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依然爱我
外面烈日炎炎,并不适宜闲逛,因此吕薇桠与男友汉森正在茶餐厅里聊天,汉森的伤还没完全康复,偶尔抽搐两下或陷入失神。一些身穿便衣的应急组成员正在周围监视着。吕薇桠向应急组请求几次才能见到他。他们确认关系不久,汉森就被转生泉重伤。因此吕薇桠很珍惜这次机会,攒了许多话一股脑都想说出来。
“亲爱的……我最近有些奇怪的经历……”吕薇桠放下茶盏,有些犹疑不决地说。
“讲吧吕薇妮娜。”汉森低沉地回答。他本来不是盲目自信或虚荣的蠢货。但自从他为了爱情妄图出头,冒领奇功。并且作为证人主动提出当“诱饵”吸引转生泉残党以后,就遭到多次明里暗里的刺杀。次数多到让他后悔不迭,还时常为虚荣心而感觉羞愧难忍。
甚至连他对吕薇桠的热情也动摇了。即便吕薇桠现在提出与他分手,他也不会大吵大闹,还有些可耻的庆幸。
他上星期不小心吸入一大口象谷花汁液制作的雾气,到现在脑子也不是非常灵光,更别说坍缩教团因为他“拆穿转生泉派的把戏”而怀疑他是再世以太,扔来许多炸弹,把他半边脸烧毁,落下满身地图似的疤痕。他回忆几天来惊心动魄的经历,心情坠入深谷。
【丑陋和迟钝的模样肯定不讨她喜欢,这还用问吗?汉森!这是你自作自受,领了别人的功绩,活该!】
室外地面至少可以煎熟火腿。但他穿得很厚,在炎热的五月下旬也裹满全身的衣物,罩好帽子和围巾——几次差点魂归终结,他就是意志再坚定,现在又怎么提得起精神?他整个人都要垮掉了。生怕这个世界看见他破碎的身体和令他自己也喜欢不起来的内心。
【我这么个没用的家伙,招来吕薇桠的厌恶也是不应该诉苦的。如果她不提分手,我也要主动跟她说起,她不能下半辈子都跟我这么一个样貌可憎的家伙相伴。】他痛苦地想。
但吕薇桠好像另有它意,她看看四周,疑惑地说:“我母亲,你也见过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越来越奇怪了。她,让我感到陌生。呃,亲爱的,你要不要先把外套脱掉,还有帽子,你的帽子太厚,一会中暑晕倒怎么办?你还在治疗呢。”说着,她伸手来拽他的帽子。
汉森慢半拍地躲过女友的关心,不自然地动弹两下。他躯干上的汗水已经让衣物湿透。它们流淌到烧焦的伤口位置,又痛又痒,比千万只蚂蚁在背上爬还要可怕。
他倒抽一口冷气,不敢抬头看她:“嘶——呃……不行,我得避免被人认出,只好如此,你刚才说,她让你觉得陌生?比如说呢?”
“比如昨天,25号,该准备终结之末的奉祀礼,她完全忘记了。”
“吕薇妮娜,体谅她些吧,也许她太忙碌。”汉森的手臂热到不受控制地想撸起袖子,但是他遏制住这种想法。他不敢抬头,因为在眉心的汗水即将落入眼睛。
“不是,她真的很不对劲,平时全家只有她最虔诚,可现在,她每天晚饭前都不再诵念《德米特福音》,也不唱诵诗。”
汉森觉得兴许是她在小题大做或者故意找话题,于是没接茬。
而吕薇桠神秘地说:“我们的晚饭菜式改变很大,她不再亲自下厨,还要求厨子做一些我根本没见过或不爱吃的食材。我去问厨子,他也很不理解,为什么女主人突然转变口味,喜欢吃生食了。我去问她,她就说希望给全家换换菜色。可是你猜怎么着,我那天发现她连鸡蛋也不会敲!”
“啊?”汉森拉紧外套,有气无力地回答,“你家里有几位厨师,她应该不用整天下厨,所以……”
“你不知道,母亲为了我能营养均衡,是亲自学过不少菜式的。她打鸡蛋从来只用单边手,十分利索。对了,从你见到她那天之后没过一个星期,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还像,像以前一样爱你吗?”
“差不多吧,只是……她这些日子好像不怎么自己制作香水,基本都在喷我父亲送她的那瓶,这也让我疑惑。我父母关系不是特别好。他总是很冷淡,不知为什么上周突然送我母亲一瓶香水。那据说是爱德华六世非常宠爱的小公主,茱莉亚梳妆台上的古董。他为什么要突然送她礼物呢?”
似乎看出汉森的迷惑,吕薇桠小声解释道:“哦,他俩平时关系确实不算很好。我母亲海因莉米,唉,不到二十岁就单方面爱上坚韧正直的坎贝·哈肯。我父亲出身贫寒,但具备诸多所谓贵族子弟也不具备的优点。外祖父拗不过她女儿的痴心,以泼天富贵要求坎贝入赘。”
她一边说话,一边吩咐侍者拿来果汁。汉森的呼吸很慢,他说话也有些艰涩,这都是象谷花带来的暂时性“后遗症”。
吕薇桠追忆道:
“于是我父亲被调入财政部,这些年来一步步升迁成部长。可能职场里少不了说他吃软饭的闲话,反正他一直没好好对待过我母亲。当然,我是他女儿,他大体上还算尽到父亲的责任,不能说他很糟糕。”
【当然,所以我怎么能这时候还继续对你的爱?现在怎么当新郎?怎么做丈夫和父亲呢?该死,我背上烧焦的皮肤正在结痂,真希望现在能找个没人地方把它们一块块都扒下来。汉森·米勒,你的样子和沼泽深处吐泡泡的蜥蜴一样恶心!你没资格!】
汉森懊恼地绞着指头,身上的瘙痒和刺痛让他近乎失去言语中的体面:“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头绪,似乎你母亲正在产生某种不太好的变化,你应该小心一些……等等,嗯……吕薇桠,我也有一件事情考虑了很久,我知道也许是自己——呃,或者,但总之,要和你仔细说——”
侍者端着两杯饮料来放到他们桌子上,汉森有些迟疑该如何继续。不能确定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顺着他左侧颧骨滑落,爆炸导致的伤口正被这些带点咸味的水珠灼烧,一抽一抽的疼。
【不能哭,丢人!】他一边咬牙,一边整理话风:“其实……我想……”
吕薇桠十分不快,似乎正受到严重的冒犯。
“我当然爱你。”她坚定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支支吾吾。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能确定我母亲依然爱我,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认真听我回忆我们几年来互相了解的过程,积极全面地发现你的优点,并且时常跟朋友们提起未来女婿的好处!即使我父亲在峒森河忙的脚不沾地也给我寄回一封信,说一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到底怎么了?”
她凑近泪流满面的汉森,用力掀开他的毛线帽,露出可怖的全脸。汉森最后一点遮掩被她拆下,他呜咽地抿嘴,发出很小声的,可怜的哀鸣。
“哦,我早听说你为配合应急组的行动而被烧伤了,就是这样吗?你终于愿意从病房里出来见我,难道是想因此拒绝我?是吗?我是一个只看重外表的庸俗女人吗?那你就看错我了!汉森·米勒!”
“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
她明媚地张开双臂。
汉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紧紧抱住她,哭得像只摔瘸腿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