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怎的还撒上娇了?
“八哥听说你身子不爽”
“弟弟特来探看你的”
“八哥”
云禩刚刚想要歇息一会子,这身子闹个痔病,失血过多险些没了,可见有多严重,堪堪躺下,还未曾闭眼,便听到一连串儿的大呼小叫。
随即复又传来随侍处的仆役声响“九爷九爷,八爷才歇息下,这会子怕是睡了,九爷还是改日,改日”
“放屁就凭你也配让你九爷爷改日”
“那那九爷容得奴才去通传一二”
“放屁”随侍处的仆役两次都未说完话儿,又被对方不容情面的打断,清朗的声音带着桀骜不驯的讥笑“我来自己哥哥家里,探病探病,亲近亲近,还需要你这狗奴才通传滚再不滚,爷爷踹得你滚”
云禩撑着手臂坐起身来,向来云淡风轻的脸面微微皱了皱眉头,“嘶”轻轻抽了一口冷气,只觉身下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仍然传来丝丝疼痛之感,虽不算厉害,但十足折磨人。
云禩往日里并没有这样的病痛苦恼,没成想来到古代,莫名其妙便多了这么一个毛病。
他慢慢坐起来,提高了嗓音“请九爷到茶堂稍坐,我收拾齐整便来。”
外面随侍的仆役听到了云禩的话,立马回话“是九爷,您这面儿请,小心台矶。”
云禩起身整理,吱呀推开屋门,便往茶堂而去。
茶堂之中,一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大马金刀的横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桌旁的大椅上,手中晃着一把玉坠子包金边的折扇,腰间带扣,挂着佩觿、荷包、短刀,还有一只象牙雕的牙签筒子,一身贵气难以掩饰。
按说这皇子的衣袍服饰,全都是内务府发两淮制造局,统一绣花、剪裁、织造的袍子,样式也都是由礼部定式,统一令如意馆画师手绘,再由内务府广储司统一验收、分发下来的。
这许多的统一,阿哥们穿起来应是一样样儿的,但云禩穿起来,便觉风淡云轻,淡雅脱俗,而眼前这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穿起来,便贵气逼人,一身金闪闪的挂扣、配饰,闪耀夺目,仿佛一座行走的金山银山。
云禩看这少年通身“有钱人”的气派,还有方才他口中“九爷、九爷爷”诸如此类的自报家门,想必此少年便是现在身体同父异母的弟弟,历史上八爷党最忠犬的拥护者九爷胤禟。
如今的云禩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年轻的紧,而老九胤禟比八爷还要小几岁,看起来只十五岁左右,别说是年轻,脸面和身量间还挂着一丝丝的青涩与稚嫩。
但胤禟显然不觉得自己稚嫩,大马金刀的坐着,分明生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乖巧斯文的错觉,但他的行走站立,可一丁点子也与乖巧无关,甚至大相径庭,十足的豪迈狂野。
云禩并不是正主儿,也是第一次与老九胤禟打交道,不露痕迹,镇定的微笑“九弟。”
少年胤禟抬起头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也不回礼,只是挑唇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呦”
随即上下开始打量起云禩来,那眼神赤、裸、裸的,完全藏不住感情,仿佛在戏谑地说还没死呐
云禩面容平和,眼眸微微轻晃了两下,在心里寻思着,按理来说,这九爷胤禟应该是八爷最忠实的拥护者,九龙夺嫡中八爷党的重要成员之一,那么老九胤禟与“自己”的干系必然十足亲近才是,但是如今一看
不然。
云禩转念一想,皇子们尚且年轻,九龙夺嫡还未开始,表面上都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或许这老九,还未被“自己”收服,仿佛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狼崽子一般。
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老九这头小狼崽儿好像十足“看不上”自己,今儿个怕是来趁火打劫,趁病找茬儿的。
果不其然,老九晃着二郎腿,痞里痞气的开口“八哥,我听卢依道说你病了,危在旦夕,啧今儿个一看,你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嘛甭提多硬朗了。”
卢依道便是西洋来的外科医师,老九胤禟小时候耳朵得过疮疡病,溃烂流脓,就是洋人外科大夫医看好的,所以胤禟从小便对洋人的顽意儿和物什特别感兴趣,还精通外语,阿哥里面唯独他不需要翻译官便可以和洋人沟通,加之他又喜欢结交,所以与洋人走得很近,但凡紫禁城和北京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的人脉最多,知晓得也是最快的。
云禩不动声色,仿佛听不懂他尖酸刻薄的挖苦,脸上仍旧挂着温和实则疏离的笑意“多谢九弟关心,我这身子虽不说大好,但大抵也好了七八分。”
“呿”老九尖酸刻薄的铁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劲道,委实令他觉得无趣儿,反而没了欺负人的快感和爽利。
不过老九并未放弃,再次开口找茬儿“八哥,你这身子好了,是否该履行承诺了八哥说出来的话儿一向算数,怎么的,这次赌输了,便想做那市井泼皮一般耍赖八哥说话不算数,这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云禩没有原主以前的记忆,所以并不知老九胤禟说的是甚么,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并没口询问。
老九胤禟果然是个坐不住的秉性,嘴巴闲不住,继续挖苦道“愿赌服输,八哥既然允诺了我要亲手下庖厨,做一味稀罕的甜椀子,现在反悔,岂不是太迟了如今八哥也好好儿的,可不能用病恙做借口啊”
云禩心道原来如此,也不知原本是因着甚么赌输了,许诺了亲手下厨,要知道这些阿哥皇子们全都远庖厨,恐是一辈子也没做过饭,都将做饭这种事儿看做下九流的行当,老九胤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寒碜自己。
胤禟还有话,笑着评头论足“你们家不是素来有御膳总管的血脉么做个膳食甜椀子,也难不倒咱们八哥罢”
老八是皇子阿哥,出身高贵,按理来说怎么会有御膳总管的血脉这事儿还要从老八的母家开始说起。
很多野史和营销号都“夸大其词”了八爷的母家身世,说八爷的母妃出身低贱,乃是“辛者库”罪籍出身,在宫中卑微犹如蝼蚁等等。其实不然,辛者库之中的确有罪籍,但也同样有良民,八爷的母妃显然就是这样的良民,虽地位赶不上其他妃子,却绝不低贱。
不过在老九胤禟眼里,还是有嘲讽的地方,毕竟八爷的母妃一家,确实有人官至御膳房总管,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
“八哥若是还不想履行赌约,那就规规矩矩,恭恭顺顺给我跪下来,叩头喊三声爷爷,我九爷是个大度的性子,也就算了”
老九侃侃而谈,微微仰着下巴,露出一脸得意且咄咄逼人的模样。
只是他的话儿还未说完,得意也未得意完,便听到云禩用平静的嗓音道“甜椀子而已,这有何难”
“甜、甜椀子而已”胤禟实在“看不惯”他那云淡风轻“假仁假义”的伪善模样,“哗啦”一收折扇,扇尖在手心里“哒哒哒”的敲击,又道“别说的那么简单,我们说好了,这甜椀子,必须出自你手,不可假他人之手且,九爷我甚么样的甜椀子没食过想来食过最是美滋味儿的甜椀子,便是圣上赏赐的葡萄干青胡桃甜椀子”
甜椀子,其实就是清朝的一种甜食,椀就是碗的意思,简单来说,便是果盘果碗,如今是暮春时节,马上便要进入夏季,膳房已经开始准备甜椀子,以备不时之需了。
清朝没有空调,消暑纳凉就靠这些冰椀子、荷叶粥、酸梅汤等等的凉饮果盘。这冰镇的甜椀子一般都是由甜藕、百合、莲子、桂圆、山药、杏仁豆腐等等组成的。
紫禁城的冰窖会在冬日的江河湖水中切割冰块,储存起来,等到了春末和夏日,膳房便会来支取冰凌,切成细碎的小块,撒在甜椀子中间,这样便做成了清凉可口的冰椀子。
老九胤禟方才说的葡萄干青胡桃甜椀子,那还是甜椀子之中,一种稀罕的吃食,一般人是没有这种口福的。
老九素来受圣上宠爱,那是“娇养”长大的,北京城里便没有他没食过的美味儿。葡萄干青胡桃甜椀子听起来简单,但其实工序复杂,这葡萄干要精挑细选,仔细清洗,不得有一丝丝的沙土牙碜,再用蜂蜜浸泡,让葡萄干融入蜂蜜的清甜醇厚,而青胡桃要选用进贡宫廷的青胡桃,每一颗青胡桃个头大小都要一样,不但要仔细去壳,还要挑掉核桃的分心木和细皮,去除核桃的苦涩滋味儿,独留干果的醇香,将这两样垫着切割精湛的冰块摆盘,浇上甘甜的葡萄汁,撒上厚厚的一层冰凌渣子,如此香甜精致的甜椀子,这才新鲜出炉。
胤禟道“八哥你所做之甜椀子,需得比葡萄干青胡桃甜椀子更香甜可口才行,是了还要御膳房荤局、素局、菜局、饭局、粥局、茶局、酪局、点心局,八局统统未曾做过的,别人食过的,我可不食”
面对老九胤禟故作苛刻的要求,云禩并没有一点儿恼怒,也不见半分动气,越发的平静下来,甚至还轻笑了一声,轻松的道“九弟可还有甚么其他要求,一并子说出来,说罢了,哥哥好早些去做甜椀子。”
老九睁大了一双眼睛,卸去了桀骜不驯的表情,露出浓浓的诧异,一双眼睛恨不能从眼眶里蹦出来,道“你做你做我要你亲手做甜椀子,可听清楚了,要八哥亲手做”
云禩又是微微一笑“自是八哥我来做,亲手来做。九弟想要吃甜椀子,怎的还撒上娇了”
“撒、撒娇”老九胤禟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呼呼呼扇着折扇,频率越来越快,否认道“哈哈、撒娇胡、胡说我九爷甚么时候撒过娇”
对于云禩来说,老九胤禟还是太年轻了,这栗子一般炸毛的秉性根本扎不到云禩,反而被他二两拨千斤,几句话便给打发了。
这老九胤禟在历史上有侠王的称号,为人重情重义,又是八爷党的重要成员,云禩虽对争权夺位没甚么兴致,但人在局中,多拉拢一个也不是坏事儿,对自己也有帮助,正好趁此机会,用甜椀子和胤禟打好关系,并不是甚么难事儿。
老九胤禟不信,不是他吹,这满京城里,从北京城北面的德胜门到南面的永定门,西面的阜成门到东面的朝阳门,便再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比胤禟还会食、还会顽的,绝对找不出
老九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强自镇定的问道“八哥如此信心满满,到底要做甚么绝世稀罕的甜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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