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刘小晶这位灵魂矫正大师终极梦想就是彻底改变这个丑陋的世界，他的情绪总是喜怒无常像春天的天气变化似的，令潭洁始终摸不透他的脾性。他致电杨金主，再次向他的慷慨表示感谢。

他戴着一个光彩的假面具，关心潭真怎么没回家？潭洁不免抱怨小妹妹任性无知，那查某仔出门一整天，音讯全无，也不知到什么地方撒野去了，这就是她鞭长莫及之处，甚至挂了呼机也不回应。

偏见是一把杀人的利器，刘小晶的深刻认知是年轻查某仔都是无知的愚货。听了潭洁的话，他的灵魂起了小小波动，不免有小小的忧虑。他是一个真正的超人，既要积极矫正那些追求思想进步的女干部的扭曲灵魂，又要肩挑革命重担。而最有意思的是这头驴子总以道德权威出现在公众面前，背地里的疯狂勾当则完全超出公众的想象力，潭真遭受悲惨劫难则完全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当他们共同参加了一次私人俱乐部举办的小型高尔夫球比赛，获利丰厚，回到望江花园时，意外的是潭真这条小鱼儿游回了望江花园，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衣服鞋子准备逃离遭受劫难的被她视为可怕兽穴的地方。不明真相的潭洁瞧妹妹的小举动，竟然责怪她是吃饱撑住了。她即将远走香港过上神仙日子，豪宅自然留给她居住，她是如此任性、愚妄、胡闹，难不成让这大宅子成为白蚁的巢穴？潭真神色幽怨，仍是一言不发。

潭洁只好抱着妹妹微微颤抖的小香肩，低声屈求她留下来，她将无私地和她一起分享绚丽的香港梦。她并非自私地只考虑到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忽视对妹妹的关心，只是粗心丧失了小小的警戒之心，她没有发现放开水库闸门任泪水双流的潭真的异常举动，这些被忽略了的小细节最终酿成悲剧上演。

浑身闪耀着魔力的刘小晶同志非常得意，他又获得全面的胜利。这位大师如此镇静、无耻、卑鄙，甚至伪装出非常关切的样子，询问她吃饭了没有？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吓得潭真花容失色，双腿颤抖跪倒地上，趴着行旅上痛哭，还破例叫嚷着让他快滚。

幸福让潭洁变成了一个傻瓜，妹妹的诡谲举动没有引起她的任何警觉，一面责骂她的无礼，一面朝刘小晶挥挥手。她关心她遇上什么难题？潭真则完全像似一个小傻瓜似的，一言不发，以泪洗脸。

从屋里出来，刘小晶从包里拿出一本特意为她开立的专户存折，并特别嘱咐密码就是住宅电话号码。小金丝雀靠在宽阔的港湾里流下热泪来，她真不想离开这小香巢，不走又不行，怀中小宝贝将会要了他的政治前途。

刘小晶这个彻底的唯物主义又是极端的唯心主义者，他就是这两种矛盾的混合物，阴阳先生是他的小尾巴，身上天王老子印时刻不离身，他深信天王老子印的神秘力量有助于他以更大的胆量和魄力完成神圣的革命事业。不幸的是他发现天王老子印不知何时弄丢了，这教他心神不宁，无心寻欢作乐，起身告辞。这个小举动令潭洁莫名其妙，夜深了他竟然想离开？

“都三更半夜了。”

“哪里睡不一样？”丢了天王老子印令他的思想突然故障，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必须尽快找回。他承诺早晨过来送她，他说。

潭洁总算把妹妹留住了，简单的交流令其大吃一惊，她竟然一整天未吃饭，她不由地责骂了一句。这不是什么任性而是想成仙了，这才忙着炒菜备饭，叫她吃饭。

“他不是人。”软弱的潭真仅吃了两口就吞咽不下去了，欲言又止，她说。缺乏足够勇气的潭真则将揭开真相的话儿又生生咽了回去，她主观地善良地认为丑陋的真相将无情地破坏大姐的富贵梦，她甚至相信自己的小手有能力掩盖个人遭受的痛苦和不幸。她尽了最大努力，辞掉工作，准备回老家绥安镇陪伴父母。

瞧她毫无食欲，脸上挂着泪珠，潭洁天真地认为她遇到爱情麻烦了，同时相信痛哭一场或许有助于她从泥淖里抽身。有了身孕之后的生理变化非常奇特，两腿沉重，人易困乏，眼皮有如千斤重。她的小建议没有被接受，否则悲剧是否能幸免呢？她请求妹妹和她一块儿睡，她不肯。又不痛不痒地规劝两句，自己就轻易进入梦乡了。

悲剧就在半夜里不幸发生了，感到饥肠辘辘的潭洁起身找食物，却在卫生间里见到最恐怖的最胆寒的景象。穿戴整齐的潭真被一条红领带吊挂在窗格上，丑陋的长舌，恐怖的双眼，手脚僵硬，也不知吊了多久。虽然无力忍受悲惨命运在她身上引起的厌恶，但是她有勇气告别这丑陋的罪恶的唯物主义世界。

“冤枉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潭洁发疯似的扑上去扶她，想将她从死神的手里解救下来，又够不到，翻着跟斗开门，呼叫隔壁邻居江柳平，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救命啊。左邻右舍，顿时全被惊动了。遭受如此巨大情感冲击的潭洁再也无力支撑，突然昏厥倒在地上，江柳平扶着她，呼唤她清醒过来。她儿子赵江海当先闯入宅子里，将挂在窗格上的潭真放了下来，尝试着进行急救，不幸早已气绝身亡，玉陨香消，魂归天国，连救护车也不用叫了，年仅二十岁，慈悲的老人替她合上了双眼。

众邻居商量之后，一面报了警，一面找来毛毯将尸首盖住。几个老查某人又是掐人中、又是过气，总算将潭洁弄醒过来。她没有逃过老练的命运之手的捉弄，在妹妹直挺挺的尸首前发疯似的又哭又跳，呼天抢地，呜呼哀哉。那哭丧的具有破坏性的声波，一波拉得比一波长，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痛苦，它划破寂静的黑夜之幕，令玻璃门窗碎裂、令小鬼惊悚、令野猫心脏破裂。江柳平和几个老查某规劝着请她节哀。

神探们很快赶到望江花园，专业人士的技术采证非常迅速，拍照和勘验几乎同时完成。他们得出一个简单的科学的结论即自杀而非他杀，从结论推导结论自然非常容易，至于浑身伤痕这一事实则被他们置之不理。最有人情味的东西就是劝告亲属节哀，并开出一张通往狼堡山的通行证后就全部迅速撤走。本地有位还遗有一丝嗅觉的天才记者竟然嗅到某种臭味，赶来简单了解情况后，也迅速离去。

几人合力将尸首抬起，一个天才弄来了一个旧花盆，装上沙子后就是妙不可言的香炉了，慈悲的老人买来纸钱香烛，一炷清香袅袅而起，一点叠纸钱化做灰烬，一个可贵的生命就这样轻易结束了。

第二天那位天才记者采写的一篇报道配着玉照刊登在本地媒体的末版上，可爱的标题是《年轻少女，为爱殉命——可悲》，时刻关注主流媒体动态的刘小晶从报纸上获得坏消息，立即派了秘书洪诚全权处理丧葬之事。

杨延冰在第一时间接到坏消息，这位慷慨的大金主意识到出了大纰漏，不由地叹息一声。这漏子也捅得太大了，这位天才无力收拾残局，在一大群保镖的簇拥下匆忙赶到望江花园吊唁。

从不踏入望江花园的潭松接到坏消息也赶来了，他长得颇像潭老儿，个子不高，头发又粗又长像铁线似的，两颗眼珠像牛丸似的粗大。他接到洪诚的呼叫，赶到望江花园。这位具有钢铁膝盖的男子汉就像一块化石似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瞧大姐撕声裂肺地哭丧，根本不上前劝慰。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这似乎是早就注定的悲剧。有一点他还不明白，聪明伶俐的二姐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他更关心的是真相。

治丧的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没有任何价值。难道爱情遭遇挫折？据他所知，她有一位心仪的王子，爱情温度尚未达到沸腾，根本没达到公开程度，为爱自杀被他视为最愚蠢的勇敢。一位死翘翘，一位更胜职业哭丧婆，他无从更深入了解。

潭洁那可怕的嗓子具有巨大的杀伤力，从此令香城飞鸽绝迹、老鼠遁入下水道。只要有经验的查某人都能从她了呼吸中发现她身上带穗，如此伤心欲绝对小宝宝绝对非好事，治丧的邻居们齐齐劝慰，请她务必节哀。而她将所有不幸的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任何规劝皆不听。

下午，接到坏消息的潭老儿夫妇匆匆赶到望江花园，钟氏见到直挺挺的查某仔，顿时昏厥过去，众人一番急救，苏醒过来。钟氏养育三个孩子，个个精神，最令她自豪的是老大潭洁，她甚至有能力独自在香城置办了宅子，在众多亲戚朋友面前，牛皮吹得热烘烘的。老二潭真更胜一筹更加漂亮动人，必将是女中巾帼。造化弄人，竟是夭寿鬼。钟氏无力爬到灵前，趴在一张方凳子上，呜呼哀哉加入哭丧队伍。同样声嘶力歇，同样凄惨，她祈求苍天给她一个公道，无情的天公伯竟然无动于衷。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拉得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悲凉，市井上任何职业哭丧婆皆逊色于她，那哭声耸人听闻，令整个望江花园犹如陷入哀伤的巨大的灵堂似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仍人世间最悲惨的悲剧了。潭老儿头戴一顶毡帽，脸像黑色巧克力似的，浑身穿着十分体面，一身行头，全是两位宝贝查某仔给置办的。他犹如舌头掉地似的一言不发，走到灵前，揭开被单瞧了一眼，他率直地问人是怎么死的？小金丝雀无言以对。

潭老儿也像一块石头似闷坐着，老泪纵横，哪怕有神仙本领也回天无力。

高明的阴阳先生精心挑选的初八吉日，利出行，如今恐怕落空了。

天才的杨延冰了解事情的内幕，内心的恐惧和无奈交错，特意到灵前上了一炷香，留下几个保镖护灵，自己匆忙溜走。这位有着巨大野心的香城第一金主准备将她培养成新城集团的第一枝花，不幸夭折。他有一颗顽强的心不惧怕胆结石的痛苦折磨却不敢瞧墙上黑镜框中那张青春的俏脸，甚至敢肯定这祸端是自己惹下的。她藏身公司集体宿舍不肯回家，是他接到老板电话，拒绝她的辞职申请硬把她逼回家的，没曾想反而害了她。他心怀鬼胎，忐忑不安，特别是听到钟氏那撕声裂肺的向苍天控诉的哭丧，顿时毛骨悚然，匆忙插上一炷香不等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踢他一脚就早早溜之大吉。

孙地主接到坏消息是傍晚时分，放下手中的麻将赌局专程赶到望江花园。瞧潭洁如此凄惨，也陪着落泪，她眼中特别忧虑的自然是她怀中的小宝宝，劝她务必节哀。

众邻居组成一个小小治丧小组，请来专职殡仪队人员，专人做寿衣、寿被，有人替她梳头、打扮，专人请水、洗脸，专人剪桃枝，专人装裱灵厝、魂幢，专人备办牛头马面，专人备猪头三牲，各色祭品等等，一大堆杂事。

停灵一夜，第二天出殡，按香城的老风俗，夭寿鬼没有资格聘请灵魂工程师师公进行超度，往生极乐世界，而令其灵魂任意堕入十八层地狱接受炼狱酷刑，更没资格聘请锣鼓队、西洋乐队来吹奏社会主义好。灵车来了，直接拉往狼堡山火葬场。潭洁呼天抢地，不肯让人把棺材抬走，大家硬是把她拉开了，才抬上车。

一场丧事办完了。潭老儿夫妇自回绥安镇去了，潭松又跟着老乡到外地装修房子。

孙同姬属真正的热心人，从头到尾帮助她，送走潭老儿夫妇，又留下来共同整理遗物。她有一个简单又实在的哲学，任何轻生的行为都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很不幸，她们在潭真的床下捡到一枚天王老子印，捡到这枚印章，对潭洁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们在给死人装殓时浑身的抓痕就令她心生疑窦，这枚印章和其它诡谲举动在她的小脑瓜中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她证实了自己之前的胡乱猜测，这枚小印章象沉重的大山压在了她的心头，她的罪孽深重。

刘小晶这家伙肩扛三面红旗脚蹬风火轮，他离开望江花园只为后半夜的疯狂施放一颗烟幕弹，半夜又悄悄折回来，软弱的俏查某潭真不幸又遭到第二次糟蹋。她无力与浑身充满魔力的恶棍相抗衡，但有勇气结束自己充满悲惨的不幸的生命。

潭洁还希望妹妹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承受重重压力的潭洁厌倦了悲惨命运的折磨，甜蜜的香港梦、荣华富贵、父母亲情、豪宅大院等等均是可抛弃的垃圾，只要一项特权就是孤独，她突然从香城这个超极大黑洞中失踪了，肩负的世界第八奇迹也不幸夭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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