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条件

经过了几天度日如年的等待，赛佛里昂终于收到了人类文明发来的冗长信息。

“赛佛里昂，我是武超，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们经过反复商议，最终做出了决定——同意你的请求，带上你们的舰队一同远航比邻星。不过，出于多方面考虑，你们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第一、所有飞船必须将武器系统彻底关闭，并将武器系统的控制模块拆除。

第二，将舰队中所有科研人员单独集中起来，让它们进入冬眠状态，统一转移到人类舰队的科研飞船上。

第三，每艘飞船除维持正常航行的操作人员外，安排其余人员全部冬眠。并将这些冬眠者集中到同一艘飞船里，作为你们的维生飞船进入立方体，与人类一同远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立方体的剩余空间，目前就只够容纳你们一艘飞船了，其余飞船只能通过普通航行的方式随后到达比邻星。当然，我们会分配出燃料和物资，以供这些战舰远航之用。”

“好了，这就是所有的条件。请在24个人类时内做出你们的决定，我期待着与你同行的一天。”

天苑四移民舰队，旗舰黑石号控制大厅，塞弗里昂此刻正漂浮在舰桥中央……

这里向来是它最钟爱的位置，虽然天苑四飞船也使用了借助旋转产生重力的设计构造，但塞弗里昂显然更倾向于在失重状态下身处空间中心点的感觉。

思虑良久，它缓缓睁开了双眼。舷窗外的影像已被飞船的巨大结构分成了两个部分——“地平线”之下是黑石号船身，“地平线”之上则是漆黑的宇宙背景。不同于人类飞船控制室位于船头附近的设计习惯，天苑四飞船将控制大厅设计在了船体中部。从这里向外看去，有将近3000米长的船体表面会进入视野范围。

黑色的装甲泛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借助照明光线，能隐约看到穿着宇航服的天苑四人在上面忙碌着什么，不时还有断断续续的闪光亮起——那是工作人员在更换损坏的装甲模块。虽然于之前的战争中，旗舰飞船得以幸免，但船体表面早已面目全非、伤痕累累。

塞弗里昂抬头瞟了一眼立方体所在的方向，试图找到它的踪迹。可这显然是徒劳的——源于表面材料特殊的反光机制，从这个距离上，肉眼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宇宙背景色。

尽管如此，它还是于心中回忆起了那棱角分明的外形、以及巨大体积带给来的压迫感。立方体曾如利剑般贯穿整个舰队的场景，也随之浮现在它的脑海中。当然，还有那萦绕在每一名经历了战争的天苑四人心头、难以名状的恐惧感。

最终，它尽全力收拢心神，才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制下去。

赛佛里昂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身边已等候多时的战斗指挥官西斯——这名魁梧的老年天苑四人，已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过后，仅存的几名高官之一了。

“虽然已走投无路，但我们真的可以相信狡猾的人类嘛？如果满足它们提出的条件，就等于说放弃了所有的自保能力，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嘛？”西斯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止是丧失了自保能力那么简单。届时，包括你我在内，所有船员的生命都将掌握在人类手中。如果真的如它们所说，立方体内部具备排异功能。那么，它们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将我们唤醒，就可以达到杀死我们的目的。”

再次看向深邃宇宙，立方体的方向，塞弗里昂语气中满是无奈，“但……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留下就只有死路一条，随它们远航才有生的希望。”

似乎受到了塞弗里昂的影响，西斯的情绪也愈发低落起来，“您说的没错，咱们确实没的选择，只能答应它们的条件。但是想满足它们的要求，就需要舰队中所有人进入冬眠状态。这不是您简单下达一条命令就能做到的，您考虑过如何达成人类的要求吗？”

“想满足人类的要求，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塞弗里昂转过身，看向对面的老年天苑四人，眼神变得难以捉摸，“我的办法就是……向所有人公布远航的真相。”

“您是说……将金属板和寻找知识遗迹的秘密公之于众？”

“没错。”

塞弗里昂环顾着控制大厅，看着一个个思维专注、恪尽职守的飞船操作人员，心中的计划慢慢完整起来。

沉思片刻，它继续说道，“不但要公布远航的真相，我与人类文明间交流的完整过程也要向大家公开。”

西斯不明白自己指挥官这样做的用意，它的脸部器官不自然的汇聚到一起，这是一种类似于人类皱眉的神情，“可是……如果公开一切信息，船员们能接受吗？答应人类的条件，将舰队所有智慧生物的命运交到敌人手中，这根本就是文明的融合。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样做是在背叛母文明。”

赛佛里昂看了看舷窗外天苑四恒星系的遥远方向，沉默许久才缓缓的说道，“从我和那几个人类智慧生物的接触过程来看，尽管它们善于阴谋诡计，但人类的本性绝不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残酷文明。恰恰相反，人类文明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一个遇到了危机的弱小种族。

只不过……它们的运气要好上许多，竟寻得了知识遗迹，甚至还掌握了遗迹的控制权限。反观咱们自己，自从得到金属板后，就一直天真的认为自己是上古先贤的后裔，到头来也不过是高等文明的一颗棋子，想想还真是可悲呀。也许……天苑四文明在宇宙中真的就只是一个配角罢了。”

说道这里，他苦笑几声，摇着头，将思绪从悲观中拉了回来，“不说这些了。我对人类文明还是有信心的，而且咱们确实也别无选择。至于为什么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如果不这样做，根本无法达成人类的要求，或者说无法满足它们真正的要求。我当然相信，即使大家不了解真相，也会无条件执行我的命令，但这种被动的执行并不是人类所提条件背后真正的目的。”

“那……那它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西斯不解的问道。

它的潜意识活跃程度虽然也远超普通天苑四人，但和赛佛里昂相比，还相差甚远，对于指挥官的种种分析，更是一头雾水。

“它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文明融合——是我们的民众完全融合为它们社会的一员；是我们的科研人员为了它们科技的进步，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智慧。而这一切的实现，是不可能通过强制性命令达成的，那必须建立在人们自愿的基础上。

试想一下，你可以强迫大家冬眠，但你能强迫科学家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推动科技进步吗？你要明白，人类之所以同意带咱们远航，正是因为咱们还有利用价值。如果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你会带着一个毁灭了自己文明几十亿智慧生物的敌人同行吗？”

“那……您就有把握，当一切真相被公之于众后，船员们会心甘情愿的融入人类社会吗？别忘了，舰队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飞船被人类毁灭，近九成的天苑四人被杀死。而且这些死去的人，哪一个不是文明的顶尖人才。现在舰队中弥散的，可都是仇恨的气息。”

因为激动，西斯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也比平时尖利了许多。放在过去，它绝对不敢和塞弗里昂这般交谈。眼看舰队的命运走到十字路口，它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如你所言，我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你也要明白，无论用什么手段，我必须带大家离开，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塞弗里昂的表情突然由凝重变得难以琢磨，当然，这只有天苑四人看得出来。

“不过，我倒还真有一个方法，也许可以让大家对人类文明产生好感。”

“产生好感？大人，减少心中的仇恨已是困难，怎么可能会产生好感？”

“那么，就让咱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这句话，塞弗里昂沉默着抬起头，看向了深邃的宇宙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