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三章

莉莉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股躁动压制下去，而后才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思考他的话，尽管她其实并不愿意。可是，仔细想起来，她发现他居然没有说错，当时虽然是穿胸一剑，极为凶险的情况，但是她还记得当时医者的说词：“殿下很是幸运，这虽然是刺在胸口，却恰好是贴着要害擦过去，要是再偏一点，莉莉丝殿下恐怕就不只是如今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讯息太过令人震惊，还是受到体内那股凶猛本能的影响，她的思绪纷乱起来，第一次觉得原来霍尔竟有些让她看不透。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为什么？

时节进入冬季，布洛德星球上的生物再次迎来了最艰难的时刻，星球上大半的面积都被大片的银白色覆盖，一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白。白色可以代表宁静祥和，另一层意义却也能说是代表着凛冽的杀意，布洛德的冬天看上去平和无害，却是处处隐藏着杀机。

鹅毛般的雪片轻轻落下，层层堆叠，覆盖住每一寸土地，也掩盖了血迹和尸体。仿佛最好的粉饰，最佳的伪装，把位于其下的血腥杀戮就此冷藏冰冻，让一切的残忍消失在阳光下。

这是密党和魔党交战后的第三个月。自从赛安的掌权者梵卓对撒霸特下了战帖，双方的军队便到约定的战场一决死战。如今，阿特拉西亚平原的土壤表面已经被血液浸透，一手抓起的泥土处处透着腥红。

霍尔坐在主帐篷中，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战报，一旁的伊丽莎白脸上是同样凝重的神色，并且，随着战报渐渐展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惨白，殷红的唇瓣也被她咬得泛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到送上军情的人一退出帐篷外，伊丽莎白就再忍不住，她一把将自己桌面上的物品尽数扫落地面，懊恼地大叫道，“梵卓那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打算把我们两个氏族逼到灭族吗？”

这三个月来，撒霸特的战况极为凄惨，来自赛安的军队虽然经历了长途跋涉，并没有像他们一般占据距离的优势，但却丝毫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士气反而极为高昂。

罗森跋亲王看着手中的屏幕，苍白的脸上亦是一片忧虑，眉头也早就皱得死紧。她浑身上下裹着厚重的衣物，从宽大衣袖中伸出来的手瘦弱干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也是为何她平日并不常出现在人前，而是派遣霍尔出面的原因。虽然也和她本身的性格习惯有关，但自从她因为产下安琪拉而让身体急速衰弱后，便一直在城堡中休养。如今，要不是因为这场战事牵连甚广，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离开温暖舒适的领地。

“茨密希，你冷静点好不好？”略为刺耳的声音让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轻轻按摩了一番，闭上眼睛等待不适的感觉过去。

“罗森跋亲王，那你怎么看？”霍尔十指交叉，手肘靠在桌面上，一双魔魅的紫色眼眸仿佛没有波澜似地望着前方的地面，像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出神。“你觉得梵卓他在急什么呢？”

虽然最近每一次的进攻都是以密党的胜利为结果，但是在撒霸特这方败得落花流水的同时，卡玛利拉真正的情况也没有想像的那么好过。根据密探的回报，因为距离的问题，加上气候的影响，梵卓那方的补给异常艰难，因此需要速战速决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如果是因为这样，他如今的策略又显得太过急躁了一些。他究竟在等什么？把他们逼到死角，然后呢？

“或许是为了莉莉丝。毕竟我们挟持的是她的后裔。我听说这个薇薇安是她所有血脉中最像她的一个，梵卓的意思很有可能被她左右。更何况，她在卡玛利拉也有一定的地位。”罗森跋在短暂的思考后，便对着霍尔和伊丽莎白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是目前她认为有可能最接近事实的一项猜测。

“你说的是有可能。但是应该不是最主要的理由。梵卓那家伙虽然很看重莉莉丝，可他同时却也是密党的领袖，只为了这个原因，他是过不了长老会那一关的。所以，应该不只这样。”霍尔闭上眼睛，有些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可惜更多的也无法再探知了，先前的一番清洗把我们安插在核心的人都杀了，如今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高层。”

帐内顿时陷入一阵安静，霍尔和罗森跋仍百思不得其解，只偶尔在灵光乍现时互相低声交换意见，唯有伊丽莎白自从方才的爆发后就一直是诡异地安静的状态。然而，在这种非常时期，两人都没有特别到注意她的异常，只当她是压力太大，又或者也在思考眼前困境的突破点。

因此，他们都没有看见，伊丽莎白瞬间苍白后，又陡然发黑狰狞的脸色，也没有发现她藏在桌面下的手正发生的异常。纤细白皙的手掌爆发着青筋，青色的血管浮出皮肤表面，突突地跳动，圆润的指甲突然暴长成锐利的模样，又在下一瞬悄无声息地缩回原本的长度。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像是在经历什么剧烈的挣扎。

“茨密希？”罗森跋的声音突然传来，伊丽莎白猛然震了一下，抬起头带着疑惑看向她，除了脸色有些发白，额角也有些汗意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让她以为只是自己一时看错。“啊。没事，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舒服罢了。”

“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伊丽莎白扯了扯嘴角，声音温和，然而垂下的眼中，却赫然是一片漆黑的颜色！

三日后，临时充做议事堂的金属车厢内再次聚满了人。这是魔宴同盟距离开战后第十三次召开的作战会议，身分较为显赫的贵族都会参加，由于近日几场战役的结果都不怎么理想，因此，这一次过程中的气氛尤为紧绷。

“霍尔殿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我军士气已经低落了许多，要是再不想出方法，我们就真的一败涂地了啊！”

“是啊，殿下！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将弗拉得伯爵研发的新式战甲派上场呢？虽然还没有经过正式的测试，却也是一个机会啊！”

中央的透明屏幕上显示着卡玛利拉军队的营区地图，渐歇性地和战地的影像交互切换。在图中可以明显看到属于撒霸特的军士溃败的场面，即使有些强制性地转换成了狂战士，却还是没有办法打赢梵卓的军队。那些人除了不怕死以外，仿佛有什么更为令人狂热的东西在驱使他们前进。

霍尔从头到尾都只是表情淡淡地坐在上方，并没有对任何一种言论发表回应，只有伊丽莎白和罗森跋偶尔开口回挡几句，避免场面陷入更加火爆的氛围，却无法按捺底下人们越来越激动的情绪。

“安静。”就在其中一名贵族忍不住被怂恿得拍桌起身时，霍尔终于出声。他抬起手，室内的噪音就猛然消失，人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望着他，而那名站起来的贵族也在他紫色眼眸的凝视下讪讪地坐了回去。

“我知道你们对于战况都很忧虑，也都很愿意对联盟全体安危做出贡献。身为魔宴同盟的领袖，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也很欣慰。但是，如今我们的情况如何，相信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诚然，这场战役代表的意义，你我都很清楚，不过与长久延续相比，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声音突然被某种奇怪的噪音干扰，透过扩音器传播的声线支离破碎，最终整个消失，与此同时，车厢内的灯光猛然暗了下来，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教人不安的黑暗，除了正中央的那面透明屏幕。

“怎么回事？”霍尔眯着眼睛缓缓站起来，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仅剩的光源处。战地设备虽然简陋，但是一向不会发生这种紧急状况，更何况，如果是断电，怎么可能只有屏幕不受到影响？

就在一旁待命的人员准备上前察看时，屏幕上的影像突然像是碎裂了一般被拉扯开，显示出一堆杂乱的讯号，并且不断发出与方才干扰扩音器的杂音类似的声音。

伊丽莎白呆了呆，只觉得眼前的情况很是熟悉，像是不久前才见过。这个念头才刚刚浮出脑海，那片屏幕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上面的影像已经不是他们正在观看的战地景象。

不同于战场雪白灰暗的色调，此刻显现出的影像已经变成了大片或金黄或酒红的华丽装饰，而正中央的那个人影，赫然就是目前与他们进行征战的梵卓。

“啊！”场中有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霍尔只淡淡扫了那发出声音的人一眼，那贵族便捂住了嘴巴，惶恐地低下头。

梵卓就是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声极低的轻笑声，虽然声音很小，却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霍尔抬眸看向他，正好看见银发的帝王傲慢地勾起嘴角：“你们果然在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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