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

“快！往这边走！”

丰成县县衙大门前，有一名男子在大声吆喝，他身着青袍打底，脚上穿着官靴，上半身披着半幅扎甲，眉毛稀疏，面露愁色，年纪约莫四十出头。

离县衙大概五十米远，有一对男女正在朝县衙走来，女人怀中还抱着一名婴儿，二人听闻此言便加紧脚步开始朝向县衙小跑。

这时一名身披全套扎甲的高大男子从院内走出，快步来到青袍男子身旁，沉声说道：“孙知县，县内有三岁以下孩童的家庭就只差田氏一家，其他人均已到齐。”

“人已经齐了。”知县向那对男女努了努下巴纠正道，

“武器还有剩余吗？”

“如果草叉也算的话，还有三把草叉。”

“那只能这样凑和一下了。”

那对男女也终于到达了县衙门口。

“知县老爷....”那女人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知县出声打断，“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就差你们一家，你带着孩子去二堂等着，会有人安排你们今天晚上的住处，你丈夫则要跟着唐巡检去大堂领武器，今天晚上所有男丁都要参加守夜。”说完，知县指了指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挥了挥手说到：“跟某来。”同时转身走进院子，那对男女见状连声答应并赶紧跟上。

知县抬头看向夕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不知今夜究竟会如何。”

就在今日早些，那高大汉子突然找上门来，说是有府里的命令。要求把县里所有家里有三岁以下的婴儿的家庭召集起来。也不说原因，问他为什么，他就说天黑之后再说。

夜晚终究是要来临的，就如同太阳也终要沉入黑暗一样，原本照耀大地的金光也变成了暗红色的血光。时间永不停歇，一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当阳光仅剩最后一丝时，之前那位高大男子又走了出来，只不过这次他背上了弓箭和弓，腰上也多了把佩刀。站在知县身后。

知县听闻脚步并未回头，直接开口说到，

“天黑了。”

紧接着，他顿了顿，斟酌着语气说到，

“所以说，唐巡检，为什么要让我将户籍中所有三岁以下孩童集中保护起来，为什么百人的衙役还不够，还要让所有男丁都拿起武器守夜？究竟是何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高大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与他并肩站着，这才缓缓说：

“咱们府除了你的丰城县，其余八县的所有三岁以下孩童，已经全部失踪了。”

“此事为何我不知情？”知县向高大男子询问。

“从第一起失踪事件到现在，只过了短短三天，如果大人你这里一直平安无事的话，大概明天消息就能传过来了。”高大男子解释道。

“可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全部失踪？可是又出现了什么吃人的妖人？”知县脸上的疑惑之色愈发凝重。

“不知道，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孩童都是晚上消失的，个别房间里发现了灰色的毛发，某本认为应是妖物所为，但就是奇了怪了，除了婴儿，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甚至刚刚四岁的孩童都毫发无损，若是妖兽所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动静或者是妖气残留，但是偏偏什么都没有，那灰色的毛发若不是给某一种不安的感觉，某甚至都会觉得是谁家养的狗掉毛，某真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高大男子看着脸色愈加难看的知县又补充道：

“不过大人你也不要太担心，府里已经向最近的几个宗门求助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们就到了，咱俩只需撑过今晚就好，而且知府大人也已经给州里上书了，过两天州里应该也会派人过来。”

“那失踪的孩童怎么样了？可曾有线索，可否找到一个？”知县忍不住发问

“至少在某出发之前，没有任何进展。其实大人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今晚这里可能不太太平。”

“不必了，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学过两年棍棒的，至少不会拖后腿。”

那高大男子听闻此言颇为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

在两人的沉默中，黑夜来临了。院里传出时不时婴儿的哭声，不知是感觉到了今夜紧张的氛围，还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一时无法适应。院内也有点点火光传出，衙役们和临时召集来的平民已经开始在院子巡逻。

高大男子十分不安的在门口来回踱步，反而身为文官的知县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门槛上，一言不发的凝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原本住在此处的人们，在今天被临时撤离了，本应该有着点点烛光和低声轻语的街道现在只有寂静和月光。

院内走出一名少年，他双手各持一支点燃的火把。

“爹，给你。”他伸出其中一支递给知县，知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无声接过火把。

“咳....”一声轻咳从街道方向传过来，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那是一名穿着风格与三人格格不入的奇怪男子，他下半身穿着条像笔筒一样细长的黑色裤子，上半身是样式相近的白色衣服，衣服的袖口和领口绣着复杂的花纹，外边套着一件棕黄色的马甲，脸上佩戴着破旧生锈的铁面具，一头黄褐色的卷发杂乱的生长着。

“什么人!”唐巡检立刻拉弓搭箭对着他大声询问。知县立刻给少年递眼色，想让他去通知巡逻队，可是少年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就只是呆呆的拿着火把站在原地。

那奇怪男子被箭指着却丝毫不慌，举起一只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另一只手捏着一张褶巴巴的纸，他对着那张纸结结巴巴的念道：“窝...没有...鹅意，窝不响伤海...任何忍，只要尼门把婴儿交出来。”

“给某站住！”高大男子大声喊道，言毕弦响，那箭所落之处离那奇怪男子的脚只有不到半掌的距离。同时第二支箭也已经搭在弦上，再次对准了他。

“不许动！否则某下一箭就不会只插在地上了。”

奇怪男子不为所动，甚至放下了用来示好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弦声再响，箭奔其喉而去。

“叮！”

男子脚步未停，同时挥了下手，弹开了箭，他双手指甲漆黑如墨，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出妖异的光芒。

有宛若不知名野兽低吼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长出了一根一根的灰黑色的毛发，从脖子处开始并迅速向全身扩散，他那本就漆黑的指甲开始变得越来越长，身材也在迅速拔高，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头约一丈高长满灰色长毛的怪物，身上的白色上衣早已被撑破，一绺一绺的挂在他的身上，让人仅仅是看着就已经感觉窥见到了死亡的影子。

此时哪怕再愚笨的人也知道情况不对了，少年急忙转身朝院里跑去，准备通知巡逻队。

可是少年刚欲呼救，一股阴冷的气息就从他身后袭来。

他的思绪已经不能正常运转，整个脑海中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再动一下，就会死。

“救...荷”少年的呼救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卡住了，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掐住了喉咙，又或者说恐惧到失声。

“铛”有铁器坠地的声音传出，

铁面具终于无法再继续它遮掩面目的任务了，怪物也露出了面具下的模样，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面，而是一枚狼首，嘴巴半张，露出匕首大小的尖牙，而每根尖牙之上还长着铁锈一样的暗红色污渍，整体来看就像一头巨狼人立而起，散发着恐惧与不详。

唐巡检脸憋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滴在地上，手中的弓弦无论如何都无法松开，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因为恐惧而颤抖。

并不是少年和唐巡检过于无能和胆小，

这时一种压制，

不是那种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

至少羊在面对狼的时候还可以逃跑，

而现在他们连保持呼吸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他不用扭头就已经能想象到知县也应该和他一样动弹不得。早知道是这种怪物，还不如让大家早点四散逃命。

突然他感觉眼前一花，那怪物原本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串残影，现在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只利爪捏住了长弓，一发力，竟单手捏碎了弓臂，一双绿色的眼睛戏谑的盯着他，狼首嘴角上扬，似是嘲笑他的无能。

“铮！”

突然有一只手抽出唐巡检的佩刀，砍向这狼首怪物。

是孙知县。

但那怪物仿佛后背有眼一样，全身仍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变，只朝身后挥了下空闲的那只手，就好像驱赶蚊虫一样，将知县连人带刀打飞出数丈远。

这时怪物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知县。

知县躺在院墙下，手脚成不正常的状态弯曲着，已然没有了气息。

怪物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不知是因为知县就这样死了，还是说知县居然在他的恐惧光环下还有冲它挥刀的能力。

那少年与高大男子在这时同时脱离那动弹不得的状态恢复行动能力。

高大男子松开手中半截的长弓立刻向后翻滚远离这狼首怪物，而少年则大声呼救。

那怪物见状转身先扑向少年，一拳将其打晕，而高大男子则趁着这个时间翻墙逃进了院子。

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巡逻队刚刚所在的位置离门口并不远，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听见了门口的骚动，早就开始向门口靠拢。

翻入院内的唐巡检看见持着棍棒、长枪和草叉的人群离门口不过十余步远，不禁大喜过望。不过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见拥有一只巨大蝠翼、长相近似于石狮子的怪物正盘旋在二堂上空。

那狼首怪物这时也进入院中，看见了不远处的人群，它停下了脚步，仰头望月，放声嚎叫。

听见嚎叫的人无不双耳出血昏死过去，就好像强风下的麦田，声浪过后，众人皆倒地不起。同时那蝠翼怪物就像得到了命令一样，朝着二堂垂直俯冲了下去。

“轰”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二唐处响起，

“完了。”

这是唐巡检昏死过去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