里做了和尚。他这一去，我们家……日常艰难。”身为男子大丈夫却未肩负理当承担的责任，如此这般怎叫人不痛恨。

“对不起，打扰了。”罗烈毅然转身并极力压制心头的裹腹之欲。

“小师傅吃点东西再走吧！”

“嗟来之食理当不受。”既然还俗就该活成大丈夫的样子，他要走到城镇看看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都在做些什么。

前方的路越走越宽广了，罗烈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挑担的、骑驴的、赶马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身着的衣服颜色各异。这么看来，集镇就要到了吧！

集镇上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这一切对久未出寺的罗烈来说可是相当新鲜，不过现在的他只想饱餐一顿，此时的身体都有些发虚了。这里四面飘香，仍凭他再有定力也难控制。可身无分文的他总不能去偷去抢啊！他从怀里掏出那本书站在当铺门口犹豫再三，‘佛门典籍，照理说应该值些银子，可若不识货却是一分不值。怎么办呢？怎么办？要不……’罗烈摇了摇头将书重新揣进怀里，又运气将丹田内的那颗珠子逼出。万事开头难，先把当下的路走顺再谈以后。

“店家，你看看我这颗珠子值多少？”罗烈说着将手掌摊开，店家见这宝物眼中顿时星光熠熠，他从未见过只肯定这是稀世珍宝。

店家伸手要拿去细看，可罗烈却又紧紧拽在手心里，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也许是很精彩，又或许很黑暗。

“小和尚，你这样不好估价呀！”罗烈长得细白肉嫩，可不就是小和尚吗？

凡是当铺都黑心得很，这店主决计不会与他等价交换。罗烈有些犯难了，毕竟他身上就这么几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