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自相矛盾的命令

赛佛里昂缓缓讲述着，“大概在500多年前，我的舰队曾经收到母文明的简短信息，内容有三点：第一，飞向天仓五恒星系的舰队在到达目的地后，有了一些特殊发现。但那所谓的特殊发现具体指什么，信息里并没有提及。

第二点内容是一条命令，要求我们彻底切断与母文明以及另外几支远航舰队的联系，即使将来再次收到母星或它舰队的消息，也绝不能回复。

第三点更加难以理解……”

它坐立不安的抖动着，“母星明示，在没有收到新的命令前，远航舰队不得返航天苑四恒星系。”

“这第二点和第三点明显是自相矛盾的呀！”武超皱着眉，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既然要求你们无视此后的一切信息和命令，那又如何能收到返航指令呢？这不就相当于是……让你们永远在外星系自生自灭吗？”

赛佛里昂点了点头，“没错，收到这段信息后，我也感到深深的困惑。如果执行命令，就相当于失去了与其它天苑四人的联系，除非派遣飞船作为信息传递的载体、面对面交流，否则我们就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放逐舰队，永远丧失了重返家园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信息中提到的特殊发现，会不会与你们推测中遗忘者文明的收割条件有什么关系？”

武超语气沉重，“事态不容乐观呀，那支远航舰队，说不定还真在天仓五发现了什么隐藏的秘密……”

“请等一下。”

莉莉丝突兀打断了他，逼视着对面，“赛佛里昂，我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后来，你们有没有主动联系过母文明？又是否收到过其它舰队的信息？”

赛佛里昂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摸不到头脑，短暂回忆，它语气肯定的说道，“没有，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收到任何其它同胞的信息，当然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母文明和另外几只舰队。

不仅如此，即使在覆灭边缘，当我的飞船被你们毁灭殆尽的时候，同样未向母星发送求援信息。要知道，我们天苑四人并不善于变通，命令就是命令，即使毁灭，我们也会执行到底。”

听了赛佛里昂的回答，莉莉丝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起码咱们两个奄奄一息的文明，短时间内不用再顾虑强敌的威胁了。”

看武超和赛佛里昂露出困惑的神色，她语气凝重的解释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嘛？这段信息所包含的内容，绝不是下达了几条命令那么简单，在它背后，隐藏的可是天苑四母文明深深的绝望。”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赛佛里昂，我记得你们的数据库中有一种说法，类似你这种具备复杂思考能力的人，好像被称为自由意识者？”

“你说的没错，在文明中，我们被成为自由意识者。”

“那么与你相比，你们文明领袖的思维能力如何？”

“远超于我。”

莉莉丝苦笑一声，“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听两人毫无头绪的对话，武超忍不住问道，“莉莉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她叹息一声，“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根据这段信息我大致可以做出判断，天苑四恒星系发生了某些变故。那支远航天仓五的舰队，很有可能已经被毁灭了。而且……它们还将这未知的毁灭，带回了母星。”

“可是……”

听到这里，赛佛里昂明显急躁起来，“如果母星真的遇到危险，领袖为什么不在信息中说明情况呢？告诉我们实情，我们也好返回救援呀！”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下去。”莉莉丝挥了挥手，“对你们隐瞒实情，只能说明一点——天苑四所面临的威胁，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

你们的元首显然具备不亚于人类的思维灵活度，它清楚的知道，讲明实情，你们必然会驰援母星，它不想让你们做出无畏的牺牲。为了打消你们的顾虑，能够更加坚决的执行另外两条命令，它也只能将母星的灾难隐瞒下来，传递给一个莫能两可的信息。当然，你们的元首似乎也不忍心彻底欺骗你们，否则它完全可以编造一个毫不相干的谎言。”

停顿片刻，莉莉丝继续说着，“我刚才之所以问你有没有主动联系过母星天苑四，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我们是否已经引火上身。

下达禁止联系的命令，就是为了阻断一切和远航舰队的信息传递渠道，这当然不是让你们去自生自灭，那是为了保存文明的火种。天苑四恒星系的灾难也许不可逆转，但天苑四文明起码还有两支远航舰队是安全的，只要你们能生根发芽，文明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倘若你们向母星发送了信息，那些未知的毁灭者就有很大概率会来清除你们这些文明的残余部队。到那个时候，遭殃的就不止你手下的几百艘飞船了，人类文明也将被拉入战争的泥潭。”

莉莉丝的分析令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赛佛里昂彻底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快速变化着，不知道是痛苦还是震惊。

武超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名军事统帅，他深知蚂蚁吞象的道理。宇宙何其浩瀚，即使立方体再先进，面对一个科技水平差距不大的高等文明，人类还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嘛？更有甚者，如果对方再拿出全部的文明实力呢？那将会是一股何其恐怖的强大力量？此时的人类文明，已经经不起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了。

莉莉丝的顾虑正是基于这个道理。如果赛佛里昂近期联系过母文明，那必然会暴露立方体的存在，这无疑将为两支舰队引来杀身之祸。

高大的天苑四指挥官忧心忡忡的垂下了头，眼神涣散的注视着房间地板，许久都没说些什么。

看着垂头丧气的赛佛里昂，武超语气平缓的安慰道，“唉，你也不要过分担忧，毕竟，这一切仅仅是我们的推测。你也知道，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善于联想的生物，或者说，我们天生就喜欢胡思乱想。这其实是一种自寻烦恼的性格特点。你不要受我们的影响，更没必要因猜测而心神不宁。”

赛佛里昂沉思良久，摇了摇头，“对你们来说，这一切也许只是推测。但对于我们的文明来讲，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危机。”

说到这里，它做了几次类似人类深呼吸的动作，瘫软的坐回座椅，“当然，不管我的母星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我都无能为力。也许就像你们人类所说——我是在杞人忧天。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交流其他内容吧。”

“你能想开就好。那么……我们的下一个问题是……”

此后，两人又与赛佛里昂进行了一系列交谈，再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双方的沟通，也在赛佛里昂略显低沉的情绪中草草结束了。

……

一天之后，双方迎来了最后一次会面。

一场人类精心策划的阴谋，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为了能更加清晰的看到对面房间中赛佛里昂的一举一动，武超和莉莉丝将自己房间的照明光线调暗了许多。这使得两人不得不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桌面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这些密集的内容，正是人类高层连夜商议的“剧本”情节。

“赛佛里昂，这可能是你我此次会面的最后一次交流了。”莉莉丝开门见山的说到。

赛佛里昂并未理解对方言语间的深意，依旧语气谦卑的回答着，“我会服从你们的安排。”

“作为对你的尊重，人类文明的元首将亲自与你对话。不过他并没有来到这里，你们将借助视频信道进行沟通。这也算是最后的道别吧。”

“道别？”

听莉莉丝说出“最后道别”几个字，赛佛里昂瞬间激动了起来，它明显察觉出这句话背后的双重含义。

莉莉丝无视它震惊的表情，轻轻按下一个按钮——接通了人类号与立方体的通讯联系。

随即，对面房间的显示屏幕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