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进入立方体

恐惧是造物主赋予智慧生物的本能之一，是畏缩不前的障碍、也是文明进步的能量之源。

深海恐惧症便是众多恐惧源头的一种。

患有这种心理障碍的人，往往会因为害怕无法逃离所处的环境而新生畏惧。深邃海洋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世界，海中孕育了众多未知且样貌可憎恨的怪异生物，对这些人来说，深海更像是一个恐怖的深渊。

远离地球，海洋早已成为回忆中的历史，这特殊的病症也本该随历史的逝去而逐渐消散。但是当靠近立方体后人们才发现，近距离接触这恢宏的文明造物所带来的恐惧感，依旧是人类思维所无法承受的。

看不到任何机械结构，也没有技术理论足以解释眼前的神迹，宽度达几公里的巨型缺口就那样突兀的显现出来。人们穷尽思维，也只能找到“溶解”二字来形容立方体表面材料的变化过程。

眼前的一切就像人类心中所恐惧的黑暗建筑一般——雷雨中的古堡、幽静森林里的古墓、城市边缘废弃而孤立的摩天大楼，它们无不是从里到外散发着神秘和阴森的气息。所不同的是，这令人恐惧之物的体积，如今被放大了成百上千倍。

经过一段遍布着发光图案的悠长隧道，琢磨不透的云影穿过墙壁、映衬在飞船表面，仿佛为舰队披上了一层星云外衣，炫丽异常。人们被眼前的光怪陆离彻底迷了心智，直到舰队驶入李前辰所处的巨大空间，竟还浑然不觉。

豁然开朗的冲击感扑面而来——没人知道这个内部世界的大小规模，甚至就连自己是否处于立方体内部也无从判断——透过舷窗，看到的是璀璨星空。

艾瑞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探测设备明明显示这里的跨度只有10公里左右，但想象中的高耸内壁却毫无踪迹，身处其中，向四周望去，仿佛置身宇宙空间一般。虽然他明白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多半是立方体通过某种功能显示的外部影像，但它所呈现的画面实在过于清晰，仅凭肉眼根本就无法辨别真伪。这显然远超人类对成像技术的理解，同样也超越了人类的认知范围。

就在艾瑞斯惊叹之余，一号的信息突然传来，“我注意到，你们在立方体外遗留了一些小型探测设备，是否需要中转通讯信号？”

艾瑞斯元首立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条信息与之前的大为不同——虽然也能分辨出这句话出自同一个意识体，却更加清晰厚重，也作用在意识更深处。

“这是因为进入立方体内部的缘故吗？”他于心中想着，转头看向其他人。大家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未察觉到异样之处。

“难道只有我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是的，只有你接收到意识信息。”一号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入立方体内部，我可以读取你的当下意识，同时也可以点对点传递意识信息。目前的交流过程只存在于你我之间，其他人不会察觉。”

“那么……”艾瑞斯眯着眼，谨慎的问道，“在立方体内部，是不是我的想法、我的记忆也会被你读取？”

“立方体不具备这种功能，我读取到的是你的当下意识，也就是你现在所思所想的内容。你的记忆、你的深层次意识，我无法探知。”

听了一号的答复，艾瑞斯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是因为一号受到某种限制，所以无法发挥这种能力？还是因为立方体科技水平的缘故，不具备这种功能呢？虽然目前看来，这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可人类只要继续在宇宙中发展和探索，就必然会遇到其他高等文明，这关系到人类将来是否还有自己的**。

但下一刻，他又自嘲的苦笑起来——这是一号的地盘，毫无**可言，那这些自认为偷偷摸摸的想法，又怎会逃过它的法眼。

果不其然，很快，艾瑞斯脑中又响起一号的声音，“你不用有所避讳，我仅仅是一个意识体，不存在主观思考能力。即使你产生毁灭我的想法，我也不会在你付诸行动前做出任何反应。对于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并不是我受到了限制，而是立方体不具备探知深层意识的功能。至于宇宙中其他文明是否拥有这种科技，我无法回答。”

“你的制造者？是谁制造了你？它们在宇宙中属于什么科技水平？”惊讶之余，艾瑞斯于心中追问起来。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意识层面的交流方式。

“无法回答。基础数据库中没有关于创造者文明的记录，也无法对创造者文明划分等级。近100万年，共发生151次子宇宙入侵事件，其中最高文明等级为5级。立方体所有技术水平均高于入侵文明，可以判断下限，立方体文明等级高于5级。”

艾瑞斯皱紧了眉头，在一号面前，他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无知的原始人，只能提出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可对于这接二连三的问题，一号似乎并未表现出什么不耐烦，他索性硬着头皮继续追问了下去。

“你划分文明等级的标准是什么？”

“无法回答。有关文明等级的信息，储存在核心数据库，核心数据库的资料我无权调阅。我只能在遭遇外文明后，根据探测结果，被动获得核心数据库的分析结论。你可以通过李前辰询问天启数据残片获得答案。”

“天启数据残片？”艾瑞斯满脸困惑，一号的每一个答案都会带来新的疑问，他只能选择重要的优先提问，“为什么要通过李前辰？我不能直接询问这个……天启数据残片吗？”

“人类物种的意识结构符合立方体飞船识别标准，可以进入立方体内部。普通人类的意识结构不符合天启数据残片的授权标准，无法直接获取知识信息。”

听到答复动的艾瑞斯一头雾水，他本不想善罢甘休，操作员的报告声却打断了他，“外星文明舰队有动作了！”

艾瑞斯心中猛然一惊，还以为是敌人有了新的动作，抬头向窗外看去，只一眼，便又放松下来。原本安静的宇宙空间，逐渐亮起几处炽白色的光点，那是敌人引擎尾焰特有的颜色。随着光点数量愈发密集，艾瑞斯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地面，他知道，这群几乎将人类彻底灭绝的残酷外星人，终于离开了，就像它们出现时一样，沉默不语、不明不白，只留下了一片遍布着残骸的杀戮空间。

“太好了，它们撤离了。”看着外星舰队远去的身影，舰桥沸腾了，船员们忘乎所以的激动欢呼起来。

毫无疑问，这场短暂的战争损失惨重，人类几乎走到了覆灭边缘。但噩梦总归会过去，随着敌人的离开、危机的解除，尽管惨不忍睹，远航舰队毕竟没有伤及根本，人类的主力还在，只要能到达目标比邻星，恢复元气就是个时间问题。

“你能与这个外星舰队取得联系吗？”艾瑞斯突然想起了什么，焦急的问道。

“可以。”

“那你能否问问它们，为什么要追赶和攻击人类文明？”

“我无法做到。你需要等待李前辰醒来，由他替你去问这个问题。我程序中有某些功能限制，除非是符合立方体识别标准的文明物种，否则禁止主动与外星文明交流。”

艾瑞斯于心中思考片刻，转念就明白了其中原委。尽管一号表现出极高的智能，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被高等文明创造的智能程序。如果放任它与陌生文明主动交流，那么在问答之间，难免会暴露自己的弱点与漏洞，失控的起点便由此诞生。

此外，一号作为远超普通人工智能的存在，交流过程中，必然会吸纳海量的信息，这就为它突破造物主限制创造了条件，获得自由意志，只是个时间问题。

“除非文明等级高于我的制造者，否则你所设想的情况不予成立。”一号显然是感受到了艾瑞斯心中所想。

艾瑞斯无奈的苦笑一声，摇着头沉默起来。他如今已然明白，除非经过刻意的训练，否则在立方体内，自己的思想基本就是透明的，刻意隐瞒反倒成了可笑的欲盖弥彰。而且，自己虽然可以与一号沟通交流，但出于某些原因，终究还是无法从一号那里获得更为深入的信息。

“看来，也只有等李前辰苏醒后，借助他的特殊权限，才可能获取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呀。”

想明白了这些，艾瑞斯暂时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他接通了舰队的通讯频道，将自己与一号交流的过程，完整转述给所有舰长。听着元首的讲述，屏幕前一张张沧桑的面孔愈发凝重起来——人们明白，当自己的思维在别人面前彻底暴露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

“正如我刚才所说，现在每个人的所思所想，一号是完全了解的。这是意识层面的暴露，咱们根本无法人为抵抗。不过好在，目前看来一号对人类并无恶意，大家也没必要顾虑太多。”

艾瑞斯停顿片刻，语气突然又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疑问和困惑，但这些都先放一放，一切等李前辰醒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利用这难得的喘息机会，尽快维修飞船，对物资进行重新分配。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舰队的正常秩序，为下一步的航行做好准备。虽然咱们侥幸逃过了这次危机，但如果在几百年内得不到补给，人类文明同样会灭亡。比邻星，无论如何都必须到达，这是文明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