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牵手
第三十八章
自上元节初见,薛寄云与沈钩鸣不过打了两三次照面,但每次出现在沈钩鸣面前都是狼狈不堪的,几乎没有穿戴整齐的情况,更遑论这般盛装出行,在沈钩鸣眼中俨然变了个人。
顷刻间,沈钩鸣仿佛对薛寄云男儿装扮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印象,甚至觉得他天生就应该穿成这样,男生女相,虽是媚柔,却并不突兀,反而醒目到令人一时间无法挪开视线。
偏生薛寄云表现得好像并不自知,还以为沈钩鸣看不起自己,非要眼巴巴地凑过去问他。
沈钩鸣一脸冷峻地将眼睛尽力瞥开,视线落在一旁的朱红长柱上,本以为可以逃避对方,却不了,空气中传来幽幽的月麟香味,十有**是对方身上的熏香。
虽是淡雅清香,却闻得沈钩鸣头脑发晕,他冷着一张脸,僵硬地开了口“尚可。”
什么叫尚可,还说得这般勉强薛寄云心道,该不会是他觉得不好看却不好说出来吧。
薛寄云蹙起眉头,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对方,试图从沈钩鸣脸上看出什么来。
许是感受到了薛寄云磨人的视线,沈钩鸣心中恼怒,他突得转过头来,目光冷厉地与薛寄云对视,脸上挂着十足的不耐烦。
“看什么”装作凶神恶煞。
薛寄云在心中小小的“啧”了一声,沈钩鸣可真是个脾气大的家伙,问一句话都不行,他晃了晃沉重的脖子,一副花枝招展的姿态,在沈钩鸣面前矫揉做作地扭了扭屁丨股。
“是你非得站在殿前招摇,怎么还怕旁人看你,沈将军真真是好自恋,你又不是什么貌若潘安的郎君,哪有人稀罕看你呢,再说了,我忙着呢,一会儿还要去见陛下,陛下可比沈将军丰神俊秀千倍百倍。”
沈钩鸣被呛得脸色愈发黑沉,听他说完登时连连冷笑道“三郎不过是小有姿色,在我眼里尚且不过尔尔,对于坐拥天下的圣人来说更算不了什么。”
“你”薛寄云气结,恨不得骂他瞎说什么,明明崔太后有那么多男宠,不也是看上他了,难不成是崔太后眼瞎还有崔雪游,虽不一定看上他,却也拿他当知己对待,可惜他入了宫,否则现在早就跟崔雪游南下了。
想到这,薛寄云柳枝也似的腰杆儿又挺起来了,他往沈钩鸣身边凑了凑,沈钩鸣却不知为何不住往后退去,直将沈钩鸣莫名其妙地逼到了柱子前。
薛寄云素手一指,点在沈钩鸣胸前,指腹被冰冷的盔甲刮得有些疼,更令薛寄云生气了。
“你这个楞木头知道什么陛下爱我得很,我才不是不过尔尔。”薛寄云扬起眉头,一双杏眼也瞪圆了,仿佛很有威慑力似的。
沈钩鸣蓦地嗤笑了一声,单纯是被薛寄云张牙舞爪的样子逗笑了。
薛寄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有些心虚道“你笑什么不光陛下喜我,亦会有旁人喜我,沈将军,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也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你可别不信。”
他虽是放狠话,说得底气不足,却是俏生生地仰着一张脸,好几次了面对沈钩鸣头次露出娇憨又天真的神情,显得格外生动。
沈钩鸣眉头拧得像股麻绳,他猛然曲起一条腿,将薛寄云与他之间的距离隔开,而后贴着长柱逃离了薛寄云的身侧,站在不远处,抱着刀鞘桀骜地看着薛寄云道“不知薛郎君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夜郎自大,陛下爱不爱你我不知道,但依我看,三郎倒是脸皮挺厚的。”
“我哪里脸皮厚,分明是个周正的粉面郎君。”薛寄云不服气道。
沈钩鸣摇摇头,说完径直往外走去,薛寄云气急败坏地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楞木头,你给我等着”
薛寄云被沈钩鸣抢白一番,面上有些挂不住,左右看了圈,见无人经过,才平复了心头的怒气,转而抚了抚身上的衣裙,捏着帕子慢慢悠悠去了正殿。
正殿内同昨天一样,只是更冷清了些,不知是不是前朝诸事纷杂,的人被调用了一些,剩下的却几乎都是薛寄云见过的人脸,李公公见薛寄云过来,眼前一亮道“娘娘今日看着真精神。”
薛寄云有些羞涩道“先前的衣服脏了,宫人随便送来穿穿”
“陛下若是看到了,必然极为喜欢。”李公公勉强笑道,“可惜陛下还未醒来,娘娘进去瞧瞧。”
萧令璋已昏睡了好几日,御医语焉不详,薛寄云在这边偶尔听得只言片语,却也听不出什么头绪来。
薛寄云坐到同样的位置,萧令璋瞧着比前一日脸色更差了些,李公公走过来,为薛寄云端来了茶水。
“陛下虽昏睡着,中间偶尔也醒来一两次,只意识全无,还吐过几次血。”李公公悄声道。
怎么还吐血薛寄云暗自心惊,道“喝了那么多药还不行吗御医都在做什么”
小皇帝不会真的撑不下去了吧,薛寄云面露紧张,双拳紧握,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了皱巴巴的咸菜。
“陛下这病实属蹊跷”李公公遮遮掩掩,半晌为薛寄云解释了来龙去脉,“奴婢虽然伺候陛下时间不长,但也知陛下自小体弱,因长于掖庭,并未得到许多照顾,是以先天不足后天不济。但先帝在时,奴婢也曾见过陛下几次,虽瞧着瘦弱,人却尚且精神,并不能看出得了什么大病,便是先帝刚走,奴婢意外得以到陛下身边照顾,也不见陛下如此孱弱。蹊跷便是在陛下登基之后,不知那一日起,身体便一日弱过一日,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薛寄云细细听来,摇头道“难不成是因为朝事劳累,拖累了圣体”
李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朝事虽忙,底下的人却不敢拿陛下圣体当玩笑,况且前朝还有太后与摄政王为陛下解忧,然而陛下的身体还是日渐羸弱,就在娘娘入宫前,陛下便是晕倒在了大殿上,吓坏了一众朝臣。”
难怪那段时日萧挽河像是住在了宫里,原来当日情形竟然如此惊险。
薛寄云讷讷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御医虽换了好些个药方,却是治标不治本,”李公公叹了口气,“他们也还未查明,不知陛下是何故晕倒,乃至吐血,听闻摄政王正准备召集天下术士前往京城,为陛下治病奴婢该死,并不是故意探听前朝要事,只是实在担心陛下”
薛寄云一愣,萧挽河最近这么忙,原来是在想办法为小皇帝治病。
也对,若是小皇帝出了什么事,萧氏王朝必然风雨飘摇,他这个摄政王亦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是以肯定要想法子让小皇帝醒来。
薛寄云安慰道“公公不必如此,你对陛下的衷心我都看在眼里,既然摄政王已有了对策,想必很快便有进展了吧。”
“希望如此。”李公公无奈道,“娘娘日后请多来看看陛下,太后娘娘最近似乎十分忙碌,已有几日未来看过陛下了,如今只有摄政王爷与娘娘在大明宫里随时都能前来,摄政王自不消说,奴婢却也知陛下心中其实甚喜娘娘,拿娘娘当家人一般,而娘娘又跟摄政王爷一处儿长大,情谊深刻,自是更能跟陛下合得来了。”
他这般说辞,倒是说进了薛寄云的心坎里,不知怎得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小皇帝其实同他一样,都是庶子,身边无人帮衬,便只能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不过崔太后虽然张狂,又能有圣人厉害吗薛寄云心里头直打鼓,想到了崔太后那张艳丽逼人的脸,难免有些发虚。
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也越发慈爱了。
小皇帝比他还小两岁,比薛明珠还小,就如同他的弟弟一般,如今弟弟还在病痛中煎熬,他又怎能放心得下。
薛寄云胸中无中生有地产生了一阵疼惜。
李公公点到为止,便出去找御医问询进展去了,薛寄云单手支着头,望着小皇帝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薛寄云还未来得及转身,对方早已走过来,拿起薛寄云的一只手,扣在手中,道“陛下这样睡着,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盯他这么久”
萧挽河冷冷淡淡地说道,他站到薛寄云身侧,正好将薛寄云挡住了,只有迤逦的裙裾与萧挽河身上宽大厚重的朝服交相辉映,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过来,免不了要称赞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哥哥。”薛寄云将头靠在萧挽河腰侧,意兴阑珊地道,“我只是担心,陛下的病真的还能好吗”
萧挽河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招募令已下放下去了,召集全国之力,总有办法将陛下医好。”
二人正絮絮说话间,外头又一阵脚步声,薛寄云忙坐起身,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萧挽河手中抽出来,偏萧挽河纹丝不动,只好幽怨地瞪萧挽河一眼,小声道“哥哥,有人来”
“有人来又如何”萧挽河淡笑道。
薛寄云都能听得到脚步声,萧挽河不可能没听到,他偏偏完全不理,反倒明知故犯,将薛寄云的手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对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薛寄云听出来,是折返回来的李公公。
“摄政王爷,薛娘娘,该让陛下喝药了。”李公公走过来,神态十分自然,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薛寄云与萧挽河的亲近。
薛寄云实在有些心虚,手指在萧挽河手心挠了挠,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挠得萧挽河莞尔一笑,突然开口道“别闹。”
李公公迟疑地看了过来,薛寄云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羞愤欲死。
实则两人的手都被萧挽河宽大的长袖遮掩住了,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动作,偏偏薛寄云做贼心虚,眸光闪动,两颊生晕,倒像是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若是陛下喝不下去,便少喂些,如今看来这些药不过是安慰罢了。”萧挽河一本正经吩咐道。
李公公看了眼身后小黄门端着的药碗,由衷地点点头“奴婢省得。”
长袖之下,萧挽河将薛寄云的手攥在手里细细把玩,指腹慢条斯理地揉搓他手指上的肉窝,绵软细嫩,摸起来手感很是舒服,萧挽河玩得不亦乐乎,薛寄云的腮边却是流云也遮不住,灿若霞光。
两个小黄门扶起萧令璋的身体,李公公用汤匙浅浅舀了褐色苦药,喂入萧令璋清白的唇边。
药汁很快顺着嘴角滑落下来,小黄门熟练地拿着巾帕擦拭,李公公的手有些颤抖,萧挽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大拇指在薛寄云手上摩挲了几下,突然开口道“三郎。”
薛寄云心里咯噔一下,侧目瞥向他,眼珠儿灵动地往李公公的方向撇去,意思是你有什么话不要这会儿说。
“陛下养病,你我不便时常打扰,我正有要事处理,不若你同我一起出去。”
薛寄云“啊”了一声,继而恼怒地扣了下萧挽河的手心,咬牙切齿道“也好。”他转头看向李公公,讪笑道,“李公公,我明日再来”
话还未说完,萧挽河便起身要离开,薛寄云被往前一带,连忙跟上去,假装什么都未发生过。
李公公愣了下,道“摄政王爷和薛娘娘慢走。”
那两人已是齐齐走出了殿外,步履一致,背影并成一幅画,仿若连在一起。
李公公心头涌上一阵奇异的感觉。
这摄政王与薛娘娘也是过于亲密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