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乡
我生在一个叫平乡的地方,那是一个崖州府下辖,但是崖州府管不到的地方。莫说平乡,就连崖州府也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越国西郡崖州府,与尹国依山带水。崖州府大部分都是山林,北面有一条大河,所以越国与尹国的商贸来往多是在崖州府北边,至于南边密林中的百姓则是依山吃山,靠水吃水。
平乡就是崖州府南部的一个小村落,依水而建,我记事起村子一共就三户人家,全是渔户。
我在平乡生活了十三年,也许有五年我过得平淡快乐,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五岁那一年我不仅失去了双亲,还失去了两个最好的玩伴。
后来是王叔和沐叔待我如亲儿子,从六岁起支持着我邻乡蒙学,抚养我到十三岁。王小武和沐小蝶跟我几乎是同一时辰降生的,当时三户人家都觉得这是神迹。孩子们得知大家是同一天生时,也是非常欢喜,当时如果我们知道什么叫拜把子的话,一定得走一个。
在我十三岁离开那一天,三家人聚在一起,也聊到这件神迹,王婶和沐婶追忆地格外入神,那一天确实是很平常的一天。即使是用现在的眼光看待也无甚特别,只是差不多的日子怀孕,又恰巧同一天分娩,也许两家人对我的好也有这神迹的原因。
只是对于失去双亲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完全放下,这也是我对如今走上的这条道路始终存疑的原因。玉尊问我,如果我的父母健在,我也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短暂人生,我会陪他们走过一生,甚至王小武和沐小蝶也不会离开我,我们继续着我们祖辈的生活,过得再好也不过是蹉跎百年,那么我又会怎么选择呢。
我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没有最终的答案,回顾我三千年的人生,所有的时刻还是不是我自己在做选择,命运也许根本没有给我第二条道路,或者给了,那就是选择灭亡。
玉尊是那种我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理解的强大,他住在玉庭里就像住在世界的中心。如果他不向我抛出这个问题,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五岁的那一天,该死的命运对我的人生做出了多大的影响。玉尊仅仅抛出一颗小石子,石子的力量就能把我的心湖变成镜子,然后砸碎成湖水浪荡的样子。
回想起玉尊当时的笑意,让我怀疑起了我经历的所有。玉尊说就算是提线的木偶,也有能改天换地的力量,就像青罗每天敲钟的人,他们就一定准时吗?他们没有对这片天地做出改变吗?
联想起“关门弟子”这件事,此刻我模糊地感觉,一切改变的源头是时机,而我就是玉尊等待的时机。
所有经历的可能性收缩成了一条线,将我带到玉尊面前,无论合不合理,已经无法改变。如果我不是玉尊等待的时机,而是被创造的时机,那我接下来的心境将会无比地落寞灰暗。玉尊没有向我坦白,他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我需要搞清楚这件事,确定自己是在为自己负责,否则我将无路可走。
属于失去双亲的那份三千年前的痛苦已不可感,真正的痛苦来自于此刻对整个人生的怀疑。离开玉庭时,玉尊只对我嘱咐了一句平常心对待,我明白他指的是面对所有事,不论是过去的还是未发生的,乃至是过去未发生的。
由于蒙学的原因,十三岁之后的记忆可以被刻画被描述。在这之前,我只是读了几本书,识了几个字,我唯一跟同龄人的不同就是他们会种菜,而我会捕鱼。
回到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
放学回家的路上,回家的路沿着河边。今年夏天特别的热,河水都快见底了,渔情很差。我走得磨磨蹭蹭,经常瞄着河床,期待着能捡到什么宝贝好拿去学塾换几个铜板。
墨迹了挺久,啥宝贝也没撞见。心里正气呢,路过王叔家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小凡。”一个人影从柴门后面直挺挺蹦到我面前,把我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看他个儿高,身板比我壮,差点起脚就踹过去了,定睛一看这人我也不认识。他看着我一脸的懵字,“我是小武啊,凡老弟几年不见,你咋没长个儿,哈哈。”
我一脸不敢置信,面前这个壮实的家伙居然是王小武,一身青白相间的绸服,比我高出去一个头,胳臂有我小腿粗。我仔细盯着面前的王小武,脑子却转得极慢,小武在我的记忆里已经相当得模糊了。
过了一会儿,王婶因为听到门口的动静,叫我们进去,我才敢相信王小武真的回来了。我发现王婶的眼眶是有些泛红,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像王婶一样高兴地想哭,可惜就是找不到那个真哭的感觉,是因为我体会不到王婶那样的苦吧。
随后进屋,王叔让我给一位神仙老爷敬了茶,算是见过我这个凡俗之人。小武说小蝶回来了,咱们一起去了沐叔家,我再次给一位神仙姑姑敬了茶,然后我们三个就跑去了河边的小船上聊起了分别之后的事情,主要还是小武在说,我聚精会神地听着。
他们在一个叫青云门的门派拜了师,这次各自的师傅陪他们一起回来省亲,待两天就得回去了。期间他讲了很多对我来说非常新鲜的事,他和小蝶练功特别辛苦,进步也很快,说等他们学有所成,就能接父母一起去门派住。
聊起练功,小武还耍了几个把式给我看,把我和小蝶逗得哈哈直乐,这一刻我有种前所未有错觉,我们三个人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