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晨清冷的空气唤醒了倚墙而眠的希德。他睁开眼睛,见不远处的窗户敞开着一些幅度,外面吹来的微风吹得白色的纱窗飘动。整个大厅沉浸在一股冷清寂静的气氛中,昔日跑动不停的佣人们早已被他清走了,偌大的主厅如今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希德甩了甩脑袋,借用僵硬的手臂撑在身后的地板上站了起来。回过身,背后就是格兰的卧室房门,他轻轻敲了敲门。
希德步入卧室,房间里凝滞的空气比冷清的主厅还要凝重一份。希德每天醒来的首要任务就是确认格兰的状态。
“先生?”
格兰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再次陷入了昏睡状态,所以在没有听到回应时他并没有过于担心,或许格兰此时仍睡着。希德的皮鞋小心翼翼地踩在厚重的地毯上,他一步步朝格兰床边走去。
当他意识到他没有听到格兰发出从那肺腑处传来的哮鸣声,一种带着惊恐的怀疑猛地在他的心底炸裂开来。希德瞪大眼睛,他盯着床上那鼓起的白色床单,加快步伐朝他走去。
他看到格兰床头柜上摆着的那杯他亲自准备的盛着水的玻璃杯。不要说那杯子里的水有一丝减少,他一眼就看出来,甚至连那杯子的位置和朝向都没有改变。
“先生?先生?…”
希德快走到格兰身侧,他弯下腰,低声而又焦急地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他望着那具似乎没有了呼吸起伏的身体,声音掩不住颤抖。他缓慢而颤抖地掀开了罩在格兰身体上的白色被单,格兰苍白僵硬的脸显露出来。
希德皱紧眉头,眼底沁着泪光,他不敢相信终结的那天会来这么早。他大着胆子伸出两个手指放在格兰的脖颈上。就在他刚刚碰到格兰的身体之时,希德猛地闭上眼睛后退了几步,他在窗前的椅子上瘫坐下来。
希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将双手抱在胸前,他用一只手遮挡住自己双眼。
格兰还活着。
“你觉得我死了?…他可不会让我就这么轻易死了,他还要折磨我。”
格兰的嘴角带着一丝玩弄的笑。
“你醒了,先生,抱歉,我吵醒你了。”
希德听到声音又立马站起来,走过去帮格兰坐起来,他细心地将床头柜上的那杯水递给了格兰。
“您不咳喘了,您感觉怎么样?”
格兰抿了抿嘴唇上的水,目光呆滞,仍没有缓上几分气色,他没有回答希德的问题。
“还剩几包药?”
“最后的2包了,先生,需要我派人再找劳森医生一趟吗?”希德帮他拉开抽屉,他将那几包药粉拿了出来。
格兰微微摇摇头,抬起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希德接过他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
他有些恍惚,突然就想起昨天那个闹事的人来,他想向希德问问劳尔的情况,又怕他误会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又起了什么没用的念头,便决定作罢。
“还有什么事吗?”
“…只有一件小事向您报告。昨晚大概8点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来询问劳尔的行踪,他似乎也是受雇于皮尔金顿的工人。捷德负责善后这件事,现在已经妥善处理了。”
“劳尔?…他被你们弄死了不成?”
“……”
希德原本就有些犹豫,他不打算将自己私自做主派遣劳尔的事牵出来,可又不能不如实报告。
“不,他很好。”
格兰侧过身拿起一包药粉,他背对着希德重新躺了下来。
“先生,抱歉,我的确派人和他一起去找抗菌剂了…我找人证实了他说的话,我们还有很大的机会。他们去了爱丁堡的军区,明天就能回来。等下午两点时,我就会电话联系和他一同前往的帕特,只要…”
“何必麻烦。”
格兰将那包药粉拿在手里观赏起来,希德还准备说些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只好先行告退了。
希德将门关好,门外的捷德有些慌张,脸上又带着一丝惶恐。他告诉希德,昨天那个喊着来找劳尔的老头又来闹事了。
“那么,昨天的你是怎么处理的,你认为这样的事需要我来教你吗?”
“对不起,希德先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他这回带了大概十多个人,我不认为那些人是寻常人,他们还开了3辆车来…实在抱歉,先生!”
希德推开他,大步走下楼梯,捷德则跟在他身后一个劲道着歉,希德的反应如他料想的一样糟糕!
当两人赶到庄园门口的时候,现场只有福特先生一个人带头,和身后仅有的一队人马与来者对峙着。希德一把抓住跑过他身边的捷德。
“你昨天是怎么处理的,说了什么话,一个字不落地告诉我。”
希德皱着眉头,这几天他几乎不离格兰一寸,没想到帕特一走,就这么一件没有被他亲自过问的小事就搞砸了。
原来捷德也没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瘦老头说要这里管事的工头出来才能问个清楚,所以大多的话是胖福特先生出面说明的。
“他是怎么说的?”
“胖福特昨天和那老头说不知道他要找的劳尔是谁,如果是说那个偷东西的工人,他已经跑掉了。可那个老头不信,一口咬定人已经死了,非要见到尸体才走。我只好让人绑了他,走了十公里才扔下。”
“你找人去皮尔金顿把叫皮埃尔叫来,让他把那天运货带头的工人带过来。开车去。”
希德大步走了过去,径直走到了福特身边,站在他对面愤愤不平的瘦弱男子一下子朝他扑过来就要抓希德的领子。胖福特连忙用他的身躯格挡起来,双方人马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这时,一个身材比福特还要胖一轮的男人从一辆车上走下来。他摔上车门,大喊了一声,他们的人便立马平息下来。这时,希德也控制住了他的人手。
鲍勃走到喘着粗气的罗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暗暗将他拉回两步。他走到希德身前,看着高他半头,西装笔挺的强壮黑人。
“等等…我见过你。”
“鲍勃先生,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再次见到你。”
庄园口的骚动还是传到了格兰的耳朵里。
当希德走回三层大厅时,格兰披着衣服,正依靠在前厅那扇巨大的窗前。他手里拿着望远镜,身后的窗户大开着。
希德言简意赅地向他的老板汇报了情况,格兰听完不由得一笑。
“他可真是让人意外。”
希德手脚麻利地关上了那扇窗,并建议格兰立马回到卧室休息,格兰也不愿多说什么,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转头往卧室走去。
希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先生…你的脖子上,有一些皮疹。”
格兰摸着脖子后面的一个个发痒的小包,继续往卧室走去,他并没有多么在意。
“我想那只是过敏。”
“不,不不…”
当他说出“皮疹”这个词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多加思考就脱口而出了。这个词对他来说,似乎记忆犹新,似乎他刚刚听什么人随口说过。
“老天,他是对的……我们还有机会,先生!”
从格兰房间后出来后,希德靠着身后的房门感到一阵眩晕。
他擦了擦额角来不及擦的冷汗,揉了揉自己发烫的太阳穴,然后,解开了右臂衬衫袖口的扣子。他将衣袖稍稍向上推去,露出了一小片发红的皮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