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苏九重与宋鲤一并前往剑阁,师云琢、凤襄与秦云盏三人则与祁红药暂且道别,返回箫下隐居。
天际不知何时布上了一层阴沉沉的云雾,降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坠下来,里面偶尔还划几道闪,怪吓人的。
师云琢抬眸瞧了瞧,扭头对秦云盏道“走回去吧。”
“为什么不御剑”秦云盏傻傻道“御剑快啊。”
“被雷劈的也快。”师云琢说。
秦云盏“”
“哎哟喂,雨天山间漫步,不是挺风雅的吗”凤襄笑眯眯的凑过来勾了秦云盏的脖子,“刚才祁红药给我塞了两把伞,正好派上用场。”
“两把”秦云盏扭头道。
“我一把,云琢一把。”凤襄有意逗他,“你嘛肯定是被忘了”
秦云盏“”
他刚想说点啥反驳,就被师云琢扯着手臂拉到身畔,眼前一晃,师云琢已经将油纸伞撑开,架在了两人头顶,淡然道“是师兄弟一把,外人一把。”
凤襄“”
凤襄“得,你说什么都对。”
闲谈间,雨说下就下了。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伞面之上,连成珠串顺着伞缘滑落,这伞大抵被祁红药施过一些避水的符文,无论风朝哪个方向吹,雨水都进不了伞下,只会在伞的边缘形成透明的帘幕。
“哗啦啦”水声如曲奏乐鸣,打在树与花叶之上又是另一番“簌簌”清音,潮湿的水汽随风穿梭,凉爽袭人,确有几分风雅。
秦云盏与师云琢并肩而行,两个人的个头都不算娇小,站在同一处伞下不免显得拥挤了,秦云盏不得不跟他师兄靠近些,却又必须维持些必要的间隙,顾来顾去的,走路时便会时不时的摩肩接踵,磕磕绊绊。
末了他心生厌烦,索性一把挽住了师云琢的臂弯,整个人厚脸皮的贴着挂上去,他见师云琢没有反对,干脆又将脑袋抵在师云琢的肩膀上,垂眼看着脚下。
师云琢的素色衣袍随步伐一摇一曳,翘头方靴走的每一步都笔直,没有外八或是内八,端庄从容,他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脚步也逐渐的与师云琢同迈同落,变得无比默契。
师云琢斜过眼眸睨他,发现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就变得小鸟依人,眼睛盯着足尖,一幅不想好好走路的样子,忍不住道“行走看路。”
“我这不看着呢么”秦云盏耍赖皮。
“我说看前面。”师云琢道。
“前面有你看着,我就不用看了。”秦云盏说“反正你是不会让我掉沟里去的,对不对”
师云琢“。”
好像也没法反驳。
这种事无伤大雅,师云琢选择了沉默,秦云盏偷了好些懒,嘴巴便开始不闲着。
“方才一直没顾上问,师尊和阿鲤姑娘说的剑阁行印,是什么东西啊”
“你居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凤襄奇道“我看你那般积极,还当你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呢”
“我我那显然是为了你好吗”秦云盏道。
“啊我好感动啊”凤襄拖腔拉掉的说“但也不用拿我当幌子来掩饰你的迟钝吧”
秦云盏“”
凤襄“这么看来你的确很像九重仙尊的亲弟子”
“剑阁行印是进入剑阁的通关文牒。”师云琢道“剑阁弟子每年会搜罗锻造许多的法器神兵,贮藏在剑阁内,获得行印的人进入剑阁,可以任意挑选一件属于自己的趁手的法宝。剑阁不轻易向外人开启,却会每年向扶玉仙盟大开洞门一次。”
“哦所以算是给扶玉仙盟中弟子的福利,对吧”秦云盏道。
“可以这么理解。”师云琢说。
“我们是剑修,那也就是说,师尊这么卖力,是为了给我弄到一把剑”秦云盏隐隐激动起来。
“没错。”师云琢点头。
“哇”秦云盏欢呼道“师尊万岁”
“瞧你这没出息的高兴样儿,给徒弟弄把剑是九重仙尊的分内之事吧”凤襄无语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做人要知足常乐。”秦云盏说。
“是是是。”凤襄莞尔失笑,颇有感慨,“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这么信赖我,能遇到你们,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顿了顿他道“主要是我没想到,云琢会相信我。”
“关于你做的那个梦。”师云琢道“我说了,人人都会做梦,不足为奇。”他将雨伞往秦云盏那儿倾斜了几分,“不过我有些好奇,你说你追寻梦中之人自有线索,既无长相,又无姓名性别,线索能是什么呢”
“对啊,能是什么呢”秦云盏道“你说说看,没准儿我和师兄还能帮你找找呢。”
无外人在场,凤襄索性也就不遮掩了,“我见过他动手,他是个很厉害的剑修,随身携带一把苍色的长剑,剑刃上有碧青色的镂痕,舞起来时剑光也会沾染碧色。”
“那剑有名字吗”师云琢道。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浓厚,凤襄属意又思忖了一阵,摇头道“没有,至少我不知道。”
师云琢轻轻“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
“我还好奇你在访惠镇遇到的那群铜钱髻的人。”秦云盏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抓女人呢”
“这个我也许知道。”师云琢说。
“你知道”
秦云盏与凤襄双双一惊,异口同声道。
“我故国中曾流行过铜钱髻。”师云琢说。
“你是说御熙国”秦云盏诧然道。
“嗯。”师云琢不置可否。
“可是御熙国不是覆灭了吗”秦云盏道“他们说是被你亲手”
他说了一半噎住,心下后悔,便将师云琢的臂弯抱的更紧了些,师云琢若有所感,垂眼瞥他,倒没露出什么别的异样。
“大抵是有余孽吧。”师云琢的口气轻描淡写,“只可惜两年前我不曾同行,不然便可再送他们一程”
他说到最后,那股子令人胆寒的刀锋戾气却出来了,竟不假遮掩,凤襄缩了缩脖子,心知戳到师云琢的雷点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不能说不可说的话题,遂挥手道“铜钱髻哪儿哪儿都有,也不见得就是,事情过去两年了,提了也不能弥补挽救,不提也罢。”
苏九重与宋鲤重返剑阁。
经过几次社会的毒打,苏九重收敛了不羁散漫,变得谨慎稳重了许多,他在剑阁百兵巨刃阵以外静候着,等待宋鲤禀报过后的回音。
许久,宋鲤折返,她脸上充斥着无奈之色,道“抱歉九重仙尊,阁主他不欲与你见面。”
“为什么”苏九重道。
“他”宋鲤迟疑道“他腿脚不便。”
“腿脚不便”苏九重顿时有些不能忍“我上一回见陆继北他还对我动手动脚的,追着我打了三里地,怎的今日就腿脚不便找托词也找个靠谱点儿的吧”
宋鲤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刚要说话,旁边一把巨型斧刃闪烁明光,竟有一人像倒映其上,清晰可见。
“白痴我上回见你已经过了快十年了”陆继北坐在轮椅上,隔着斧刃光可鉴人的面儿对着苏九重破口大骂,“阿鲤,你给他什么面子我就是纯粹不欲见他这张老脸”
苏九重愣了愣,反指着自己的鼻尖儿,“你说我老你跟我差几岁啊陆继北你难道不也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
“九重仙尊你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宋鲤见他又要随心所欲的跑题,在旁边儿拼命使眼色,“旧账能不能先不翻”
苏九重这才回过神来,按捺住心底澎湃的情绪,认真道“陆继北,你我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能否网开一面,给我徒儿一枚剑阁行印呢。”
“你现在来要,三日前做什么去了”陆继北嘲讽道。
“我”苏九重咬了咬牙,“我此前脑子发昏,在犯浑。”
“你犯浑就犯浑,苦果自尝,干别人什么事”陆继北冷酷道。
“你”苏九重张了张嘴,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怒气,沉声道“好,是我的错,我道歉。”
“苏九重,枉你当年叱咤风云,是神州大陆屈指可数的大乘境,我现在看着你这副废物的样子就来气”他的道歉非但没有换得剑阁阁主的谅解,反而令对方破口大骂,“身为一个男人,意志薄弱至斯,经历风浪就自轻自贱自甘堕落,你糟践自己也就罢了,还让箫下隐居变成这样我双腿如此尚且没有轻言放弃真不知道当初芳亭看上了你什么为何会选择你”
苏九重的两颊猛地抽搐,瞳孔放大。
他的拳头缓缓捏紧,胸膛一起一伏,在竭力消化着那些尖锐的情绪。
“你骂得对,骂得好。”他哑声道“我如今在想着要弥补了,陆继北,我真的需要这一枚剑阁行印,只要你肯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可以尽情的骂我,我保证不还嘴,或者你觉得不够你拿刀捅我,那锤砸我,拿剑刺我,都行,我也绝不还手”
他的态度极尽卑微恭敬,连收缩眉头也不敢,就连一旁的宋鲤也微有动容。
“这些事我十年前可都对你做过啊你忘了你当时无动于衷的模样了吗你甚至把弟子都遣散了”陆继北看着他的脸,眼角抽动了两下,冷然发叹,“苏九重啊苏九重,我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用这样的姿态在我跟前说话真希望芳亭还在,看看你的这副德行。”
每提一次那个名字,苏九重都会用牙去咬干裂的唇角,咬到出血的地步。
陆继北嗤笑道“你可怜,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阿鲤,送客”说罢,他倏地调转轮椅行入院落深处。
苏九重猛地抬眸看那斧刃,斧刃面上映出陆继北决然离去的背影,眉峰紧锁。
“九重仙尊”宋鲤显然没想到这俩人居然会是旧时情敌,事态发展更是全然在意料之外。
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苏九重,却听苏九重低声道“你们阁主的双腿是怎么回事”
“哦是三年前。”提及此事,宋鲤的眼神黯淡,“阁主在瀛洲一带寻访奇矿,却不料那矿采之地为穷奇兽所护,故而被重伤,落下了残疾。”
“他为了寻个破石头,竟跑到瀛洲那般远的地方去”苏九重诧然道。
“铸造技法与奇珍异矿乃是器修一生所求。”宋鲤道“我想阁主遗憾的并非是双腿落下残疾,而是他到头来也没能将那矿石带回,穷奇兽何等凶残,寻常人怕是连踏足瀛洲也难。”
苏九重的眸光忽的一闪,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阿鲤,多谢你提点”他狂喜,重重的在宋鲤肩头一拍,拔出不周,御剑而起。
“唉九重仙尊你做什么去”宋鲤大声道。
苏九重的人已消失在云端,声音还飘飘荡荡的在山头留下回音。
“我这就去替陆继北圆梦你让他等着吧我要送他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