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鸽子
卢卡斯教授正坐在温暖的壁炉前织毛衣。现在是上午11点,他刚享用完一盘洋葱木姜子牛舌作为午饭。奶茶的锅子就在壁炉上咕嘟咕嘟冒泡。一只疲惫的黑斑点鸽子飞到他窗台前,用尖尖的喙敲敲他的窗户。
自从前不久,一项新专利——“鸽子识址”匠制阵式,被某位不知名阵式学家发明之后,人们可以逮住任何一只野鸽子,只要喂饱它,确认它在送信时不会跑去觅食,就能让它明白你要寄给的收件人,为你服务。最好有一点火腿肉给它们,它们会更加乐意。
但显然,由于鸽子消化问题,这封信送达时间不能太长。最多就是一小时。鸽子是一种十分聪明的生物。它们除了不务正业的时间以外,都很务正业。
收件人的地址,是卢卡斯在圣塞勒涅新租的一幢小房子,好容易来一次首都,可以跟老朋友叙叙旧再走。更何况这里的气候更加凉爽湿润,比海边更适合避暑。不,应该这样说,收件人是卢卡斯教授,鸽子事先并不知道他的住址,鸽子只是找人。那么,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来一只野鸽子给他送信呢?
“欸?”他打开窗户,把这封信从鸽子脚上取下来,满篇都是几乎不可辨认的符号。这是一封用鲜血写成的信。被那只东倒西歪的鸽子送给卢卡斯之后,鸽子立即迷惑地晃晃脑袋,似乎是在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来到此处。
教授疑惑地,把这张沾满了奇怪臭味的薄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没有能从任何一个角度识别到自己可以辨认的字符。反倒是他的鼻子遭到了不小的冲击。
还有一小块可能是从罩纱上撕下来的、无比难闻的布料,几乎把他馨香的起居室都给染上肮脏恶劣的味道,他叹口气,去看那信件的发信人,竟然惊讶地发现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名字——xx·加西亚。
加西亚,是一个也姓加西亚的亲戚给他送来的信,会是谁?
前面的字母实在认不得,后面的“加西亚”这两个字之所以能认出来,还是因为卢卡斯自己天天签字时都用得到,所以才格外熟悉——谁不知道洛佩斯的卢卡斯·加西亚教授呢?
卢卡斯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亲戚,还能跟自己有联系的就更加少了。自己的同僚与师生们没有哪一个有这样恶劣的字体。所以,这十有八九是赫穆寄来的。
难道是063的恶搞吗。既然“加西亚”这三个字有它的书写规律,那么其他字母是不是可以通过这几个字母的规律认出来呢?可以试一试。
卢卡斯开始破解这天书一样的文字。经过研究,他发现,大致意思是能懂的,就是一些地方这个写信人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不符合逻辑。
能够认出来的完整句子只有这几个,也正是最开始写的几个句子,但依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月光红雾无根水”旅舍老板已经是虔信徒,我们则被困在转生泉大本营!
月光,当晚无雾,有明亮的月光!我们向法夫纳巷尽头走,离开该巷。
威斯缇托说,也许在法夫纳镇郊外,旅舍西南约两公里,方向准没错。
红雾,一个很臭的杯子里有红雾。
无根水,某个地方的,一种没有接触到地面的雨水——”
这会是什么意思呢?卢卡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令这位悠闲度假的教授没想到的是,更加奇怪的一封信就在它后面,另一个信使也带着寄信人的嘱托,来拜访教授了。
一份普普通通的信纸,由一只白灰相间的、还系着漂亮蓝围巾的信鸽送来。
这是《塞勒涅日报》,应该是楼下的房东太太订的,但是,这只肥嫩的油光水滑的狡诈鸽子已经跟它的前辈学会了偷懒,它没有降落,直接把自己薄薄的使命——一个纸包,放在二楼卢卡斯开着的窗户下。
已经混的很好的这个官方信使竟然还嘲笑旁边那个,用嘴啄了一下它头顶东倒西歪的羽毛。
《塞勒涅日报》是一份从私人转官方再转私人性质的报纸。遗憾的是,无论管理人员怎么变,有一点是不会改的——它一向以糟糕的包装质量着称,这也是它时常被投诉和转卖股份的原因。所以几乎是鸽子前脚刚走,那信纸外皮就自己裂开,露出里面的报刊。
卢卡斯捡起来扫了一眼,第三版露出了前半部分——法夫纳走出的天使:转生泉派与转生神女。
法夫纳?这不就是刚才信里说的那个地方?
卢卡斯立刻打开这张报纸仔细阅读。
“近日,邻市出现一股新的宗教势力,名为转生泉。据点在与本市交界处的法夫纳镇,该势力并不属于任何一支已知的正教,而是自立门户。其首脑自称神女,是无生圣母、复生圣母的第三次化身,名为“转生圣母”,其教义是为适应民间需求所诞生。
最近,在法夫纳镇出现斗殴类治安事件,因此当地并不适合旅居或因为慕名而前往入教。望各位市民周知,遇在本市如果遇到此派信徒需要谨慎对待,仔细考量是否加入。”
而报纸中缝处则挤着一条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招聘广告。
“转生泉派招收轿夫,日薪面谈。如果您渴望来到神女的仙境,如果您渴望成为神灵的座上宾,请素来法夫纳小镇联系我们。”
卢卡斯倒不是很担心赫穆,那两个刚被安德烈任命的调查者怎么可能真遇到危险。只是,如果按照信上说的,他们已经被逮到神女的大本营,一时半会出来就不太容易了。赫穆肯定会阻止威斯缇托随意砍人,而用温和手段,必然会耗费许多时间。
那么新出现的治安事件由谁去处理呢?一个连治安小队都没有的地方,也需要有人调查啊。
卢卡斯考虑几秒,他要写两封信,第一封给自己的学生汉森。做教授的把相应免疫试剂研究出来之后,还能休息休息。汉森觉得既然自己没有给科研做出贡献,那么也不能偷懒。所以,这孩子一个月以来,一直拼搏在与出血热斗争的第一线。
“亲爱的汉森,
你用的“姜之乐”生发水起效了吗?
收到你的前一封信时,我非常高兴,洛佩斯菲尔德的出血热已经控制住了。你和同学们一起制作出来的口鼻部柔软遮挡物,对阻止出血热传播产生了极其巨大而良好的意义。你也许应该给它起一个新名字,一个更加便捷的、朗朗上口的名字。比如,口罩?我只是给一个小建议,你自己决定吧。
我们这次去进行数据采集,需要你携带几个这种遮挡物。
另外,你上次附在信里的、毕业论文开题报告第四次修改版,我可以通过。如果你想尽快进入到社会调查与实践阶段来收集数据,那么请素来圣塞勒涅找我。我发现了一个优秀的“民间宗教形态特征捏合体”,适合你进行研究。
我们可以一起去实地考察。我目前的地址:圣塞勒涅北部第四区,银匠街道23号。一楼是一位手作金属饰品的女士,你到二楼来找我就好。希望你的发际线大作战还算顺利。
永远关怀你的教授,
卢卡斯·加西亚。”
第二封信要寄给泽维尔,是提醒他注意一下法夫纳的治安事件。本质上说,这是卢卡斯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后辈及时做事,但是实际写出来,就得是同事之间,互相通告最新管理信息。
泽威尔已经是圣塞勒涅市区应急组里小有名气的组长之一,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着手处理本市周边的犯罪——特别是,这几个处于多市交叉口的、典型三不管的小镇子。
由于首都版图形状的奇怪性,法夫纳作为一个离圣塞勒涅这样近的镇,却隶属于离它千里之遥的另一个市的治下。这种行政区划不合理带来的管理权缺失、收税权堆叠都不是一天两天,终究是个隐患。没有一个良心官员治理,到秋天收税时,又两市各收一份,怪不得民众有怨气。我一顿只吃一碗饭,却要为了生活,给你们两市各交一次钱,哪有这种“好事”。
也许,泽威尔为了保险起见,会联系该市正属应急组长。但是,谁知道呢?
这封信就显得正式多了,必须严格遵守每一个写作格式。也不能用错敬语。洛佩斯研究中心是一个隶属于帝国学术部的直属机构,平时不与应急组参与同一套体系。但是,论部门分工来看,卢卡斯虽然与泽维尔同级,自己却必须有“在官场常识里”小半级的劣势。
你们这些穷酸腐儒,怎么好意思与我们官老爷一起坐在高台上?
卢卡斯不出声地,用他能想到最粗鲁的俚语骂了一句,这就是他不喜欢待在那几个官僚气浓重机构的原因。他只想认真搞学术,不懂抄袭、不懂党争、不懂阿谀,更不懂酒前茶后的人情世故。(酒钱茶厚,钱厚)他卢卡斯跟那老笛力就不是一路人。
他用羽毛笔搅和几下自己干掉的墨水表层,思索着写道:
“尊敬的圣塞勒涅应急组第四组长泽维尔·科斯塔先生
向您问安!祝您每日安康、工作顺利!
在下是洛佩斯研究中心常任教授,卢卡斯·旻洛翡·加西亚。因进来听闻转生泉派在我市与邻市之间流窜,疑似据点在法夫纳镇,已经引起一定范围的影响。另外,该镇也有不良斗殴现象,考虑到其体量、位置与一直以来的管理主体缺失问题,建议您派遣应急组与治安小队前往。
您最忠诚的同事,阿诺彻瑟帝国永远的拥护者,
卢卡斯·旻洛翡·加西亚。”
卢卡斯认真考虑那些文绉绉的、装腔作势的官方用词。他活动几下脖子,蘸蘸自己的蓼兰墨水,磨磨蹭蹭完成第二封信,然后拿出前几天买的便携式“鸽子识址”阵式,又用面包糠引来两只正于窗外嬉闹的鸽子,将信分别拴在它们脚上。
这对鸽子夫妇得到任务后,拍拍翅膀互相道别,一溜烟飞远,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