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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师云琢没想到秦云盏这小厚脸皮也会突然失态,掉转头来一脑门埋下来,他更没想到小狗的脑袋还挺硬,撞得人胸口一荡,呼吸也乱了。

师云琢很想揉一揉被撞得痛麻的胸口,但落手之处却是秦云盏蓬蓬然的头顶,心底不由得流淌出一丝柔软情绪。

“没事,一辈子很快的。”他仁慈悲悯道。

秦云盏无语凝噎。

他就这么将额头乃至小半张脸都抵在师云琢的胸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别说,他师兄看着清瘦文雅,衣袍之下的胸膛还怪结实的,有几分厚重感,却又不是很坚硬,怼脸的时候甚至会回弹

这异常温暖的质感,埋一下,解压极了

那些羞惭懊恼的情绪便随风飘散。

石鸢的出现着实让悬镜门一众人等大开了眼界。一来,他们不曾见过石鸢这般壕气的小富婆,二来,他们也未曾想到秦云盏以及箫下隐居能结识到这样的牛逼人脉。

在以往的固有印象当中,箫下隐居的人只会给扶玉仙盟惹麻烦,抹黑蒙羞,几时能帮到谁这跟他们宗门咸鱼的属性未免也太不相符了

刚开始悬镜门一干人等或多或少都有些心里不平衡。

但后来他们转念一想,这些东西都是依靠秦云盏穿女装换来的,身为男人的自尊颜面碎了一地啊

这么一想,一群人好像心里就又平衡了。

故而,一场蓄势待发的纷争随着石鸢的一通操作猛如虎,得到了暂时的平歇。

石鸢这丫头看着活泼稚气,真正办起事儿来却很有生意人的样子,沉稳熟练,她草拟了一份纸质契约,一式两份交给祁红药,上面写有开工和竣工的时限,各自画押。

“喜丧刻签下的名字是我祁红药专属,天上地下仅此一例,全修真界也独一无二。”祁红药感激道“石姑娘,此事若成。你便是我们悬镜门的大恩人,往后有任何诉求,我悬镜门中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要你们不跟箫下隐居吵架就行啦”石鸢笑嘻嘻道。

悬镜门一行人大军撤退,秦云盏与凤襄双双松了口气。

“阿鸢,你可真是福星啊今日是多亏了你出面调和,不然啊真是不知该如何收场。”凤襄心有余悸的唉声叹气。

石鸢受宠若惊的笑道“是吗是吗我还有这么大作用呢”

“那可不,你是没看到前几日我们跟悬镜门是何等的剑拔弩张。”秦云盏道“他们把我们箫下隐居贬的一文不值,分分钟要打的你死我活”

“我听那位祁掌教说,箫下隐居被除名什么的,是被扶玉仙盟除名吗为何”石鸢正色道。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秦云盏愁眉苦脸道“我们箫下隐居人丁稀少,又不善言辞,近年来确实无所作为,有小人从中作梗,趁着我们师徒几人在木犀镇降妖不在宗门那几日,将我们踹出了扶玉仙盟。”

“也就是说,是舆情所致,并非你们真的有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石鸢捏着下颌若有所思道。

“嗯啊嗯呐。”秦云盏连连点头。

“跟你说个故事吧。”石鸢道“我们京沛商会从前也有那么一家铺子,因为全年亏损而被我爹踢出了商会名单,后来那家铺子换了个掌柜,转亏为盈,利润吊打了整条街上的坊子铺子,就又被我爹收回来了,如今成了那片儿绸缎庄里的头把交椅。”石鸢道“其实我觉得吧,你们的扶玉仙盟,跟我们的京沛商会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规矩固然是人定的,却不是个死的,其最终目的并非是要谁留或是要谁走,只是为了整个儿团体的发展与进步。而修仙门派的运转也与我们凡间做生意有异曲同工之妙,硬实力固然重要,但人脉关系亦不可少,当然啦,我所说的人脉关系并非是指拉帮结派,攀权富贵,而是指合理的结交良友,软实力是可以辅佐硬实力的。”

“你说的对。”师云琢破天荒的开口附和,似有感慨,“师尊若能通晓这个道理,箫下隐居也不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今知晓也不算晚。”秦云盏道“我们与阿鸢交朋友,受益匪浅。”

“我才是受益匪浅呢我从前只在家中看话本,说世上有人易容之术高超,能易换性别,今日我见到凤襄哥,才知道原来话本中说的都是真的”石鸢欢快道“还有方才那位红衣裳的姐姐,转起符和笔来,当真是跟神仙一般夺目耀眼你们这些修真人士也太厉害太有意思了吧我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她初来乍到,被这山中仙居般的秀丽风景所吸引,东顾西盼十分入迷,走着走着,她吸了吸鼻子,纳闷道“你们这林子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一股怪味道”

提及这个,箫下隐居几人纷纷安静如鸡,只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在原地绕出一个大圈儿来。

日暮四合,绛皓潭被紫竹与夕阳的光映染,凛凛闪烁着绮丽的色泽,几人徒步穿过湘妃林,却没在箫下隐居看见苏九重的影子。

刚刚在外头应付完一群找茬儿的人,又带了石鸢这么个大金主回来,苏九重人不在这多少有点离谱了。秦云盏、师云琢与凤襄忙开始四下寻人,几乎要将偌大一个箫下隐居翻过来。

石鸢坐在客舍前的石桌边写写画画,忽而就见一个人影孤鸿般穿过瀑布,在陡峭的山崖上急掠,一跃三蹦,而后就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客舍的屋顶上。那是个头发半白的英武道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哟这是谁家小丫头”他在屋顶上稍作停顿,便哈哈大笑起来,“唉,吃不吃无花果新鲜的”

石鸢眨了一下眼,欣然道“好呀”

苏九重伸手在包袱里掏了掏,而后抛过来,他站的虽远,抛的却很是精准,不偏不倚也没砸着谁,石鸢抬手接了,发现果然是新鲜摘下来的无花果,剥开皮儿肉质绵密甘甜,入口即化。

“谢谢老伯”她说“老伯您是何人呢”

“我呀我可是这里的”

苏九重大喇喇正要回答,就见秦云盏一行人折返回来,气急败坏道

“师尊你跑到哪里去了”

“西山的无花果熟了,每年就这个季节吃最好,我这不就去采了点儿,带回来让你们饱饱口福嘛”苏九重振振有词。

对于他不知轻重的无厘头程度,那三人显然都已经麻了,只各自扶额的扶额,掐眉心的掐眉心,叹气的叹气。

“这位就是你们传言中的师尊呀”石鸢好奇道。

“是了没错,虽然看起来很不对劲但他确实是,我师尊名讳苏九重。”秦云盏无奈道“师尊,这位是我在木犀镇结实的朋友,阿鸢。”

“好啊,盏儿的朋友就是箫下隐居的朋友。”苏九重豪情万丈道“小姑娘,晚上就别走了,留下来吃饭,为师亲自下厨”

说完他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伙房。

“我还以为修真之人各个都不食人间烟火,要辟谷呢,没想到这么热情好客。”石鸢道“云盏,你们宗门连师尊都是一表人才的老伯,既然都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名声搞得那么臭”

“”

秦云盏默了片刻,扭头去看师云琢,“师兄,你说为啥”

师云琢叹了口气。

“真是个好问题。”

苏九重这人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方面就显得尤为靠谱。

他居然一个人搞出了六菜一汤,还做了秦云盏先前提过的心心念念的酥油饼。

院子里小小一方石桌,摆的是满满当当,凤襄也不知从哪儿挖出来两坛酒,给摆上了。

“箫下隐居还是头回这么热闹呢”苏九重满脸喜色,他对秦云盏道“盏儿,尝尝为师做的酥油饼,是不是你要的口味”

“金主先吃”秦云盏道“师尊你是不知道,阿鸢今天替我们摆平了多大的麻烦”

“客气客气。”石鸢笑道,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抖开展示道“方才我已经与云琢哥商讨过了,你们箫下隐居还是很有改造潜力的,我打算先把你们的宗门地界重新划分,建出试剑坪和议事厅,然后扩建你们的弟子舍,为了以后广招徒弟做准备,聆庙嘛,位置尚可,但是要在门口摆上显眼的标识以引客流,剩下来的就要靠你们自己啦”

“等等等等。”苏九重道“我已经有些听不明白了,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用听明白。”师云琢端着茶碗幽幽道“你只需要后天早点儿起,跟着石鸢姑娘一同去见祁掌教,帮悬镜门修缮聆庙即可。”

“哈”苏九重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后天,去干吗”

“见祁掌教,帮悬镜门,修聆庙。”师云琢一字一句的重复,“还有哪里听不明白”

苏九重的脸颊抽动了两下,猛地挥手,“我不去”

凤襄在一旁咬着筷子发笑,在秦云盏耳畔低声道“我就知道。”

“祁红药那丫头,我见不得她她这两日在湘妃林外面闹腾,我都没露过面儿,她指不定对我存了多少怨气,见面一定会狠狠的挖苦我”苏九重抱住头,“不行,为师的自尊心受不住,有这个闲工夫,不如耍两套剑法,万一他们打上门来,也好有力退敌啊”

顿了顿,他吊起眼梢环顾四周。

“不是,你们该不会都去吧”

得到的回答异口同声。

“当然啊”

苏九重诧然。

“为什么”

师云琢皱了皱眉,叹息道“有些话我真的说累了。”

“九重仙尊真是我见过的最像剑修的剑修了。”凤襄犀利点评道。

苏九重钻牛角尖的本事秦云盏是见识过的,不然也不能被一条鱿怪诓骗好几个月,秦云盏正愁不知如何劝说,石鸢却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九重仙尊,你有没有想象过一个画面。”她娓娓道来,“你桃李满天下,千千万弟子对着你喊师尊万福,箫下隐居占据了大半个招摇山,聆庙每天都是人山人海,附近的镇子上只要提及庇护的仙门势力,人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箫下隐居,而妖魔鬼怪听见你们的名号都会退避三舍,也会有五湖四海的人专门慕名而来,游历招摇山,只为见您一面。”

苏九重呆了两秒,显然有几分沉浸在石鸢所描述的画面之中,末了讷讷叹息道“不敢想。”

“你可以想,箫下隐居重整河山。”石鸢道“今日你踏出的一小步,就是箫下隐居的一大步。”

秦云盏小声对凤襄道“阿鸢真的很会画大饼唉。”

“这就是生意人的天赋吧”凤襄说“不过我比较好奇,她跟云琢是怎么达成共识的。”

“很简单。”师云琢面无表情道“我让她帮衬我们发展宗门,她未来打算在招摇山附近发展箫下隐居名下的旅居产业。”

“这特么也可以啊”

秦云盏和凤襄双双瞪大了眼。

那厢,未来的女首富石鸢最终说通了苏九重,并打包票祁红药绝对不会对苏九重恶言相向。

“罢了罢了,为了箫下隐居百年基业,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苏九重一拍案道“那今天晚上,为了庆祝我们箫下隐居群英荟萃,即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就不醉不归吧”

凤襄挖出来的那两坛酒还有些分量,五个人喝了个精光,都或多或少有了些醉意。

苏九重与凤襄各回各屋,师云琢给石鸢安排了一间干净客舍,再折返回来时,发现秦云盏人还在。

少年侧卧在一处山石上,像个卧观音,怀里抱着一根不知哪儿折来的树枝。

“怎么不进去睡”师云琢走近了问道。

“在冥想。”秦云盏说。

他闭着眼,半梦半醒似的,话语间带了些微醺的鼻音。

“有心事”师云琢破天荒的搭了他的腔,背倚在石头上,宽阔的肩膀微微舒展开来。

“我觉得阿鸢今天有句话说的对。”秦云盏说“她纵然可以打点人脉,周转财路,但一个仙门的好坏最终还是落在仙门里的人身上,弟子强则宗门强,弟子拥有丰功伟绩,宗门才会名满天下。”

师云琢“嗯。”

“师兄,你该教教我剑招了。”秦云盏轻声说。

他的嗓音很轻微,也带了情绪,又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

宛若夜间兀自清澈的涓涓细流,时不时会脆生生的淌过圆润小石。

师云琢扭过头去,正对上少年睁开的双眼,在孔雀眼碧莹莹的光泽衬托下,眸光定定的,执着的凝在他的脸上。

师云琢怔了怔,转回过脸孔,仰首看天,大抵是酒的作用,耳垂泛着些热度。

“我早年在桃山关,后来才拜入箫下隐居,学的东西很杂,你应该让师尊教你,他的明舒逐鹤之剑出神入化。”

“我不要师尊教,我就要你教。”秦云盏忽而发了怒,他压着嗓子,突兀的从后方扑上来,一把环住了师云琢的脖子。

师云琢被迫后仰,微微睁大了眼。

估计是酒意上脑的缘故,秦云盏的情绪不甚稳定,并没有硬气太久,温热的吐息就在师云琢的耳畔周旋萦绕,痒痒的,像是有羽毛抚过。

师云琢的酒一瞬间醒了大半。

他偏了偏头,感觉秦云盏在他的颊边蹭了一下,委屈扒拉的,“师尊舞剑我啥也看不清他不管我,他只顾着欣赏自己”

师云琢“”

基本可以想到。

“那你明日酒醒了,我再将明舒逐鹤剑法一一使给你看就是了。”

秦云盏默了半刻,冷不丁道“师兄,你给我整个剑谱吧。”

师云琢一愣道“剑谱”

秦云盏呢喃道“对啊有剑谱我就可以照着剑谱练,一个动作学不会,我还能倒过来再学,这样就算你们不在我也可以偷偷练剑,然后惊艳你们所有人,嗝。”

好一个“偷偷”。

“宗门内部心**学又不是烂大街的话本图册,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剑谱”师云琢无奈道。

“那你给我画一个嘛”秦云盏大言不惭。

“画”

“对啊,师兄你这么才华横溢,会画不出剑谱吗我不信。”秦云盏说“你放心我就一个人看,不给别的人看。”

师云琢迟疑道“你确定要我画”

秦云盏把脑袋架在他肩头,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就要你画就要你画我想看全套明舒逐鹤的剑招动作明天就要看到”

“明天”师云琢皱眉。

“不可以吗”秦云盏又开始拿鼻子蹭他了,这次蹭的幅度巨大,连带着发烫的唇也有一下没一下的凑上来。

师云琢豁然挣脱了他,一转身拿住了他两条乱舞的手臂。

好一条发酒疯的小狗

师云琢的眉头蹙着,观澜在他的脸上被蹭歪了些许,光芒隐耀,却照不通透他的眼底。

“剑谱是吧。”他无奈道“明天,明天给你,你现在回屋去睡觉。”

“师兄,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秦云盏咧嘴一笑,撒开了手,他像是忘了自己还坐在山石之上,竟原地迈步,差点儿一脚踩空摔下来。

师云琢被迫去接他,而后将他扶回房中安置,并反复告诫自己,以后不准让箫下隐居内出现一坛酒。

夜色已深,山中清寂,师云琢终于回了自己的居室,他在桌案前坐下,研了墨,摊开纸张,执笔于手中,过了半晌才拿笔杆蹭了蹭太阳穴。

剑谱可要怎么画呀。

这小狗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翌日清晨,秦云盏一觉睡醒,惯例去绛皓潭里打坐,他已经在师云琢的熏陶之下养成了这个好习惯。

打坐完毕,他回屋换衣裳,恰好撞见了师云琢从屋里出来。

师云琢的精气神看起来一般,眼下有些乌青之色。

秦云盏愣了愣,举手欢快道“师兄,早啊”

师云琢睨了他一眼,抬手将一沓宣纸塞进了他怀里,幽声道

“你要的剑谱。”

秦云盏“嘶”了一声,倒吸凉气。

昨晚的事,他虽记不太清楚细节,但也还不至于到断片儿的地步。

他的确是有问师云琢索要“剑谱”来着。

亏得师云琢居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发酒疯,还真的记在心上,连夜替他整出了一本剑谱

老天爷啊,他上哪儿去找这么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好师兄去

秦云盏有被感动到,心口灼热,眼眶发酸。

“师兄,你对我当真是”

“掏心挖肺是吧”师云琢面无表情道。

“是是是”秦云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那就记住你昨晚说的话。”师云琢道“你要偷偷地练剑,然后惊艳所有人。”

秦云盏“”

秦云盏“我有说过这话”

“你说过,还很斩钉截铁呢。”师云琢哼笑了一声,“你若食言,我会拧掉你的小狗头。”

秦云盏“”

秦云盏“不会我决不食言”

“你最好是。”师云琢打了个呵欠,“行了你慢慢看,石家的工匠约了我去看聆庙,先行一步。”

“师兄你好辛苦啊师兄你早去早回啊”秦云盏热烈相送。

这一刻,他心潮澎湃,蓄势待发,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儿,迫不及待的低下头去。

这可是师云琢亲手绘制的剑谱啊

师云琢何等完美主义者,他所绘制的剑谱定然是足以媲美国画的精品而且不会开八倍速不会跳招,他秦云盏可以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真真是剑修居家自学的必备教材

秦云盏激动的翻开一页。

雪白的宣纸之上,有许多的圈儿和棍儿,还有许多的棍儿和圈儿

秦云盏呆了两秒,“刷刷刷”又翻了好几页,直将一沓剑谱从头翻到尾,笑容渐渐消失。

“这是”他匪夷所思道“火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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