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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辗转好几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屿山村。

那是杭雪的家乡。

杭雪对程祁城说,她自幼在这里长大。

屿山村这里和嘉县完全不一样,不靠海,也不好种地。刚开放的那几年,物质匮乏,贫瘠到不能再贫瘠。到了八十年代初,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尝试种植水果,到现在一年四季这里都有水果产出,春天是枇杷,初夏是杨梅,入秋后是橘子和柚子,等到冬天还有甜滋滋的甘蔗。

大屿山四季分明,冬暖夏凉,所以适合种植一些偏热带的水果。这些年虽然种植水果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都是散户,没有办法形成一定的规模。

杭雪的外公还在世的时候也种了很多果树,有枇杷、杨梅,还有橘子。小时候杭雪经常跟着外公上山,一待就是一整天,她爬到果树上摘枇杷,累了就躺在树下睡觉,妥妥的一个野孩子。

在杭雪的记忆里,外公总是力大无穷,他可以单肩挑着扁担,两头放着装满果实的箩筐,将重重的水果从山顶挑到山脚。那时候外公在前面挑得飞快,杭雪在后面走走停停追得气喘吁吁。

下车后,从村口继续往里走,莫约走了十几分钟,终于见到一大排的银杏树。

那几乎是程祁城见过的最好看的银杏树,在这无人问津的山间,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马上就要入冬,金黄色的银杏树叶落了满地,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人宛若站在梦幻的童话世界。

杭雪对程祁城说,那是外公种下的银杏树。她的外公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非常喜欢捣鼓花草树木。不仅在家旁边围了一圈的银杏树,门前还有两排。每年到这个季节银杏树开始落叶,以前爷爷在的时候会经常打扫落叶,现在没人打扫,落叶积得很深。

远离城市的喧嚣,这里太安静了,旁边有住户但是离得远,只有蓝天白云和望过去满眼的绿色大山,天和地都是恰到好处的颜色,远处几只不知名的野鸟飞过,撩起一些不一样的色彩,叫人心旷神怡。

最近的眼前有一幢小小的房子,那小房子是杭雪以前的家。

小房子很别致,白墙黑瓦,屋旁被防腐炭化木栅栏围着,里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小院子里种有不少花,并不算茂盛,零星开了一些。

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显得有些寂寥。

杭雪推开自家的木门,将书包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她以前放学的时候经常在趴在这个石桌上写作业,旁边会有一只小白狗伴着。这石桌的石桌板是外公从山上找到的,专门打磨过,桌脚也是由石头打磨而成。

有不少银杏叶落在院子里,杭雪弯腰挑挑拣拣,找到几片大小和形状都不错的。她低着头,先将两片银杏叶对齐,大的叶子在下,小的叶子在上,之后将两片银杏叶对折,再将两片叶子的根部打结。

程祁城正拿着手机在外面拍照,他的手机照相功能在市面上已经算是顶尖,可拍出来的效果远不如肉眼所见。尤其是眼前这份纯粹的美好,是相机无论如何都无法展现出来的。

微风徐来,程祁城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银杏树下,恰逢一朵叶片落在他的肩上,他拿起放在掌心。这一刻远离世俗,无忧无虑,心情也变得辽阔起来。

程祁城走进院子时,杭雪将现做的那只银杏叶蝴蝶递给他。她朝他歪了一下脑袋,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这是外公教杭雪的。

杭雪还小的时候,外公经常会给她做一些竹编的小手工,比如蛐蛐、蚂蚱、蜻蜓、小菜篮等等。

外公那双手很大也很粗糙,他要干农活,要种果树,要挑扁担,却能够编出那么精致的小玩意儿。可惜杭雪没有学会,否则她就能编织出更有趣的东西给程祁城。

程祁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生动的蝴蝶放在手掌心,问她“这是你做的”

杭雪扬扬眉。

这里除了她还有谁。

大概是城里的大男孩第一次见这种东西,程祁城新奇得不行,又追着她问“这是怎么做的”

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杭雪干脆动手教他。

彼此之间没有用言语交流,杭雪一抬头就能对上程祁城的双眸,她不用说任何话,做完一个步骤就停下来看他一眼,他便能自行领会。

如果程祁城做得不对,杭雪就手把手地让他知道错在哪里。她是一个有耐心的老师,他也是一个认真的学生。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会儿程瑜还没有喝酒的习惯,她有时候心血来潮会抱着他教他手工,嘴里念念有词,十分温柔。或许是那些记忆太过遥远,以至于程祁城总是有些恍惚那是否是自己编织出来的一个梦。

最后一个步骤做完,杭雪朝程祁城扬了扬眉,她还有点事情要忙。

一整套流程下来,程祁城的眼睛是学会了,手却怎么都没有学会。他抿着唇,微微拧着眉,似要攻克这道绝世难题。他骨子里也是一个挺倔的人,不把这件事情做成功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杭雪从小背包里找到钥匙,打开自家的大门,进屋。

距离她上次来隔了几个月,家里难免落一层灰。不过现在家具少,并且东西摆放整齐,也不会显得脏乱。她在后面的工具房里找到了一双手套,还有一把两用锄。

院子里的花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杂草丛生,每次杭雪回来时都会除一下草。

自从外公离世后,这个家就没有人居住。舅舅定居在了嘉县,原本逢年过节会回来几次,现在除了清明回来上坟,便不再回来。

倒是杭雪,她有一个从来未与任何人说过的秘密,她想回到家乡。不单单是回到家乡,而是生活在家乡,永远地生活在这里。

这件事说出来怕是会遭到笑话,因为无数的人想从大山里走出去,却很少有人想回到大山。杭雪不觉得自己的家里有哪里不好,如果可以好好规划建设,这里是最宜居的地方。可惜她现在的力量很渺小,做不了任何改变。

不一会儿的功夫,杭雪从屋子里走出来,听到程祁城大喊“杭雪,我成功了”

他站在阳光下笑得肆意灿烂,阳光将他的倒影拉得格外修长。

程祁城揪着银杏叶做的蝴蝶触角,像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杭雪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白狗,总是在她的面前摇晃着尾巴。

杭雪就知道,程祁城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院子里的花种类繁多,这个季节开的最茂盛的就属彼岸花。

血红色的花大批盛开,一眼望去夺目也神秘。

这花是杭雪种的,是在外公去世后种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没有打理它,但每年花期过后的种子又重新掉落在泥土里,来年又会再开花。

程祁城蹲在一旁帮杭雪一块儿扯杂草,他说自己认得彼岸花,但这花的寓意不太好。

“生死两隔、永不相见。”程祁城说。

杭雪默默点头,垂着眼眸,认真地除着杂草。

从程祁城的角度看,她低着头,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层朦胧的滤镜。大概是太瘦了,脖颈上的骨节微微凸起。

她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好像都不一样。

杭雪以前也从不迷信,可外公外婆都离世之后她总会想,他们两个人在那个世界会不会孤单

听说黄泉的路上很寂寥,唯有彼岸花是路上唯一的风景。

外公生前那么喜欢花,一定会看到她种下的彼岸花吧

所以杭雪才会种彼岸花。

杭雪的动作很麻利,三两下将那些草除完,手套一摘,要带程祁城去后山。

杭雪后山种了很多水果,现在柚子可以摘了,没准橘子也可以吃了。

外公一走,后山的果树也没有人打理,舅舅舅妈嫌山上打理果树太麻烦,累死累活利润也不高还不如上班,所以便由着村子里的人随意摘了。

杭雪觉得挺可惜的,可是她也无能为力。

说是后山,但步行过去还得十几分钟,不算近。

这一路走过去,不难看出来,屿山村的人大概是以种植果树为生,只不过规划不佳,东边种植一些,西边种植一些,显得有些杂乱。

这个时节橘子树上已经挂上了一个个绿色的果子。

杭雪没有对程祁城说,她家后院种了两颗脐橙。脐橙树和橘子树挺像的,就连结果的方式也大差不大。

是有一年杭雪非要闹着吃橙子,外公才种的。

到了后山,一眼望过去都是果树,有杭雪家的,也有别人家的。

后山上的柚子树只有两株,但每一株都结了满满的一树,沉甸甸的似要将整棵树压垮。

杭雪挑了两颗柚子,踮起脚用剪子剪下来,再递给程祁城。

程祁城在旁边看起来有些散漫“感情我今天是特地过来给你打下手的”

杭雪一笑今天是让你来体验一下农家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程祁城“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杭雪眨眨眼不客气啦。

程祁城笑得不行。

这个时间点,原本就没有什么人的山上更是安安静静。

杭雪带程祁城去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这地方很妙,刚好在半山腰,不仅能看到山下的风景,还能够看到盘山公路。

景色太好了,程祁城忍不住大喊一声。

“啊”

“啊”

有回声,但不多。

像是将心中的郁气全部发泄出来,程祁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杭雪你心情好点了吗

程祁城转头看着杭雪“你是怎么看得出来我心情不好的”

杭雪指了指程祁城的脸你虽然在笑,但是看着不开心。

程祁城笑“可是别人都没看出来。”

杭雪我可不是一般人。

是的,在程祁城的心中杭雪是个神人。

说体验农家乐一事并不假。

摘完柚子回来后,杭雪带着程祁城去了村子里一户养鸡的人家。

程祁城小时候是在北京长大,吃穿都是最好,和田园生活没有半分关系。养鸡场是第一次见,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鸡屎。他怀里抱着那两枚柚子,身上穿着整洁干净,脚下那双价值不菲的白色板鞋和这一片土地显得格格不入,他依旧老老实实跟在杭雪的身后,只是嘴巴喋喋不休

“杭雪同学,我的鞋子弄脏了”

“杭雪同学,这里太臭了”

“杭雪同学,我不要体验农家乐了”

“杭雪同学”

杭雪一把捂住程祁城的嘴巴,让他闭嘴。

嘴上唠叨归唠叨,但程祁城的嘴角一直上扬着,脚步和杭雪寸步不离。

杭雪买了一只五斤重的公鸡,不算肥,价格也不贵。因为是饲料鸡,深受当地人的喜欢。

接下去让程祁城叹为观止的一幕便出现了。

杭雪单手抓住这只公鸡的翅膀,拎着它调头就往家里走。这公鸡并不老实,几次三番扑腾,但杭雪有办法叫这东西服服帖帖。

到家后,杭雪去了厨房,家里的柴火房还有以前留下来的木柴,可以生火。

厨房没有天然气和煤气灶,一直都是用的土灶,但这对杭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用易燃的木屑先生起火,再将柴火叠加上去。没多久就会有熊熊大火,烧一锅热水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这锅热水是用来烫鸡毛的。

但在烫鸡毛之前还得杀鸡。

程祁城只见杭雪拿着菜刀,手起刀落,在鸡脖子上抹了一刀,接着鲜红的鸡血落了满满一大碗。

程大少爷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些阵仗,他蹲在一旁连连鼓掌。

“厉害实在是厉害”

杭雪不骄不躁,将已经不再扑腾的鸡一整只没入热水中。

接下去拔鸡毛的任务她打算交给程祁城。

程祁城表示拒绝,他那双手可以打篮球可以打架,但是不能拔鸡毛。

杭雪你中午不想吃饭

程祁城“我可以不吃。”

杭雪行,那你不吃,我吃。但你还是得拔鸡毛,否则我不带你下山,你今天晚上就一个人待在山上吧。

程祁城眯了眯眼“杭雪你好样的”

哪里真的怕她不带他下山,也就是嘴上不乐意。他这个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什么事情都乐意去尝试一下,否则今天也不会跟着杭雪跑前跑后。

嘴上说着不乐意的程祁城,下一秒就撸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尝试拔鸡毛。别说,还挺简单。

杭雪也不闲着,她要找一些其他东西。家里柴米油盐是都有的,因为她定期会回来一趟有备着。

中午打算炒鸡肉吃,但单单只有鸡也不行,还得弄点青菜和葱姜蒜。

在山上就是这点好,一出门,路边和小院子里什么东西都有。杭雪只要和邻里打声招呼,这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要多少有多少。

等程祁城哼着歌拔完鸡毛的时候,杭雪也从邻居家里弄来了所需食材。

程祁城抬起头,吊儿郎当的“收获不少啊,哪里打劫回来的”

杭雪笑笑,径直朝程祁城走过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纸巾撕开,蹲下身,帮程祁城擦鞋。

有那么一瞬间程祁城是懵的,他一只手提着公鸡,另一只手上还有刚抓下来的鸡毛,这画面怎么看都不太美观。

程祁城姑且算是一个有休养的男孩子,他从来不会开女孩子的任何玩笑,也不会使唤女孩子为自己做任何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小姑娘俯身给他擦鞋。说出来怕人笑话,程祁城觉得很震撼。他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在杭雪看不见的时候心跳加速。

杭雪的动作麻利,三两下擦干净程祁城的鞋面,继而拿起地上的食材进了屋。

在这个当下杭雪也没想太多,只是看到他那双白鞋上染了一些泥,又想到他之前念叨着自己的鞋弄脏了,刚好她身边有湿纸巾,就想着给他擦一下。

没想过讨好,也没想过献殷勤,因为以前每次外公从山上回来,外婆都会帮外公把鞋底的泥土铲干净,再用刷子沾水刷一下鞋面。

只留程祁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已经被擦得干净的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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