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通往理想乡
夏油杰是在“百鬼夜行”事件后第七天见到的宫崎千寻。
除了一身黑白再无余色的少女手按着玻璃罐,冷淡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他一会,问。
“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虽然情景出乎预料,但夏油杰还是立刻镇定下来,刚想开口,忽然发觉了微妙之处。
他没有发声器官。不,应该说整具躯体都不见了。
只剩一颗大脑在玻璃罐中浮沉的夏油杰罕见地陷入了语塞之中,一时半会连怎么组织词句都忘了。
不知由什么配置而成的淡红液体,经由咒力的催发源源不绝地向大脑供给着养分,让他得以维持自己的意识。他陡然活跃的思维通过少女输入的咒力反向传递,变成乱七八糟的电波,被“吵”得皱起眉的少女确认他精神十足,就移开视线看向了战战兢兢缩在一边的男人。
蓬头垢面的诅咒师一脸快要过劳猝死的惨淡模样,小心翼翼地问“咒具运转良好大人,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认出对方是通缉榜上相当出名的咒具制作师,夏油杰“听见”少女说。
“保持联络畅通。敢躲起来就宰了你。”
讲着和三好学生似的外表天差地别的威胁话,她语气还是很冷淡,任由诅咒师点头哈腰地溜走了。
你是终于摸到一丝诀窍的夏油杰试探着送出意识。
少女抱起玻璃罐,也向着临时安全屋外走去。出门的瞬间,潮意扑面而来。
连绵不绝的冻雨模糊了天与地,少女脱下白色的校服外套搭在玻璃罐上,踏过地面粼粼的水洼。阴云下的都市逐渐亮起灯光,她走在雨幕笼罩的长街上,和周围擎起的一轮轮伞花格格不入。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夏油杰听见她厌倦地回答。
“宫崎千寻。”
宫崎千寻是个怪人。
换了安全屋后,除去必要的收集罐中液体制作原料、联络诅咒师保养玻璃罐,整整大半年她几乎没出过门。
冬去春来又入夏,夏油杰旁观着她睡觉发呆无限循环,走到的最远距离是客厅阳台,两三天才吃一顿饭、点的外卖还是一堆甜点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罐中之脑。
一向不认为自己富有善心的前盘星教教主看她日渐衰弱,咒力从开始的特级水准一路下跌,也不免生出几分忧虑。
或许是想起自己收养的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或许是穷极无聊,夏油杰试着纠正过她的生活习惯,结果毫无成效。
蜷在阳台躺椅上的少女一口一口咬着奶油大福,仿佛在咀嚼蜡块,对他的循循善诱恍若未闻。
“有什么关系。”被初夏阳光晃到眼睛的宫崎千寻抬起手挡了挡,“反正都是一样的味道。”
宫崎,不是味道的问题吧。而且其他料理想和甜点做出一个味道要放多少糖啊,黑暗料理吗。
与他疏远的称呼不同,对方从相遇那天起就毫无距离感地叫着他的名字。
“你变成吐槽役了吗,杰。”
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
宫崎千寻拍掉手上残渣,闭上眼睛。
“没见过。陌生人。”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那就等下雨了再说。睡眠模式,杰。”
我不是人工智能。给我爬起来滚进屋。
呼吸马上变得绵长的少女没有再回应他,夏油杰尽量忽视不存在的爆表血压,平心静气地想到。
什么狗屎忧虑,等他恢复,他非把这小混蛋锤进黄泉比良板不可。
九月的河川静静流去,连带着水上浮沉的日光也不断变换。坐在河堤上的宫崎千寻托腮望着破碎的波光,一反常态地保持着清醒。
往常一天要睡至少半天的她,昨日清晨离开了蜗居大半年的安全屋,从东京一路换乘到神奈川县川崎市,在街上闲逛到半夜又马不停蹄进入吉野宅祓除咒灵,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合眼休息。
那个特级咒灵也许还会来,放着两只猴子自己活动有点危险吧。被她放在膝上的罐中之脑“说”。
虽然有着压倒性战力,但她出乎预料地放走了真人,之后被问起原因时也没怎么解释。
“悟在那边。”宫崎千寻心不在焉。
夏油杰意识一顿。
你召唤出来的咒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神的少女隔了片刻,提起毫不相干的话题,回避了询问“你也该改改那中二的称呼了吧。总是猴子、猴子地叫,人家不是有姓名吗。”
非术师对我来说和“猴子”没什么两样。
仿佛随口一提的少女没有接着反驳,倒是夏油杰继续说。
宫崎也信“术师要保护非术师”的正论
“术师也好,非术师也好,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宫崎千寻放下手,直起腰,“因为我爱的人都是善人,所以我也会竭尽全力救人。仅此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谈到和自己有关的消息,夏油杰还想试探,她已经重新背好玻璃罐起身。
“宫崎小姐”
沿着河堤传来少年的喊声。吉野顺平向这边跑来,她迎上去,听他用有些拿不准的语气说到。
“虎杖到我家来了,”上午出门时被嘱咐注意高专人员动向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瞥了玻璃罐一眼,“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男性咒术师七海建人和伊地知洁高。”
宫崎千寻点头“我知道了。回去吧。”
两人沿着河堤一路往吉野宅走去,吉野顺平低着头,神情有些阴郁。
“真人先生真人,一直在骗我。”好不容易得到心灵支撑的少年又陷入不见底的泥沼中,声音迷惘,“差一点妈妈就”
宫崎千寻还是惯常的清淡口吻。
“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痛苦也无法挽回,你不如考虑一下以后的事。”
“像宫崎小姐说的去咒术师的学校吗”
“全称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现在入学正好跟悠仁做同学。”
“宫崎小姐也是一年级的学生吗”
聊着天时,吉野宅已经映入眼帘。宫崎千寻敲开门,越过吉野凪和客厅里的三人对视了。
她语气冷淡。
“我不是高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