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离去
“在那之后我们交换了一下时间上的意见和在这里生活需要遵守的一些事项，我就过上了被这帮人拖到工厂进行研究工作的生活。”
去掉了关于某坟的部分，坟某拍开了伸向它后背的大背头的手。
“我可以研究他们的技术的时间同等于它们研究我的时间，这六十一小时里我被它们摆弄了三十九小时，所以。”
它看向大背头。
“可是好亏哦，我们什么都没从你身上研究出来，就知道了你的反物质守恒反的没由来的。”
大背头甩了甩手，看着坟某。
“那就是你们的技术不过关了。”
“诶……”
“等等……”
在场的第三个人这才开口。
“这六十一小时……不，更久之前，发生了什么？”
露维莫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被耍流氓了。”
“在那之前。”
“……”
坟某看着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东西。
“北部联合向你们全面开战了，应该是这个意思。”
“……”
露维莫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将其吐出。
“……个人而言，我应该好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是原则上，我现在需要立刻返回东部联合的势力，有缘再见吧，机器人。”
想说的，想问的，感兴趣的事情很多。
有很多。
但是她没有时间去问了。
她终究是东部联合的王牌机体的驾驶员。
“先生，请立刻带我去安放清风的地方。”
“诶诶诶……轻点轻点，我知道了……这边走。”
露维莫抓住了大背头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后者则在她松手之后向她点了点头，三步并两步地走向了走廊的一端。
“以及，情况紧急，可以为我提供穿梭舱吗？”
露维莫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有其他要离开的东部联合士兵。”
“那更好，请安排我搭上他们的战舰。”
“好的。”
“……”
看着离开地电光火石的两人，坟某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机器人，你要去西部联合吗？”
露维莫回头看了它一眼。
“不，西部联合的死活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要去工厂办我的事。”
坟某干脆地回应。
它并不在意西部联合的战局是否会因为缺少了阵雨而变化，对它而言，这帮除了阴自己一把之外什么交流都没有的存在并不值得关注。
对一个没有保护它们的责任的机器人而言，哪管接下来会死几千万还是几亿人。
反而，眼前的存在并不是。
“反而，你要去吗？你有对付那些黑色玩意的法子了吗？”
坟某需要做出些微的劝阻。
“……还不知道多云有没有生还，但是就算它在，我也是要去的。”
露维莫沉默了一会，做出了回答。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军人。”
“我怕死，同时却会杀死很多人，也会害死很多人，但是我相信，这都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拐过了走廊的一个拐角，露维莫回过头看向眼前两百米外的机械门。
“对你来说，生命是什么呢？机器人？”
她问。
“战争时代的生命，无非是一堆数据。”
坟某说出了所想。
“……或许如此。”
“只是，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去看看。”
“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有人在拼命的生活，在自己的人生中绽放出光芒。”
“——”
第一道机械门打开了，第二道门前，大背头取下了挂在两道门中的隔离室里的红色装甲，穿在了身上。
等到露维莫和坟某也走进了隔离室，第一道机械门也随即闭合。
“这些人，往往离不开星球和空间站，而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战争会变得极具效率——清洗星球就是一种能够绝对地杀死敌人的方式。”
“他们会因此而死，毫无反抗能力地死。”
“……”
坟某看着露维莫的背影，沉默不语。
要这么说的话，战争的赢与否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因为当谁也想消灭敌人的时候，一方的胜利就意味着这样的场面会发生在另一方身上。
所以，对于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坟某而言，只能看到同样的结果。
不过，它也明白所谓的势力，所谓的归属。
这个女人想保护的只有自己人。
这并没有错，也是一件好事。
谁也只想保护自己人。
而她也这么认为。
所以，坟某打算再说出什么质疑。
“……祝你武运昌隆。”
只能对这个刚认识的人说出一句祝福。
“……”
露维莫愣了一下，回过了头。
“你也是。”
隔着头盔，坟某仿佛看到了她的一抹笑容。
——
“——”
太空站附近，数不清的飞船在星际间划出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痕迹。
北部联合的全面进攻影响的并不只有东西联合。
在这样的情况下，南部联合同样对于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攻击对象而感到警惕。
毕竟同时进攻两个明面上同等的势力，让北部联合的实力显得深不可测，气势更是仿佛要吞天噬地。
跟着，南部联合要开始做出准备……一些迎接这场持续了百年以上的战争终局的准备，也许与东西联合合作，也许等待坐收渔翁之利。
而结果，很快，除了一些平民之外，整个太空站就只剩下了不逃不避的中部联合的人。
以及，坐在一台机械面前的坟某。
一台体积达到三百立方米的机械。
以被十二个方块型以不规则的圆形镶嵌包裹的透明圆柱型反应炉为主体，以八个被金属架固定，以四十五度分布在反应炉的八个方向的圆环为客体，反应炉并没有启动，十二个方块上本应流动着能量的导能管也暗淡无光，整个机械呈现出一种死灰色。
坟某盘坐在这台机械前，不时地伸手比划着什么。
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三十九个小时。
所谓【第一类永动机】。
一种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的东西。
坟某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过类似的存在，只是，那些存在往往都依托于特殊的世界规则才能做运行，更是有着二级以上的存在等级。
所以当坟某看到眼前这台完全由一级存在构成的机械，它仍然感到了震撼。
这样的机械，在中部联合的每一和太空站中都有运作。
这也意味着，它的技术已经达到了能够稳定量产的程度。
在处理器中模拟制造，试运行之后，坟某也得出了对方没有夸大其词的结论。
而既然已经理解，坟某就有能力将它再现出来。
只是，变身成一台没手没脚的永动机并没有什么意义。
它需要能够把这东西缩小，然后安装在身上。
这就需要起码的机体来做对比。
然而，中部联合的王牌机体并没有在这个太空站中进行整备。
因此，它并没有得出答案。
“先生，时间已经到了。”
熟悉的大背头走到了它的身后。
“我不理解，你大可以把它拆开研究的，这样你能得出更多的结果。”
【我已经得出了比你们研究我得到的更多的结果了。】
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坟某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但是既然你们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多少好处，我也不想做出那么难看的吃相。”
说出口的，是一些能让对方听着舒服一些的话。
本该如此。
“先生……”
大背头揉了揉太阳穴。
“我们是在促进学术交流，不是在做盈亏生意，你这样做只是让这个世界上拥有学识的存在少了一个。”
“……呀？”
感到尴尬的坟某挠了挠脑袋。
“虽然如此，既然交易已经结束，我们也不会为你继续增加时长。”
大背头摇了摇头。
“现在，你得离开工厂了。”
“嗯，没问题。”
坟某撑着金属的地面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那么，跟着你要去哪里吗？”
大背头看了看地板，确认了一下没有灰尘之后才看回坟某。
“嗯……说的是呢……”
坟某抬起头，看向了工厂透明的天花板外那无尽的星空。
“……总之……到处去看看吧？”
与下一个世界的连接在这三十九个小时之内已经完成。
然而坟某并没有前往，而是保留了连接之后再次发散了存在，去寻找另一个世界。
一个它曾去过的世界。
然而，去到那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有着发散的轨迹和大体方向，但是要连接上还需要一些时间。
而在这些时间里，坟某想暂时从对力量的追求中抽出身。
虽然对此它好像也没有多少投身其中的时间。
——
“——”
无数的能量流划破了苍穹。
“——”
数道白影在数以万计的巨大战舰中穿梭，以一发发电磁炮将人形机械和小型飞船击落。
“——”
只是，它们并不是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一发放射着白光的能量流从这混乱的战场深处扫射而出，将一艘五十千米级的战舰洞穿，同时也将路线上的无人机蒸发。
“——”
小型的无人机也不能逃过的命运，对大型的机体而言更是无法避免。
此时的清风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胸前的装甲也四分五裂，剩下的四根棱柱分别指向战场的四方。
“——”
随着战场附近的一颗行星的颜色逐渐加深，四股血红的能量柱齐齐地刺破了战场，每一股都带走了数台人形机械和两艘以上的战舰。
“——”
而随着空间的扭曲，白色的机体从己方的阵地中消失，又在对方的战舰群中出现。
“——”
年轻女性声嘶力竭的吼声仿佛透过了机体的胸腔，响彻了宇宙。
——
“……”
白色的身影坐在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块上，看着远方的天际。
“机器人，你怎么了？”
“累了吗？”
“笨蛋，机器人怎么会累呢，一定是没电了。”
“这样啊，那我们还能一起玩吗？”
翠绿的原野上，六个年龄不到十岁的人类小孩正簇拥着戴着它，相互交头接耳，不时地抓着自己颜色温和明亮的衣服偷瞄一眼那张刻着【辰】字的面具。
“……没什么，你们看，这样就折好了。”
白色身影的膝盖上放着一张笔记本的纸张，小小的纸张被宽大的手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
这些孩子不知道是什么的形状。
“这是什么呀？”
“机器人，它看起来好漂亮哦。”
“嗯，这叫纸飞机。”
它把这个简单的造物拿到手上，抬高。
“纸飞机！”
“什么是飞机啊，机器人？”
“飞机，就是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机器。”
“诶……”
“那不是飞船吗？”
“那些方方的！”
“不对！是圆圆的！”
“嗯……这是距离现在千年以前的东西了。”
白色的身影看着纸飞机。
“那个时候啊，人类有一个梦想，它们想离开大地，飞向天空。”
“那他们的梦想实现了呢！”
“对啊！现在这已经是很普通的事情了！”
“嗯……就是如此。”
“——”
清风拂过了平原，白色的身影推动了一下手指，让纸飞机乘着风飘扬了出去。
“飞了！飞了！”
“噢——飞机是这样飞的呀。”
“嗯……飞机就是这样飞的。”
就是这样，乘着风，飘向远方。
附近的恒星已经随着星球的转动逐渐失去了身影，只留下了天边的一片赤红和赤红之上深邃的穹宇。
就是这样，乘着吹动了平原的风，飘向远方，最终又落回大地。
幸好，最终，它会被好奇的孩子们捡起，再一次向着高处飞去。
最终，它会离开大地，去往那些深不可测的地方。
只是在那里，又是否会有人能够再把它捡起来呢。
孩子们欢笑着，在大人的呼唤下簇拥着纸飞机离去了。
遍布着苔藓的石块上，白色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谓。
它的旁边，放着一张几天前的报纸——也只有这些新开发的星球需要这样原始的信息载体了。
【服役一百一十八年的传奇机体残骸已纳入战争博物馆，专家称驾驶室损毁严重无法修复。】
【战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