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怕香水的席卡若
约兰达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将刚才调制好的那杯酒放在盘子里,端着走到进门这绅士的桌前,然后略带阴沉地问:“先生,喝什么?”
燕尾服男摘下帽子,客客气气地端在手里,露出一个礼仪性的笑容:“中午好,美丽的女士,我姓奥兰治,厄丝肯·奥兰治。您的外形真令我惊叹!”他的目光转向酒馆墙上的“接受订制口味鸡尾酒类型订单,一到四皮斯托每杯,视成本而定。”
他接着说:
“麻烦您了,我想来一杯烈焰冰川,最好是清淡微酸的葡萄汁做底,放提浓的朗姆酒冰块,至于水果……”他整理好领带夹,随后发现约兰达手里端的酒中放着樱桃。
也不管这酒是给谁准备的,自称是厄丝肯的男人大惊小怪地说:“樱桃!天哪,我对樱桃过敏,吃了樱桃就会呕吐!麻烦您别放这类的。嗯,我可以付双倍的报酬,请您务必按照奥古斯托的风味来。”
约兰达的眼神像一柄刚出熔炉的青锋宝剑,尖锐地看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肌肉变化,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
肯罗德可能把约兰达女士长时间的注视当成别有用心,他快活地吹个口哨,说:“怎么了,约兰达,盯着人家看呢?这种上流社会的人物来你这小窝棚,还不给点面子?”
刚才嘲讽肯罗德的大块头也不遗余力地起哄:“肯罗德老弟,这你就不懂了,谁知道约兰达是不是想攀个高枝?她说不定正懊悔哪——哦,埃罗希在上,我今天怎么没有喷点骚气迷人的香水,好让他高看我一眼?”
肯罗德先是惊讶地接茬:“哟,麦杰,你别说,她还真没喷!”随后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不会是那个威……什么来着?怕香水那男的——姓席卡若的要来看她吧。”
“啊?小声点,那家伙通缉令还没撤呢。”
他俩仿佛阴沟里的未成年蛤蟆,悄声地交谈。然而厄丝肯耳朵很灵。
约兰达精致的睫毛如秋风黄叶一般眨动,她只把这些话当作耳旁风一般,手臂不知所措地扭动两下,从左上衣兜拿出一支笔,记录好厄丝肯·奥兰治的要求,随后施施然转身到调酒台前准备。
从肩膀轻微抖动来看,她在隐忍着什么。肯罗德和麦杰小声交谈,内容无非是约兰达的过往。令人没料到的是,厄丝肯施施然行到两人跟前,认真地说:“恕我直言,两位先生,即使你们都是阅女无数的老手,在一个靓丽女士的店铺里享用着她提供的美酒时议论她的人生,也不是好事。”
“我还没说你,你谁啊?”肯罗德不屑地用手指戳戳厄丝肯的肩膀,“别管闲事。”
厄丝肯·奥兰治表现出对这街头混混超然的大度:“我当然管不到,鄙人十六七年前从奥古斯托第一次来到此处,居住些许日子,也算对黑道的朋友有所耳闻。听说席卡若先生的通缉令即将撤销,我不妨提醒二位——他耳目很灵,而且睚眦必报。”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太礼貌了,是肯罗德也许一生也不会遇到的,被别人慷慨给予的礼貌。后者很不适应这种温和。果然,肯罗德撇嘴道:“什么野狗,也来管老子讲话,哼,晦气——约兰达,我给詹妮弗那几杯酒你记得送,我先走了。”
约兰达按照厄丝肯的话把各种配料准备好,她清数一遍之后似乎遇到了一些难处。“奥兰治先生,您刚才说的浓缩朗姆酒,我前台这里的酒柜里已经没有了,请您和我到后面仓库来一起找一下,我应该还有五到六个特殊年份的朗姆酒,您看看希望添加哪个?”
大块头麦杰轻轻地嘘一声。奥兰治惊讶而满意地点点头,跟随她向前台旁边,帘子后面的仓库走去。
约兰达的仓库阴凉而安静,四排高架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品类丰富的好酒。当正午的炙热光线从双纱布窗帘外柔和探入,勉强地占领一丝空地时,它们仅仅提供了能够面前看清标签的视野。而几乎无法照亮酒液,但你依然可以感知到它们的晶莹清澈或浑浊沉重,就像是从浅海大陆架向顶端的天色眺望一般。
约兰达拿起一瓶岁数与彼得皇帝逝去的父亲一般大的朗姆酒,冷淡地说:“你挺得意吧,是不是在阿诺彻瑟的每一个城市,你都有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女人?是不是?一声不吭跑了,杳无音讯。三年之后突然用得上对方,就悄摸溜回来。这样你还指望对方给你帮什么忙?”
她的裙子被昏暗的光线吞没,有一种茫然的美。她的刻薄也是淡然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上赶着给彼得家当了驸马么?可惜,看看彼得皇帝那副尊容,他的公主长得也许令人难以下咽呢。”
厄丝肯所表现的迷惑神情比最杰出的演员还真切,他把拿起的一瓶酒轻轻放回到架子上,和约兰达只隔着一排酒架说话,能够若隐若现地瞧见女人的脸,甚至是细微的皱纹,还有她蓄满泪水的、像是巴旦木一样的眼睛。厄丝肯声音压的很低:
“对不起,女士,你可能认错了人,我是厄丝肯·奥兰治,我并不知道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是本地人,但我确信,跟您的关系没有这么的……深刻。”
他把眼睛从约兰达的眼睛上挪开,向四面无边的暗色看一看,随之深吸一口气,尝试地解释道:“嗯……我在做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随时有可能掉脑袋,如果我对某位女士有不能割舍的情感,我不会牵扯她进来的。唉,外边还有你的几位客人,让他们久等,恐怕不合适,随手拿一瓶浓缩朗姆酒,我们现在出去就好——我会忘记您因为误会而说出的不恰当言论的。”
哗啦!约兰达整理酒瓶的手颤抖两下,瓶子向厄丝肯这边栽倒。他利索地扶正,好像从前已经习惯于这么做了。
约兰达的情绪抽离地很快,她开朗地笑着:“嗯,谢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