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事
自贝拉记事起，她就和一对中年夫妇一同生活着。
这对中年夫妇，男的名叫马里，女的名叫莎塔。
他们待她很好，但她也知道，这两个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贝拉对他们一点亲切感和熟悉感都没有。
也许是为了保护自己，贝拉成天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对夫妇热切的关心也是充耳不闻，她要将自己的心完全锁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
马里和莎塔似乎对此也是十分着急与不解，商讨了几天，马里觉得问题可能出现在贝拉感觉到孤独身上。
于是，第二天，贝拉就见到，马里牵着一个男孩的手来到了他面前。
男孩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甚至比她应该小一点，脸上有着灰尘，想来是马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但这并没有影响男孩略显俊秀的容貌。而且，男孩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即使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即使他那单薄的身躯和如枯木一样的四肢显示出来了他之前的生活条件，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不知为何，贝拉从这笑容之中感受到了面对生活的勇气，还有……温暖。
“这是你的弟弟，叫贾斯帕，从今天起，他也是咱们家里的一员了。贾斯帕，这是你的姐姐，叫贝拉。”马里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姐姐好！”贾斯帕倒是显得很大方，直接走到她面前鞠了一躬，大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贾斯帕有些好奇的看着贝拉，那目光，让贝拉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哇，姐姐好漂亮啊！能有这么漂亮的姐姐，我真是太高兴了！”贾斯帕高兴地在原地蹦了蹦，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贝拉有些茫然的看着高兴着的贾斯帕，小手不禁摸了摸被贾斯帕认为是“漂亮”的脸。
确实，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虽然年龄尚小，但是贝拉的容貌却是已然不俗，小有娇媚之感。
看到贾斯帕是那样的高兴，贝拉的内心似是也被微微渲染，嘴角不受控制的缓缓勾起，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谢谢。”
高兴中的贾斯帕自然没有察觉，不过一旁一直留心的马里却是注意到了，然后他与在远处的莎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这样，贝拉的家庭生活开始了。
贾斯帕虽然是贝拉的弟弟，但更多的时候，却像一个哥哥一样照顾着贝拉。
每次当贝拉想再次蜷缩到自己的小角落里时，贾斯帕都会来一把将她拉到屋外，也不干什么正事，就拉着她在大街上狂奔。
在这样的奔跑中，贝拉虽然感觉到了累，但是心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畅快，仿佛那内心中的闭塞，都随着奔跑所流出的汗水消失了。
慢慢的，贝拉告别了自己的小角落，开始和贾斯帕成天在外面瞎蹦跶，像是两匹回归草原的野马。
他们不单单故意搞乱过巴特伯伯的地摊，还会趁着凯伊爷爷睡着时偷偷剪掉他引以为傲的长胡子，气的那糟老头子暴跳如雷，嚷嚷着要剥了他们的皮……他们甚至还潜入过市长的办公室，躲在办公桌下猛然间大吼一声，吓得睡眼惺忪的市长直接从椅子上翻倒在地！这时候，他们总是要先嘲笑一番，然后才赶紧离开。
虽说每次和贾斯帕一起捣完乱的后果，大多都是他们在街上被追半天，被抓住之后便带到马里面前教育，然后灰溜溜的给人家道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捣乱！
对此，马里也是没什么办法，
时常会感到头疼，莎塔也是经常训贾斯帕，说是因为他，才把原本安安静静的她带的这么野，都不像个女孩了。
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其实她更喜欢这样。
有一次，她问贾斯帕，为什么要成天捣乱呢？
她记得，贾斯帕当时是这样说的：
“一方面是我本来就喜欢捣乱啊，还有一方面嘛……说出来可能有点奇怪，不过，我倒是挺享受那种捣完乱之后被爸爸妈妈教训的感觉的。我以前，捣完乱之后，那些人都是会把我抓住直接揍一顿，然后说些什么‘路边的野狗’什么的，从来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带到爸爸的面前，让爸爸来说教。以前没有说教，但是心里总是很冷，现在这样，反而心里还很温暖。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家的感觉吗？是你无论捣了什么乱，都会有人保护着你，帮你扛起，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去倔强但孤独的面对，而当你每次回到那间不大的房屋后，都会像远航的游船到达了避风港一样感到安心。
贝拉在心里想了很久，马里和莎塔确实是给了她一个家呢。
每次回到那间房子，莎塔都会抱怨她又搞得这么糟，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了，然后边抱怨边给她换衣服，又把做好的饭全部端了上来，细心的将她爱吃的都放得离她近些。而马里也是会一脸温和将她看着，问她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当听说她们又捣了什么乱子时，也不会生气，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当马里每次想吃点肉时，莎塔总会给他一个警告的目光，吓得马里都是缩了缩，只好罢休，然后莎塔再温柔的将肉夹给她。每次看到马里那如同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的神情，贝拉也是会忍俊不禁，温暖的感觉，在心里荡漾开来。
到现在，贝拉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对马里和莎塔感到陌生了，这对夫妇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虽然她知道自己和贾斯帕都是被他们从街上捡回来的，只不过自己被带回来的时候还要比贾斯帕小很多，但是这仍然也不妨碍马里和莎塔对他们的全身心的爱，他们早就把他们两个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贝拉感觉得到，自己心里的亲生父母的轮廓，正在渐渐被马里和莎塔填满。
当然，组成这个家庭的还有她的弟弟贾斯帕。
和贾斯帕在外面疯的每一天，她都感觉特别的充实与快乐，看到每次在贾斯帕的带领下，他们捣乱成功的成果之后，贝拉心中甚至都会升起一股成就感，同时，也越来越依赖贾斯帕。
如果不是贾斯帕的出现，她现在或许还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与自己封闭起来的心作伴，默默感受这个世界的冰冷与空虚。
渐渐地，贝拉感觉，自己对贾斯帕的情感似乎有所改变了。
每次被贾斯帕拉着小手奔跑，看着男孩在阳光下俊朗的外表和笑容，贝拉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心跳也是乱了起来，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
真正让贝拉确定心中这份感情的，是在一次他们捣完乱之后，被几个小混混堵在了小巷的时候。
几个小混混看上了贝拉的姿色，用充满**的目光盯着贝拉，如同一只只盯上了白兔的野狼。害怕到全身微微颤抖的贝拉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贾斯帕的身后。
贾斯帕用单薄的身躯将贝拉牢牢的护在了身后，看向混混的眼神中也是充满了害怕，但是却没有退缩的打算。
贝拉似乎听到贾斯帕说：“放心吧，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会保护你的。”
话语中似乎蕴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贝拉心中的恐惧驱走了一些。
紧接着，几个混混不耐烦了，准备直接上手抢走贝拉。
贝拉见状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不许碰她！”她听到贾斯帕大叫了一声。
可在那之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那几个混混的咒骂声。
贝拉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了看，然后便是看到，那几个体型相当于两个贾斯帕的混混正把躺在地上的贾斯帕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贾斯帕虽然蜷缩着身子，但是口中依旧不断的吐出血来。
“住……住手！”虽然害怕，但是贝拉还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看到遭受着那样折磨的贾斯帕，贝拉感觉自己的心里一阵酸楚，两道泪痕出现在了精致的脸颊上。
听到了贝拉的声音，几个混混这才放过了贾斯帕，转而一脸淫笑的向着还在颤抖的贝拉走来。
“不许碰她！”本是倒在地上的贾斯帕这时竟然又是站了起来！大吼一声后又向着这几个混混冲了过来！
一个混混面色不耐，一脚踹在贾斯帕的腹部，贾斯帕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被踹飞老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踹人的混混一脸得意，刚想转头，却发现，贾斯帕竟然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不许碰她！”又是一声大吼，贾斯帕又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混混的腰。
混混感到十分愤怒，一把甩开贾斯帕之后，又朝着他的脸上来了一拳，再一次把他甩飞出去。
可是，那一道单薄的身影，又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神之中，满是坚定与凶狠！
贾斯帕又一次冲向了混混！
贝拉怔怔的望着那道单薄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冲向体格比他大一倍的混混，然后一次一次的被打飞，摔在地上，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明明那道身影看起来那么弱小，但是却永远也打不倒！
“为什么……”贝拉心里自问道。
但其实她知道答案，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因为贾斯帕一直在喊。
“不许碰她！”
他真的……是在拼上性命保护自己啊……
混混都已经打累了，可是贾斯帕没有倒下，再次准备冲过来，一副搏命的架势。贾斯帕沾满鲜血的脸庞和凶狠的眼神加在一起，让混混都是心里开始发怵，另外的几个混混，也早被贾斯帕拼命的架势唬在了原地，心生退意。
一时间，这几个混混竟然都是被贾斯帕这般架势吓住了。
看到贾斯帕再一次冲了过来，那悍不畏死的气势，终于是彻底击溃了这群混混们的心里防线。混混们竟是直接逃走了！
看到所有的混混都逃走后，浑身伤痕，脸上满是鲜血和淤青的贾斯帕这才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贾斯帕！”贝拉冲到了贾斯帕的身边，用力的摇晃着他，喊着他的名字，泪水早已决堤，将她和贾斯帕的衣衫全部打湿。
她不想失去贾斯帕，这个拼上性命来保护自己的少年，如今在她的心中，已经不单单是她的弟弟这么简单了。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哭喊了多久，才吸引来一个好心人将昏迷过去的贾斯帕带回了家。
马里和莎塔当时都吓坏了，不过幸运的是，贾斯帕虽然伤得很重，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在休养了一段时间后，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也就是在那件事之后，贝拉也能感觉到，贾斯帕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有所改变……
在这之后不久，贾斯帕带着贝拉来到了一座建筑的顶层，他们靠着保护栏，将整座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傍晚，微风掠过，吹起少女的秀发，撩动少年的衣衫。
一向开朗话多的贾斯帕在此时却是陷入了沉默，对他的意图有所察觉的贝拉俏脸微微泛红，将头侧到了一边。
似是下定了决心，贾斯帕出声道：“贝拉姐，其实我想说，我可能喜欢你，不是家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是另外一种……不过姐你放心，我还是会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姐姐保护你的，不对，也不能说是当成姐姐，就是……”
望着因为局促而导致脸颊泛红的贾斯帕，再加上他的如此直白的发言，让得贝拉忍俊不禁。
然后，贝拉默默的握住了贾斯帕的手，虽然之前贾斯帕每次都是拉着贝拉的手在街上跑，但是这次，两人却都是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一时间竟都是有些害羞。
“啊，这夕阳好美啊。”为了缓解气氛，贾斯帕说出了更尴尬的话。
“嗯，我们，都把晚霞印在了脸上了呢。”贝拉对着贾斯帕笑道，这一笑，带着脸上的红晕，使得美丽的夕阳都是黯然失色。
“哦，是啊，是晚霞啊。”同样涨红了脸的贾斯帕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望向远方的晚霞。
少年俊秀风流，少女春心荡漾，时间仿佛要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贝拉觉得，那个时候，是她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候。她有了她的家人，还有了她的爱人，生活有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可是，似乎是老天捉弄一般，正当贝拉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心满意足，准备好好享受时，变故就这样发生了。
灾难的来临从来都是没有预兆的，像是无踪的风，袭来离去，只不过是刹那，但是，却会留下疼痛一生的伤痕。
那一天，贝拉和贾斯帕和往常一样，在这最高的地方俯瞰着整座城市。
贝拉将头靠在贾斯帕的肩上，握住贾斯帕的手，十指相扣，享受着属于他们的世界。
本想就这样一直呆着的贝拉，突然发现贾斯帕正盯着一个方向出神。贝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发现，那目光所到达的地方，火光四起，隐隐的还有枪击声和惨叫声传来。
难以置信的情绪充斥着贝拉的内心，因为那个地方，有着他们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建筑，还有那条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街道，还有……总是会等着他们回家的马里和莎塔！
没等他反应过来，同样神色焦急的贾斯帕已经拉着她向着家里跑去。
虽然腿上在动，但是贝拉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的呆滞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马里和莎塔不会有事的！他们还有很多事都没做呢！她还要告诉他们自己和贾斯帕在一起了……她还要带他们出去旅游，带他们去看外面的风景……她还要让他们以后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呢……她……她还没叫过他们爸爸妈妈呢！他们不能有事！他们一家人还要好好的度过以后的每一秒呢！她还没有挨够莎塔的训，还没有给马里捣够乱呢……不要……不要有事啊！失去你们，我又该这怎么办啊……
可惜，这些所有的心绪在见到那一片狼藉的街道之后，便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巴特伯伯的地摊碎了一地，凯伊爷爷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再也没办法站起来嚷嚷着剥了他们的皮了……
贝拉只感到自己的双腿止不住的发软，看到那熟悉的东西如今都被彻底破坏，她的心里一阵阵的绞痛，如果不是贾斯帕在一旁搀扶，她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可是，当她见到那座最熟悉的房子，最让她感受到温暖的房子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而对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也都躺在地上时，她终于承受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泪水无声的流淌下来，心里充满了绝望。也是在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悲伤到极点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贾斯帕抱起马里的尸体，不断摇晃着，同样泪流满面的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着马里，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无论是谁听了都会感到心痛。
没用的……没用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些幸福，那些温暖，倒头来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她为什么要从那个角落里出来啊！她为什么要开始接纳周围的一切啊！不那样的话……不那样的话，现在她的心又怎么会如撕裂般的疼痛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的温暖就这样夺走……为什么……
事后，贾斯帕和贝拉打听到，原来，当时在他们的街道上，发生了一起火拼事件，克鲁格家族的乔特带着人雷霆般的攻势将当时潜藏在那条街道上的一个与他们的敌对组织彻底摧毁，而当时的整条街道便也被跟着牵连。
火拼事件发生，也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因为这座城市就是这样，今天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多数人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是这次乔特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将整条街道都牵连了进来，可是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克鲁格家几乎是最强大的组织了，没人想要得罪。
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两个孩子刚刚失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彼此。
失了魂的贝拉再次每天蜷缩在一个小角落中，这次就算是贾斯帕也没能把心灰意冷的她拉出来。
克鲁格家族……不对……是这座肮脏的城市，就是因为这座城市充满了肮脏，才会发生一件件悲剧！这次是她，下次就会是别人，像她这样的悲剧还会发生在别人身上！这座城市，已经沾满了鲜血和污秽！只有毁了他！只有毁了他，才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对，这座罪恶的城市，就该彻底毁掉！
贝拉那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目光，在此刻却有着其他情绪逐渐升腾，那名为“复仇”的情绪，似是要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整座城市彻底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