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1)
我目前的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不像电影里那样苍蝇乱舞,蛆虫遍地,我想可能是因为位处地下的原因,又或者是我爸的功劳,但它依旧非常闷热烘臭。垃圾房里有两个大垃圾箱,或者按我爸的话说是两个大垃圾罐。一个湿罐一个干罐。一天之中从早到晚必须把两个罐装满,只有装满封好晚上才会来车拉走换上新罐,只有换上新罐那么多垃圾第二天才有地方待。所以我爸的工作职责连带幸运的我的职责都挺重要的。
我看着两个大罐趴在垃圾房里,张着大嘴等待吞食各种垃圾,油腻腐烂的恶臭从它们的嘴里喷涌出来。即使我戴着口罩也觉得反胃恶心。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拿起了立在垃圾房角落里的铁锹,勇敢的直面我的命。我爸离开的这一会儿功夫,干垃圾罐里已经有了不少垃圾。这些垃圾几乎包含了所有种类。有的被黑塑料袋打了包,有的直接被遗弃,连个“棺材”都没有。在我用铁锹尽力把它们往下压往里推时,锋利的锹头不礼貌的划破了它们,它们溢了出来,挤了出来,呕吐了出来,像朵花一样的开了出来。它们臭味四散的盛开让我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不同颜色不同大小不同形状不同湿度的垃圾们让我不得不再用力把它们拍下去,捅下去。越拍越多,越捅越乱,好在垃圾罐肚子够大,垃圾们还跑不出来。
我松了口气。转身去看湿垃圾罐,谢天谢地,湿垃圾罐里垃圾不多,刚垫了个底。但我不敢大意,因为我知道还不到时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听见湿垃圾罐这样充满饿意的和我说,就用铁锹在它肚子里划了划,让垃圾们躺的更平均。两个罐子暂时搞定,我立好铁锹,开始扫地拖地。光头经理刚才让我扫完地喷洒消毒液。说实话,对我来说这是这份工作唯一的乐趣。喷壶里按一定比例倒入消毒液和水,勾兑,摇晃,拧紧,压气,走圈,喷洒。如果整个垃圾房的闷热烘臭是一种折磨和感觉,那么喷洒消毒的过程就是一种满足和刺激。消毒液浓烈的味道直冲鼻腔,形成了一种隔离臭气的屏障,虽然辣眼睛酸鼻子,但我终于有了直面臭气的有效武器。我一圈一圈走着,不光喷地面,还喷垃圾罐,喷墙壁,喷工具,喷目光所及的一切。直到一壶消毒液被我消耗殆尽,我还意犹未尽。但理智告诉我可以了。于是我在垃圾房角落规整好所有工具,开始了休息。
休息可以走出垃圾房透透气,外面是一层停车场。我走了一圈,奔驰大G、宝马X5、路虎揽胜、丰田霸道……许多梦中情车静静地排成排蹲在地上。这些无疑是楼上商场里消费者们的座驾。我细细打量了它们的大灯、牌照、排气,觉得没太大差别。就在我幻想着坐在里面开着它们环游世界的时候,我看见一条皮毛发亮的金毛犬蹲坐在一辆小轿车里哈哧哈哧的吐着舌头喘着气,它看见我狂摇尾巴叫了两声,我想它应该是想从车里出来但自己又无能为力,而我也爱莫能助,就和它挥了挥手往回走。边走边想:你应该不能被憋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