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转生泉派
酒馆老板这时走上前来,把威斯缇托点的另一杯啤酒递给他。“哎,你们二位先生,也是从圣塞勒涅赶出来参加咱们这里“转生夜”的吗?”
“什么……啊,对,是我们在乡下的表姐来的信,请我们到她那里坐坐,顺便看看转生夜的场面,怎么,您知道这转生夜是做什么的吗?”这时赫穆已经把063叫回去,自己出来与这位老先生讲话。
“您连转生夜也没听过?”老板惊讶地用抹布擦擦桌子。“每个星期四,就是转生泉派的大日子,从今天半夜11点半开始,等神女游街,与信徒见面。神女可是救了出血热病的真神!就是她,把治病的转生泉圣水发给大家的。”
本来威斯缇托完全没有把这个活动当回事,听见神女连这样滔天的功劳都敢抢,他冷冷笑出声来:“哈,赫穆你听见没有?是人家神女救的,呵。”
酒馆老板被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坏了:“唉啊,可不能这么说啊,小心神女听见。”
威斯缇托喝下一口啤酒:“你这神女又不是兔子变的,耳朵没有那么长,听不见,你讲吧。她到底是出自什么组织?”
发现酒馆老板有些不快,威斯缇托直接把一张皮斯托放在桌上当小费:“讲讲,讲清楚些。”
然后他转头看一眼赫穆说:“我弟弟也想知道。”
如果把信仰的坚定程度做个对比的话,信徒可能会背叛任何一位神灵,却唯独不会背刺一样东西——皮斯托。普通人之所以愿意信前者,就是因为祂们能给他带来后者。
果然,酒馆老板喜笑颜开,立马接过来:“神女啊,神女是转生泉派的神,近些日子出血热席卷了大半个阿诺彻瑟,就有许多这样治病救人的教派陆陆续续出现。神女是靠着一种叫做‘转生泉’的圣水给信徒治病,泉到病除!”
赫穆一拍桌子:“圣水治愈率能有百分之百?”
酒馆老板眨眨眼睛:“唉,这哪会呢?你信神女,自然圣水有用,没起效的时候,就是因为你不够虔诚呗。”
然后他略微侧着身子向自己另一桌客人指指:
“看见那边几位没有?那都是转生泉派的涌泉使,他们就是来参加这个转生夜的。”
赫穆的眼光漫不经心地扫扫那几个“涌泉使”。他们都有透明色的长发或者透明的胡子。有男有女,看上去都是风尘仆仆,难掩疲色。
老板可能是不想让这带着白面具的客人因无知而冒犯对方,赶紧对他说:“出血热从海边一个叫什么洛佩斯的小地方传过来,你们知道吧。我发小他表姑的亲家的邻居就在这个教派,他说了,人家不是靠灌礼修行,都是靠救人,救活多少人,就有多少功德,就能升神!”
不靠灌礼?那圣水就不是神赐产物,而是人类能调出来的药物,可是这几个人身上一点药味都没有。更别提像艾维诺和卢卡斯那样,逆风都闻得到的沼泽蝾螈味:沼泽蝾螈的鳞片粉末是一种好用的消毒粉,效果跟高浓度酒精接近。凡是自制药物的药剂师,基本都用它清理病菌。这种消毒粉的味道有些像已经发霉的、猫的固体排泄物。
这两位大师又稍有不同:卢卡斯是在当卢克西娅的时候爱喷香水,而艾维若,他身上还混杂河谷鹦鹉的洗脚水味——他最喜欢这个药剂。
可是,几个“涌泉使”身上,只有人的汗馊与路上的尘土味道,哪有药剂师的气息?圣水不是神赐,不是药剂,它还能是什么成分?人们喝了真没事吗?呵,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招摇撞骗的。赫穆一边想,一边感到不爽。
令他更不爽的是,如果没有抓现行,就不能笃定对方是否是邪恶教派,万一人家确实是想救人,只是方子不管用,那根据道听途说就把直接拷上,不是绅士所为。
安德烈建议赫穆谨慎判断哪些是应该被消灭的,尤其是对于真正伤天害理和引发家破人亡的那些绝不能姑息。而对于只是麻木人心志和传播保守思想的那些,可以先放放。他所清除的邪教影响力越大,他自身能完成白神登临仪式的概率就越大。
这位联合教会的临时教皇说:“不管有没有用处,人们总是需要信一些什么的,尤其是生活已经贫苦乏味到让他们失去信心时。”
赫穆的神情,是连面具都盖不住的不屑。威斯缇托看得到他眼里的讥讽笑容,赶紧谢过老人准备离开。两人一蛛暗暗记下今天见到的奇怪人员,继续向西前进。
《新经》又叫《西行记》,对于赫穆而言,它就像是一场追逐落日的旅程。
他们跟随落日向西,看它慢慢垂下它的余晖,感受它依然残留在土地上的温度,听着它所代表的另一个宗教的力量,正以祈祷诗的形式在人们之间一代代上演。“终结之末”的黄昏圣城,此刻是否也在日落?日落本身,有没有某一天会被永远不再落下的太阳所终结?
这个问题太遥远,赫穆必须集中精神应对自己已经被凹凸不平土路磨烂的脚底。酒馆里没有休息的地方,他们只能继续往西走。对于这种乡下路面,有鞋也不管用。终于,在天已经擦黑的时候,两人离开圣塞勒涅城郊范围,赶到了一个普通的小镇。
春夏交接时,气候并不好。飘忽不定的云慢慢游走过来,湿且冷的阵风一下下拍打他们的脸,倒是让这两个旅人清爽不少。唯一问题是,他们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水浸湿,沁凉以至于冰爽的体感温有些令人恼火。
“不行,走不动了,就在这里休息吧。”赫穆看看不远处的破旧旅店,一对白色灯笼正在风中摇摆。还好它们是白色的,如果是蓝色,赫穆哪怕拼着脚走断也要立刻离开,不敢近前。
“行,反正是你的事情,我又不急。”威斯缇托摘下他的斑马礼帽,抬腿一跳,跷着脚坐在旅店风烛残年的歪斜椅子上,这椅子嘎吱一声。潜行者赶紧坐直,防止自己摔倒。
赫穆坐在他对面:“麻烦一会帮我也付一下饭钱,潜行者先生,还记账上。”
威斯缇托用手擦擦桌子上的油腻,他犹豫了两秒,说;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赫穆。”
“你说。”
威斯缇托费解地数数自己钱夹里仅剩的几张皮斯托:“能用粘土造钱吗?你肯定能造不少,还能以假乱真。”
这话直接把赫穆逗笑:
“当然不可以,我的财迷老哥,货币与食物不能通过粘土塑造,这是黑神五大变形法则的第一条。”
“黑神还有法则?”潜行者把自己瘪的可怜的钱包放回兜里,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那行吧,你就在此处等候,不要走动,我去看看他们旅舍后厨有没有水果,寻几个尝尝。这一路,渴死了。”(注1)
注:朱自清《背影》一文中有父亲让自清在站台这边等候,自己去买橘子的梗,因为父子关系鲜明,所以被我拿来使用以作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