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财政司长家的母女
汉森·米勒是一个典型的阿诺彻瑟人,拥有一个阿诺彻瑟保守派老绅士的后代的一切特征:既因家庭中浓厚父权氛围而具备坚韧和克制的美德,又在同样原因影响下,兼具青年人的逆反和野心。这孩子今年二十岁出头。作为洛佩斯菲尔德研究中心附属学院的第一批毕业生,他即将迎来自己毕业论文的数据采集工作。应老师的要求,他带着几个口罩赶来。也不只是口罩,还有鼻塞、过滤嘴等附带物品。
它们都是同学们制作的优秀隔离物,出血热一般可以通过老鼠或者飞沫传播。因此保护好口鼻十分有必要。
“老师,整个镇子就这一家旅舍。我们就先住在这里吗?”汉森拿着一个小手提箱,茫然地看着这个潮湿而破旧的小地方。
卢卡斯走到那扇破旧的招牌下面,说:“嗯,‘汤姆叔叔的旅店’,就是它,这镇子只有这一家旅店。”
虽然天色已晚,那老板却依然精精神神在前台候客:“两位先生,你们好啊。请问是用餐还是?”
卢卡斯肯定不能让学生破费,他主动拿出钱包说:“没事,老师来吧,就当带着你旅游一圈,庆祝你毕业。”
汉森受宠若惊地应一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搬出来一台沉重胶卷相机,高明的成像方式和储存胶卷的能力让它最近很受欢迎。卢卡斯却让他赶紧收好。如果需要记录,最好使用可以记录的燃烧“烟香”或者只用肉眼。相机这种可疑的东西,带到转生泉派里去太容易被拆穿。
汤姆好奇地打量这对师徒和怪机器,卢卡斯立刻向前一步,挡住其视线,同他攀谈。
“你好,汤姆先生吗?”
“是我,您两位绅士不像是会到我们这来的人啊。”
卢卡斯轻轻松松地编瞎话:“我和……和这个年轻人都是慕名而来,听说神女很是了不得,是吗?”
“那当然啊,”汤姆做出一个向天拱手的动作,“神女,是我们的真神,要救我们脱离苦海啊……”
一谈到这个话题,他就说个没完。卢卡斯一边“欣慰”点头,一边不动声色地记忆可能有用的信息。
正在这时,一声长嘶和嘈杂的求救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救命啊!”“天哪!”“快来人看看!”“它疯了!”
汉森不容许自己对旁人遇到的危险冷眼旁观,他扔下行李,两步一跳向外冲,几乎跟一匹立起来高达三米的黑鬃烈马撞个满怀。危急时刻,宗教神经医学生的身份让他冷静下来,他不假思索,抽出一根镇静剂,准确扎在这匹马仰起脖子之后,露出的狂野黑色胸膛上。
“这么一下,大象也要昏睡了。”他在心里说。
这匹嚣张的马几乎一瞬间失去身体控制权,左右晃荡几下,慢慢地、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哎……”马车里的人小心翼翼探出头。
“天哪,感谢终结,我们得救了!”一个卷头发的女孩子勉强打开变形的马车门,露出小脑袋。她浅褐色卷曲长发上别着一个碎花蝴蝶结。裙子是瘦长的修身款,料子清爽时髦。一条薄丝圆角披肩裹在她散发旺盛生命力的躯干。
这姑娘艰难推开马车已经变形的门,尽量端庄地提起裙摆,小心跳出,然后把手臂伸给里面的妇人。
“来,我来接着您,别摔到。”
怎么是女眷啊,汉森有点头疼。
这时,卢卡斯用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膝盖——在阿诺彻瑟,这表示绅士要有风度,立刻去给在场遇到困难的淑女解决麻烦。汉森看得到这个动作,他提起一口气,走到这对有点像母女的两位女士面前。稍微欠身鞠一个半截躬,说明自己是不卑不亢,希望与对方平等交谈。
该死,阿诺彻瑟的礼数总有这些啰啰嗦嗦的规矩。汉森只能走上前来,温声说:
“两位,希望你们没事,本人汉森·米勒,洛佩斯菲尔德的研究中心附属学院的毕业生,也即将成为助理教授,是我刚才用镇定剂麻醉了你们的马匹,看得出来,您二位不是会掉头向我索赔的人,那么,也许还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夫人是一个瘦小而穿着许多层长袖衣服的女人。优良的家教让她在这种窘迫的处境也没有自乱阵脚。
她诚恳地说:“我是海因莉米·哈肯,这是我女儿吕薇桠,感谢您,汉森先生,当然,也赞美终结。不过,我们的生命是你挽救回来的。这是天大的好事。”她停顿几秒,轻声说:
“也许你愿意跟我们回到在镇外的庄园,允许我们为您摆上一场小型宴会吗?”
但是我还需要收集毕业研究的数据,临时溜走,老师可能不会生气,但至少不太好。汉森想着,正要开口拒绝,那长发缕缕飞舞的姑娘,捏着自己的裙子,突兀地说:
“你在洛佩斯菲尔德?那你认识一个外号或别称叫投渊雅各的人吗?”刚开始她还是慢慢的,可是这句话当着自己母亲面说完之后,她就平添勇气,认真地说:“跳进地狱,以身熄灭烈火的雅各,他是我的笔友,就在那个镇子。”
“吕薇桠”这个单词,在黄昏帝国的语言里,是雨水的意思,一般特指解暑的清凉雨汽。汉森从没有那天觉得这门语言如此恰当。她的眼睛很亮,在闷热的上午,臭烘烘的法夫纳镇的街上,她也有一种薰衣草的香。汉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的嘴唇,不,这愣孩子那还找得到嘴唇,只能用牙齿颤颤地说:“我……我就是,就是投渊雅各。你是……你是塞勒妮亚不会飞?”
一旁的哈肯夫人表现出得体的吃惊。她左腕带着蕾丝边的袖口抬起来,牵住女儿的手臂,对着汉森笑一笑:“汉森先生,那你确实需要跟我们走一趟,是不是?起码要和我解释清楚,解释一下你和我女儿是什么情况。”
“抱歉,不过,我和我的老师卢卡斯在收集我毕业研究的数据,所以可能不太……”
但凡换成另一个老师,也不会允许学生这样“胡闹”,但卢卡斯是谁,卢师立刻微微一笑,说出一个应景的现挂笑话。如果不是汉森没听出这话的第二层意思,他会慌不择路地立即去救黑牢里关着的那两位先生了。
卢师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没关系,那个民间宗教复合体并不着急等我们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