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阿耀的老婆不幸患上有人民干部专利荣誉的肝癌,眼瞧着快不行了,他不顾恶臭亲自到市内找医生买止痛针剂,巧遇到妹子李阿卿,彼此交流之后才知道母猫也在医院,一齐到病房里看望了每隔一天被可怕的痛苦惩罚一次的母猫。
母猫颧骨破裂,天才的神医竟然是用钢丝将骨骼固定,她的放荡受到的最恐怖惩罚是隔天用钳子对骨骼进行一次校正,那可怕的痛苦让这只大猫一次又一次嘶声裂肺地嚎叫,她整日哼哼着,怨天怨地。丈夫吴锦山不理睬,将这视为应有的惩罚,是活该。她的小宝贝到医院一趟,不是关心她的康复状况,而是叫她去跳江。她唯一的依靠也因大学开学了,上武汉了,她在孤独中整日里哀声叹息。
陈汝卓又给舅舅一根香烟,瞧他神色木然,不知说些什么,关心家里的情况。不善言语的李阿耀好不容易冒出一句话,他说:“就是那样了。”又陷入沉默。李阿卿跟客人客套几句,转身出来,家里还有一些上等人参、鹿茸,又将他叫到屋里,吩咐拿回去,炖些清汤给病人吃。
李阿耀不识她的关怀之意,又推辞了,以他朴素的思想将那些奢侈品给行将就木之人食用是一种浪费,他说:“太浪费了,还不如自己留着用。”
“这里找这些东西比较容易,自己也可以补一补。”他就没有再推辞。家里还有一位病人,他急着回家,当即告辞。陈汝卓准备送老舅到车站,没想到母亲吩咐他打车回家,不用转来转去,省点时间和精力,李阿耀答应了。
回到屋里,李阿卿这才有时间跟他们聊几句话。初进芝山别墅的叶莹被一种莫名之气压抑着,瞧李阿卿容颜干净整洁,没有豪门阔太那种喜怒无常、傲慢、势利,为人和气,对她颇有好感,话自然也多。
李阿卿第一个问题让他们有些出乎意料,她发现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爱情温度沸腾,那么办喜事就是必然。
“准备什么时候办了吗?”她笑着问。
这正是叶莹最苦恼的地方,小蜘蛛在白云岩顶峰被小网兜捕获,她就一直追问此问题了。而动物学家自私地追求那种浪漫的情人关系,不愿小脖子戴上婚姻枷锁的束缚而失去自由,更不愿献血为未来教育规划蓝图,不肯轻易答应。她笑着将难题转移,她说:“问他了。”
“怎么是问我?查某能顶半边天,你说了才算话。”这位幽默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胡说,他说。
“真话?”叶莹再确认一遍,他竟然愉快地点头。
陈汝卓马上接过话题,建议趁热打铁,赶快将前门门板拆下来,将他活活钉在木板上将是绝对的活标本。将来她有兴趣如何深入研究,割他的臭肉,剥他的顽皮,怎么动手不可以?这番话逗得众人都乐了起来。
李阿卿不知年轻人情感难题的结点是什么,自然不敢贸然深入挖掘,她适时转换话题,关心马庚乐是否马上开学?她点点头。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层小小的忧虑害怕给她的心灵留下阴影,瞧那晴朗的神色,也就稍感放心,关心她到什么地方游玩?她肯定地回答:“没有。”
陈汝卓则又借机开玩笑,他说:“听说新加坡蛮好玩的,著名的文明城市,应该去玩玩。”
“有这种考虑呢。”她自然明白他的小心眼,一句话教他哑口无言。李阿卿让他们到楼上玩,自己则准备到厨房帮忙。
站在阳台上的陈旺水没有发现平静的香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他大呼过瘾只因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站立在悬崖边了,他说:“我是一只讨厌的蝙蝠。你们两位左右站好了,拽紧袖子,我要飞了。”他将她们当成自己的翅膀。
叶莹充分应用她的智慧,她说:“如今是我说了算,我是火车头,你得小心了。”陈旺水抢先就溜,但为时已完了。
马庚乐也适时助力,愿意找几枚铁钉出来供她使用,她当然高举双手赞成。
叶莹发现这样一件有趣的事,马庚乐对芝山别墅竟然了如指掌,仿佛是半个主人似的,讥笑一句何时过门?马庚乐伸手欲掐她的小脖子,只好告饶。
他们谈论着这样一个时尚话题,被誉为时代骄子的大学生沦为乞丐在社会静力研究中该归于那种类型?马庚乐在最繁华的胜利路的奇遇和陈汝卓在火车的遭遇有几分相似,她不相信那是骗子的小伎俩。因为胸前挂着沉重纸牌的年轻从他清秀的面容可以断定是年轻学子,可怜人向行人告示自己父母双亡,学费没着落,因此勇敢地抛弃尊严上街乞讨。这个理由相当合理,慈悲的行人为之动容,纷纷慷慨资助。马庚乐有一颗善良的慈心,自然愿意倾囊相助。恰恰相反,陈汝卓遇到的是一位漂亮的女生,她向每一位旅客都磕头是最令人动容的,而她行乞的理由则完全相同,旅客愿意施舍也正在于此。
陈旺水轻易得出结论,这就是骗子的可恶伎俩,这点他们都接受。马庚乐的结论是社会分配不公,逼迫大学生沦为乞丐。叶莹不认同,它与社会没有任何关系,而将它归结于个人的惰性和内心的贪婪才是原因。唯物主义挂帅曾经是最时尚的社会哲学,它成了社会的核心价值观是没有人会奇怪的,陈汝卓简单地认定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就不免谈及大学生的另一个时尚,有这样一面勇敢的旗帜,它深入磨坊、屠宰场、窑子、下水道、马路甚至将足迹留在非洲雄伟的乞力马扎罗雪山上。对这面红旗的生动事迹动物学家一点也不信仰,他相信只要思想所及的地方均有这面鲜红的旗帜在为国争光呢。
他们意见不和,争论的结果是褒贬不一,社会静力学永远像一团雾似的令人迷茫。
转变话题之后,寒假令马庚乐和学校之间有一段时空距离,她关心学校的情况。陈旺水象开了锅似的非常乐意义务播报南昌路号的最新闻,金海象校长脸上像挂花灯那样明亮,一定有什么不可公开的好事。李斯道则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金海象就是压在他头上三座大山之一。每天管控查某人的行踪,他像一条猎狗似的守在阿花身边,偏偏患有花痴的阿花跟着姘头跑路了,身心俱损,四处贴布告找人,并慷慨地开出不低的赏金。最新鲜的是当属门房张歪嘴,这个老马列穿了一辈子的红马夹,如今竟然也换上一套西服,十分醒目。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他拿香城人民的名誉发誓,十分可恶。
陈汝卓犹是不相信他,他出了一个谜面让众人动脑筋,谜面是‘送’字,打一个成语。”这叫众人费神,猜了半日,也没有猜出来,而他就是不报谜底。
大家又说笑了一回,陈汝卓留下他们吃晚饭。
回到久别的南昌路3号小世界,陈汝卓顿时有一股陌生感,却又觉得亲切,心里十分欢喜,上课也卖力。有消息说李斯道老查某跑路了,又患上严重妄想症,不敢肯定,到了学校才证事消息完全可靠,心里颇为同情。
俗语话:“一号米喂千种人。”人世间什么人没有。下了课,正在休息室里吃茶,遇见李斯道夹肢窝下夹着两本书,悠着步进来,秀才的眼镜上也布满灰尘,头发零乱,神色麻木,上身是一件蓝色丁心尼中山装,脚穿着一双黑皮鞋,瞧不出有什么毛病。
听了他说话,才会发现言语前后矛盾,既担心查某仔放学没人接送,又宣称妻子阿花是很爱他的。校长金海象考虑到他身心俱损,也不敢免强他教书,放了他长假,让他专心寻找老查某,功课则让张宏达暂时顶替。
陈汝卓不知道以他那种状态能否站上讲台?问候一声。他笑了笑,神色忧郁,双目无神,坦然地承认老婆跑了,他的时间非常紧张,下课还得到处找找,他说:“你听说了?”
陈汝卓没有否认,建议到虎伯寮找找,并乐意暂时代课,以便让他全身心地到处张帖寻妻启事。
他的笑容非常免强,他有一种兔子似的警觉,校长有针对性地准备整治他,他不会给对手任何机会。近日他特意向报社、杂志社、电台投了许多篇稿子,反映他遭受到种种不公正的迫害,并要求他们主持公正。一旦市府不闻不问,他准备告到省府,甚至直接上天庭告御状。他要求道:“请你当证人,希望不要回避。”
“行行行。”瞧他说话井井有条,他大方地答应了。莫名的原因教他对这位疯秀才充满同情,既当爹,又是娘,的确很不容易。
陈汝卓给他一杯茶,发现眼神发直,确有不正常,尽量不去触碰他那根敏感的小神经,他问了一句:“备课了?”
这位秀才马上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豪迈气度,就那一本破书,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信口几句就让讲台下的那些学生仔记上半天了,他说:“不是夸口,就是大学教授也教得动。”他该藏身象牙塔内专心造学问,却不幸卷入红尘俗事。
这时,下课的铃声响起来,洪滨雁、吴惠珍、曾南星先后走了进来。因为平时爱嚼舌,乌鸦珍一开口,陈汝卓意识到她将自己的小脑袋伸进老虎口中。
吴惠珍身穿一件粉红玫瑰色的防雨夹克,下着褐色长裤,一双棕色长统高跟鞋,显得青春朝气。洪滨雁则更为生动,中学时期混到一张党票的马列分子,她的高雅格调制造的小悲剧是朋友们众叛亲离。
小乌鸦明知李斯道已是一位疯子,偏偏拿他开玩笑,她说:“老李,夫人回来了。”
刚刚还好端端的规规矩矩李斯道勃然大怒,猛拍桌子,大声怒吼,责骂她是夭寿短命。她这个小娘儿们不该伸出粉拳欺负他这个老实人,他如今面临家破人亡之窘境,作为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应具有伟大的同情心,伸出手来相互关心帮助而不是无情讥讽取笑,“反正破罐就是破罐,疯子就是疯子,死白骨精。”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满嘴飞星,说话比放枪还快,恨不得把她生吞了。他骂道,“阿花跑了,难道有什么便宜教你了得,你算老几?”脏话乱飞。
他猛拍桌子,众人都吓了一跳,想不到一句话触到他的疯筋。众人都劝他少说几句,有困难大家来帮他。被抽中了疯筋,他就刹不住车了。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小乌鸦满腹的怒气,这位女汉子何曾吃过亏?男朋友康桥不幸还被她砸断了鼻梁骨。她不屑一顾,不但没有撤退,反而顶起牛角来,骂了一句脏话,她道:“就你俏皮,就是幼嫩,一句玩笑话就骂人白骨精,你是不是男人?”她不但指责他是一个真正的猪哥,一天没有老婆就上树闹上吊游戏的杂种,而且不是真疯是假疯。
几句话不啻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李斯道顿时是风嗔电怒,疯劲狂发,最可怕的脏话全冒了出来,咒骂她是半路亡,而且乐意陪她疯一疯。“是不是大丈夫?来看看,这鸟是真是假,欠操臭货,来啊,来瞧瞧。”嘴里飞星,口角挂着唾沫,突然操起桌上的热水瓶,揭了盖,滚水朝她泼过来。
谁也没想到他会上演全武行,也是出手太快,来不及阻止,滚水就泼过来。吴惠珍大声惊叫起来,幸好及时闪开了,只溅到零星几点。
发疯的李斯道眼瞧开水没有作用,空水瓶又砸了过来,然后只身扑向吴惠珍,要抽她的大嘴巴。陈汝卓急忙从背后抱住蛮劲十足似野牛的疯子。曾南星大呼赶快出去,自己过来帮助他,按住了疯狗。叫骂之间,这位有拉裤链习惯的勇士又当着两位查某人的面,将那根黑茄子拉出来展示,外面围观着一大群学生大声惊呼。
洪宾雁一面责怪她无事生非,惹来灾祸,一面将她推了出去,关上休息室大门。
大逞英雄的李斯道犹不肯就止罢休,叫嚣着让她别溜,他非得和她较量一番以便证明他是不是大丈夫,他骂道:“操你个杂种,老子是孤家寡人,是鳏夫关你什么事情了。”越骂他还越带劲了,仿佛越是发疯越有滋味似的。
陈竹词、张宏达将门关起来,他们才放开了李斯道。张宏达瞧那架式,也劝他不要动气,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曾南星以他的慧眼早就识破他是怎样的一只猴子,也不生气,揶揄一句,大度地让他到大马路上发疯,以便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英雄本事,知晓他的光荣历史。一物克一物,还真的镇住了他,突然双手抚着脸又痛哭起来,活生生的猛虎变病猫,这是一个可怜人。
陈汝卓瞧满地的水和玻璃碴,让他们小心一些,自己到教室里拿扫帚,让人费解的是他瞬间的巨大转变。从教室里出来,马庚乐小脚刚欲踏入休息室。他忙喊了一声,她关心谁在吵架了?他伸手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进去。她穿一件高领的上下两层颜色分别为浅绿色和深绿色的毛衣,衬得脸更白皙动人,下穿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则更显高挑,婀娜动人。陈汝卓细瞧了一眼,觉得是莫大的享受,自然的,他毫不吝啬地恭维两句,马庚乐更是十分得意。
他将刚才大概说了一下,让她赶紧去医务室,瞧瞧乌鸦珍被滚水烫伤了?她关心他的手上课是否觉得不方便?陈汝卓一不留神,笑着说:“放心,比牛还健壮。”说罢还挥挥手。马庚乐抓住了话柄,也乐起来,悄声说:“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别骂人。”也真有她小心眼。他猛扑上来佯装要修理她。她开心地笑着,三两步就逃下楼去。
休息室里,众人像木头似的呆坐着,十分无趣。李斯道也不闹了,不知谁给了一根香烟,正默默地抽着。陈汝卓将地上碎玻璃扫了,劝他回家休息,蛮劲还在持续发挥作用就是不肯。曾南星一向不愿与他为伍,横着脸,一言不发,先行到教室去了。
张宏达规劝他回家休息,不巧偏偏谈到校长让他代课,这又抽到了他疯骨,立即变了脸,半截的香烟扔到地上,大声责问:“我死了吗?老张等我死了,化灰了,来抢也不迟。”
张宏达伸出双手,十分无奈,这样解释,校长担心他的健康状况,暂时代几节课而已。
睁眼有如牛丸的李斯道却不肯讲理,难道校长教他去吃屎他也去吗?并认为他是背后使暗器的小人,猪狗禽兽,他骂道:“老子还没死就那样动手动脚了。老子死了,你就吃人肉?若交代你一句话,委托你照顾家眷,那样岂不连瓦片也背回去,老王八。”
这边陈竹词又推又拽将老教师张宏达推了出去。他心里颇不服气,多干活反而挨骂,心犹不甘,“不会跟你抢的,疯子,自己去上课。”他唠叨一句。陈汝卓的规劝也不管用,他就像跳线的喇叭似的停不下来,他扬起手来,威胁抽他的嘴巴,发狠道:“再骂我就揍你了。”
疯子痰迷心窍,依旧如此。陈汝卓一时耐不住性子,冲动之下,狠狠地煽了他一巴掌,这才打住了。“干吗打我?”李斯道惊讶地问,“这是哪里?”
陈汝卓十分恼火,反问一句,这是哪里啊?他骂道:“你这个杂种,脏话甚至压垮香江大桥。”
他神色迷惘,道:“讲古还是讲鬼了,骂谁了?”
“骂谁了?你不知道吗?”陈汝卓真被气疯了,瞧他脸上还有几条腥红的痕迹,这一掌下去不轻,但愿他能醒来。也不多理论,也横着脸拿起文件夹上课去了。
学校医务室里,小乌鸦惊魂未定,嘴里犹不停地咒骂那枪毙货。并保证他将来会吃黑豆,无人收尸的疯子。校医替她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很严重的烫伤,幸好裤子厚,隔了一层,给她一小罐膏药,回家自己涂抹。
洪滨雁很不满,嚼舌还不认错,怎么说也是缺乏修养,骂道:“一张嘴比乌鸦还毒。若滚水泼到脸,毁了容,嫁不出去,瞧你还会那么多话。真幸运,那是她老娘有烧香,替她积了阴德,知否?不知死活。”
吴惠珍嘴上忿忿不平,心里着实吓得不轻,她天才地认为若是被开水泼到,哪怕他变成一条狗,她也不会放过他。
“算了,少生气,何必跟他计较什么。”校医也劝了一句。
洪滨雁也不知为何生气,她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骂她是瞎子,李斯道发疯了,她也跟着发疯。她的结论是猴子猪八戒具有共同性就是都长尾巴。
这时,马庚乐也赶到了医务室,关心她被烫情况。瞧没什么事,也就放心,说:“五脏俱全,没被狗啃光?阿弥陀佛。”众人都笑了起来。
洪滨雁仍去上课了,小乌鸦欲将经过重新播报一遍,马庚乐不听,连连摇手制止,一句也不听。可不说出来,她又憋得难受,反而埋怨马庚乐不够朋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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