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如你所愿,如我所想
“……能做到吗?”
当少女希望出现的答案真的出现,她反而诧异了。
从坟某那里听来的信息来分析,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才对。
一个所谓的存在等级的差距已经大的可怕,何况坟某此时的存在等级还不是他原本的四级,而是二级。
“真的能做到吗?对抗世界?”
“虽然不能说轻而易举,但是,是能的。”
坟某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了那把玩具枪。
“只是,你和我都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要付出的代价,我早就准备好了。”
它抬起玩具枪,把枪口指向了少女的头颅。
“你呢?你是否有付出哪怕再次被病痛缠身……这一次是缠着你到病死的代价,也要反抗说不定更能让你死的更痛快的世界意志的准备?”
“……”
那把玩具枪……
少女看着那个应该让她严肃不起来的玩具枪,扶着床坐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坟某并没有开玩笑。
这支玩具枪,正给着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不同于疼痛或者死的感觉……像是……自己会消失……
所谓的,存在消灭……
而坟某的话,她亦听在耳里。
“……要回到那种痛苦里……”
“我说过,我的枪,不会白开。”
坟某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它不是在开玩笑……
它从来没跟自己开过玩笑……
瞳孔有些涣散,少女犹豫了。
那种委屈自己被高等的东西操控而气血上头的想法,和今她痛苦不已的经历之间……
该如何去取舍呢……
“……那你呢?坟某,你的代价是什么?”
她问。
“我会从存在等级四掉到存在等级三,然后因此过上被一帮神经病追杀,要置我于死地的日子。”
“追杀?什么人会追杀你?”
“其他跳跃者。”
它这样的存在……不止一个……
它们会为了某种目的相互厮杀……那就是……它们的生活……
“因为你变弱了吗?”
“可以这么理解。”
“……”
见少女还没有下定决心,坟某放下了玩具枪。
“为什么?”
她又问。
“为什么选择这么做?”
“嗯。”
坟某发出了打算解释的声音。
“因为这个。”
坟某脱掉了手套,机械的手掌立刻开始反复消失。
“存在缺失……吗?”
“嗯,这个现象已经越来越严重,所以我在这几天里经常出现动作停止,思维断带的情况。”
坟某握了握拳,重新戴上了手套。
“是因为这个……”
少女回想起了它的种种异常行为。
它的故事突然中断。
它在路上突然停顿。
它的转移突然失灵。
甚至,它不小心打碎的勺子……
“本来的话我自己也有预计,我可能会比你还早的撑不住。”
坟某摊了一下手。
“也就是,我反而可能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我就不会理你的意见自己行动了。”
“你的意思是……你对抗世界是为了治疗存在缺失?”
“存在缺失是无法修复的,应该说是为了消除这种影响。”
“而这就是你和世界交易,它却没有兑现的……”
“嗯……是这样,所以实际上你的意见仅仅是决定我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因为到时候不管怎样你也会死,死在我或者世界的手上而已。”
毫无感情,就像是它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而大概,这就是高等存在对低等存在的态度。
“……”
少女沉默着盯着坟某。
“你对此感到不满吗?对我也是个不理会你生死的东西这件事。”
是吗?
我在不满吗?
……嗯,是吧,我是在不满吧。
“……不,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而不是让我死的不明不白。”
少女叹了口气。
不满……我和你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
“反过来,为什么你不一早就那样做呢?明明自己承受着这种风险……按你的说法,存在代表你的一切,存在缺失到时常令你的机能停止,就意味着你随时都可能消失对吧。”
“嗯。”
坟某思考了一下。
“也许,我尽量不想破坏说好的事情,又也许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从【不自由】里【恢复自由】的人会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罢了。”
“……”
也就是,它的一些【体验】。
少女笑了笑。
它还是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嗯……已经决定好了。
“好了,坟某。”
少女笑着。
“做你该做的事吧。”
“决定了?”
坟某再次拿起了手枪。
“嗯……”
少女顿了顿。
“你还有什么长篇大论吗?”
“你喜欢听故事吗?”
“喜欢,也不喜欢,就像我喜欢你在我身边吵吵,却不喜欢在我旁边玩弄我的高等存在。”
少女乐呵呵的笑着。
“听起来,讨厌大于喜欢。”
“是这样吧。”
“放心吧,你不会再有我的记忆。”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嗯……不需要。”
【biubiubiu——boom!】
随着玩具枪发出了滑稽的声音,少女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变成了满天的碎片。
某种看不见也碰不到,只有坟某能感觉到的碎片。
存在的碎片。
“……”
坟某扔掉玩具枪,抬起手,那些存在的碎片像是被控制一样的聚集到了它的手上。
“……”
坟某挠挠头站了起来。
它走到窗前,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建筑中活动的民众。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喜形于色,有人埋头苦干,有人无所事事。
他们……亦都有着自己的人生。
我接下来要做的,是将他们破坏……彻底的……
……
——干吧。
一种居高临下,如同看着一群蚂蚁的视线在坟某身上产生。
此时,它看不见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只能看到宇宙苍穹,以及在那之上的东西。
“——”
跟着,在少女身上发生的,如同玻璃被打破一样的裂痕在坟某身上疯狂的蔓延。
那一瞬间。
它仿佛无关体型的突然变得矮小……
或者说……变得渺小……变得不再无所不能。
连它自己,也不再能看到宇宙的边缘,不再能在那个有着无数世界的地方保持存在……
存在等级四,到存在等级三。
将一级存在彻底放弃,让它们离自己而去,让它们变得纯粹,不归属于任何存在。
一种降格的,损伤自己存在,令自己变得弱小的行为,坟某毫不犹豫地让它发生了。
而随着它的【发生】,某种【东西】像是无中生有的不断从它身上的裂纹里释放了出来。
曾经属于它的,那纯粹的存在。
大量,大量的——
涌出这个房间。
涌出这个国家。
涌出这个星球。
跨越所有星系。
填满宇宙,填满维度的。
——不是任何东西的存在。
坟某抬起双手。
老鼠洞,终究是有空子可钻的东西。
它允许一个存在把它某个等级的存在带入世界。
也会限制它带来的力量。
可是当那些东西已经不属于它,本身又足够低等……低等到复合世界压制的等级?
那样的东西,就可以涌入老鼠洞,直到将它填满。
让它爆满。
这一刻,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生物……甚至物质,甚至分子都感觉到了【距离】。
只有几步的距离变得难以企及。
吃进嘴里的饭怎么也咬不到。
活动一个手指的幅度仿佛跨越了数亿光年。
三到四,这一个等级差距的存在由质级变成量级,在以存在等级二的水准释放后,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从量而言,与无数维度的宇宙总和相当,从质而言,又比它们要高等一级。
这样的【存在】。
坟某的存在开始反复的出现和消失。
一丝属于它的存在,克服着这【距离】,尝试连接上那些纯粹的东西……
“——”
——连上了。
它们没有,也不会拒绝它的连接。
它们没有那样的【意识】。
跟着,坟某的双手开始发力。
在这个二级的世界,物理规则决定了它只能用物理的方式,用【力气】去运作行为。
嘴里的粉碎机在咬合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它把自己放弃的,如今将它自己也如同外面的人一般【封锁】的存在,重新连接回来。
不是重新作为存在等级回收,而是让它们以【填满世界的纯粹二级存在】供自己利用。
存在等级,是指一个存在的本质的层次。
而一个存在很难避免的会拥有力量。
**,能量,超能力,武器……
当存在拥有这些力量,它们就会得到和存在等级不同,却同样能决定它能做到什么事情的筹码。
这些力量,被他们称为……
——存在强度。
一切存在的外来力量的统称。
“——”
坟某的身体在纯粹存在的压迫下节节崩溃,两臂却开始慢慢合拢。
懂得存在的本质,也懂得超出本质和形体来控制和使用自己的存在,更没有不下于它的存在进行干扰。
坟某已经连接上了这些纯粹的存在。
将他们暂时的,如同工具般的利用。
而这工具,也就理所当然的是……
——存在强度四。
用另一种方式,坟某就能在自己被压制,被限制的世界里,一次性的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力量。
“——”
双臂合上了,坟某的双手握在了一起。
随着这个动作,坟某的形体彻底爆开,像是少女一样的变成了满天的存在碎片。
而一个看不见的坟某,也就是它的存在本质,仍然保持着这个动作。
或者说,这样的感觉。
“——”
一声沉重的响声。
整个房间,就像是突然小了一圈。
而从更远的来看,小的就并不只是房间了。
地球变小了。
变得比月球还要小四倍。
跟着,太阳系也变小了。
某种外来的压力,碾灭了太阳的火焰,碾碎了这渺小星系的中心,连本该爆破而出的能量也被压抑不出。
跟着,黑洞在那缩小的中心慢慢形成,又在下一次的收缩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远。
更远的。
那外来的压力之外,物质堆积压缩产生的引力牵动着无数的星辰向那里汇集。
飞速的汇集,并且在那之后消失于某个【点】里。
消失在坟某双手之中的最低维度里。
跟着,这种汇集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大。
吸引而来的星系在移动的过程中变成了一个平面,又变成了一根线条,最终前赴后继地消失在了那个点里。
坟某合上双手,过去了十分钟。
那不断扩张的,曾经容纳一切的宇宙已经消失了。
然而,坟某还没有放手。
更多的,那种存在,那种曾经容纳一切的存在,正大量的覆盖着坟某的视野,从那本应已经是空白的空间里,拉扯着更上一层楼容纳着它们的东西,往这里汇集,重复着它们的【同类】的覆辙,越来越快地。
从那复杂的,高等的形态,变成一些【形体】,一些圆形的四个角的三角形,一些线条……
最终,归于一个点之中。
……
时间过去了十个小时。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抬起头,坟某能够看到那个通往所有世界的地方。
世界已经成为了空壳。
它此时还在世界里。
那是它无法突破,只能钻空子离开的壁垒。
但是,此时此刻。
一个世界的所有内容物,全部在他的手中归于一个【点】之中。
“……”
坟某看着一个方向。
他看着那里的一丝存在。
不属于自己的,也不属于工具的。
世界意志的存在。
“终究是不成熟的世界,要释放意识对自己【体内】造成影响还需要介质存在,然而当你的所有存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就只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此时,坟某把握着整个世界内容物的存在,而当它希望自己发出声音的时候,它就能够无视这些内容物的规则在没有介质的地方发出声音。
“——”
被坟某的声音吸引,世界意志的存在立刻出现在了坟某的身上,纠缠着它的存在。
“对啦,你想要一个介质来让自己能够干涉自己的内部嘛……只是,你这错误形成的东西看清楚这个介质是什么存在了吗?”
“——”
纠缠的意志变成了逃离的意志,然而当反复快速的消失在意志的存在上出现时,它却无法再从坟某的存在上离开。
它开始慌乱地抽动。
“好了,选吧,放弃这一丝意识继续存在,还是跟我一起从一切中消失?”
“说是这么说,答案是唯一的就是了。”
“——”
毫不犹豫地。
世界意志断开了连上坟某的存在,迅速的从这个残缺的存在的内部消失。
任何存在的诞生,都是为了存在下去……当它们不被性格或者特性所胁迫,一定会选择避开威胁它们的东西。
那一丝断开的存在在坟某控制下,往坟某的上身移动,移动,最后停留。
形成了一张刻有【辰】字的面具。
随着面具的形成,骨架,服装也开始重新形成。
稳定的,没有一丝一毫消失地形成。
而这样一来,我就拥有了一丝存在等级五的意识存在。
世界的存在。
让我能够自己识别,证明自己的存在,不需要再看世界脸色,担忧着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资本。
随着最后一块布料的形成,坟某抬起了头。
同时,松开了双手。
那被压缩成一个点的存在终于如愿以偿地爆开了,它们要脱离这里,去释放自己的存在,去形成新的纬度和宇宙。
但是,一个存在不想它们这么做。
“这份【四级】的力量终究是工具而不是本身的存在,加上这个世界终究是等级二的世界,我无法做到精密的操纵【我的世界内容物】成型。”
“只能在时间成型后导入你的存在痕迹作为锚点,让世界【定型】,让时间【倒流】。”
坟某把之前抓住的少女的存在碎片洒向了存在的洪流。
“世界本身的介质已经被我重新排出,它们属于我的存在,世界的意志无法以我的存在为介质再影响到你,而我也将要离开。”
“倒退回你还没有遇见我,没有被高等存在玩弄的时候吧。”
“————————————————————”
存在们恢复了形体,恢复了结构,恢复了层次,随着能量和物质的诞生,世界开始出现了色彩,那些高速流动的存在,在容纳了少女的存在碎片后,产生了一幅幅四散又聚集的画面。
“……也许有一天,我会自作主张地回来,跟你讲起那些你喜欢又讨厌的故事。”
宇宙要比存在自由发展的时候更快的形成。
画面,成为了立体的现实。
——
“……”
今天的月亮很圆,十分的圆。
嗯……同时,也很亮。
亮到我没有开灯,也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
惨状吧。
我睡觉之前忘了关上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过的大雨在家里的地板积下了一整层水。
“……饶了我吧,我是病号诶……”
少女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