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赧然红面的罗翠微哭笑不得, 伸手在他环住自己的臂上掐了一把, “我的意思是……叫你撒手!”
虽说她与云烈成婚已大半年,但她依然不惯在旁人面前与他过分亲昵。
云烈讪讪“哦”了一声, 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双臂。
经了这茬,罗翠微也不好意思再与熊孝义客套寒暄,原本急于告诉云烈的事也说不出口, 只是垂着红脸抿着笑, 拎了裙摆落荒而逃。
知她尴尬, 云烈倒也没再强留她,抬脚照着熊孝义的小腿就是一踹。
待云烈还要踹第二脚时,熊孝义也正好扯下蒙在头上的墨黑大氅,瞥见他还不依不饶要泄愤, 赶忙跳起来躲出两步远去。
“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熊孝义羡妒参半地小声嘲了一句,将云烈给的大氅随意往肩头一搭, “先走了, 前头等你啊。”
大熊掌指了指防区的方向。
云烈点点头, “两日后就过来。”
他的身后,罗翠微本已一脚踏上堂屋前的石阶, 在听到这两句对话后倏地愣在原地,面上的绯色与唇角的甜笑齐齐凝住。
来临川这么几个月, 她对这群儿郎之间的许多“黑话”已有所了解。
所谓“前头”, 那就是指与北狄人隔山向峙的防区最前线。
目送熊孝义打马而去后, 云烈回身, 见罗翠微呆呆僵在石阶上,便走过去揽了她的肩,“怎么了?”
罗翠微扭头看向他,轻声问,“前头,又要打起来了吗?”
“没有,”瞧见她眼底隐隐的担忧,云烈赶忙安抚道,“只是有些事需他亲自走一趟,为防万一,我就去替他坐镇几日。”
虽说这几个月来云烈主要的重心都在新城和藩地建制,但临川军主帅之职毕竟尚未正式交托给别人,前方有事需他亲自前去坐镇,这也是职责所在,推脱不得的。
“几日?”罗翠微直视着他的双眸,似要确认他话中的真伪。
云烈赶忙做指天立誓状:“真的,最多十日就回来。”
饶是罗翠微不懂这些,也知十日这样短的时间并不像要打仗的架势,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虽心中不舍,可她也没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拾阶而上,打算回房去换一身衣衫。
云烈迈开长腿追着她的步子,“你今日在外头时有没有再吐了?”
晨间她那干呕到脸色白的模样实在让他有些揪心。
“没有的。”
听她应了无事,又见她脸色确实不像早上那般,云烈才放下心来,随口追问,“那你方才是想同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瞎起哄,”罗翠微垂了垂眼睫,唇角浅浅扬起,似是不好意思,“下午在宅子那头瞧见一件有趣的事。”
原本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今日去给匠人们结了十日的工钱后,她正在院中想着花木该如何排布,便有济世堂的人过来,说想请高展去指点济世堂的建宅图纸。
那时高展正在隔壁傅家的宅子里,她告知对方后,猝不及防又一阵恶心。
来的人恰巧是个大夫,一眼就瞧出端倪,顺手把过脉后,就告知她这是有喜了。
原本她急匆匆赶回来想与云烈分享这个好消息,可突然得知云烈需前往防区待上十日,她怕自己将这事说出来后会连累他分神挂心,便立刻改了主意,决定等他十日后回来时再告诉他。
唔,待会儿还得叮嘱陶音也别说漏嘴才好。
“什么有趣的事?”云烈跟在她身后,一只脚迈进了寝房,却被她回身抬手抵住了肩。
他疑惑地垂眸看了看抵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又抬眼看向罗翠微,眉梢轻挑,“嗯?”
“我就换身衣衫,你跟着做什么?”罗翠微轻瞪他,似乎有些紧张。
云烈偏过头“啧”了一声,不容拒绝地倾身将她拦腰抱起,在她小声惊呼中进了寝房,以脚后跟将房门踢上。
非但如此,他还满脸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看你的眼神就知你在想些香艳旖旎之事,简直不是个正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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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被扣上“不是个正经人”的帽子,罗翠微险些要被气笑了。
“要换哪一身?”云烈打开柜子指了指,回头看向坐在床榻边沿的罗翠微,满脸正气,“你那什么眼神?我真就只是想帮着你换衣衫而已,很清白的那种。”
罗翠微随手指了一件藕色半臂,无奈笑嗔,“云狗子,你够了啊。”
云烈没再逗她,取出她指的那件衫子,噙笑朝她走来。
罗翠微站起身除下外袍,伸手就要去接,却被他挡下,非要亲自替她换。
她也没与他争执,像个小孩儿似的张开双臂,由得他服侍。
云烈一边替她穿衣,又接着追问先前的问题:“你方才说,下午在宅子那头瞧见什么有趣的事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短暂离别在即,他此时格外想黏着她,也非常乐意听她与自己分享所见所闻。
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再落到他耳里,似乎就成了属于他俩共有的记忆。
“哦,就是……”罗翠微垂眸,眉眼弯弯地望着正低头替自己扣着襟上盘花扣的夫婿,“今日隔壁傅家来了位俊俏的少年郎,笑起来时左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还有小虎牙!他一整日都跟在傅七姑娘身边,两人一直有商有量的。”
盘花扣上的长指一顿。
“后来呢?”云烈的目光从盘花扣上徐徐移到妻子的笑靥上。
罗翠微没忍住,小小隐了个呵欠,带笑的双眸霎时盈满困泪,瞧着竟有了一丝朦胧缱绻的意味。
“后来傅七姑娘就请高展过去,替他们家改了一点图纸,据说是要照着那位少年郎的意见改改中庭的池子。”
这傅颖与高展也够妙的,上个月底还因为高展要抢傅家的图纸来改的事险些打起来,在云烈强按着头让两人喝过和解酒之后,非但真就泯了仇怨,傅颖还客客气气派人送了银钱,请高展也帮着自家建宅。
“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瞧见高展躲在咱们家大门后头挠墙。”
想起高展当时那副模样,罗翠微总觉得自己似乎勘破了什么秘密,眼尾的笑意愈甜黏。
见云烈半晌不吱声,只是蹙眉盯着自己,罗翠微敛了笑,讪讪努了努嘴,嘀咕道,“是你自己要问的,问了又不爱听,往后不跟你说这些就是了嘛。”
“那倒确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云烈咬紧酸不拉几的后槽牙,长指恶劣地将才扣好的盘花扣重又挑开,“不过我很好奇,王妃殿下是盯着人家瞧得多仔细?”
左脸颊的梨涡?小虎牙?
“没多仔细,就随意看了两眼,”罗翠微赶忙抬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衣襟,弱弱瞪着他,“不、不许胡来的,我有……”
她蓦地顿了顿,又道,“我有些饿了。”
听她喊饿,云烈自是心疼,重新替她理好衣衫后,牵了她的手出门,边走嘀咕,“那才不是什么少年郎,分明是傅家老妖怪傅谦,在家中排行第三,比傅颖还年长好几岁的!”
“那就是天生一张不显年纪的脸了?”罗翠微羡慕地感慨半晌后,回过味来,没好气地笑着拿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别酸啾啾的,旁人再俊俏我也不稀罕,我家有一只狗子就够了。”
居然在背后叫人家“老妖怪”,真不像话。
被安抚到的“狗子”倏地抬头挺胸,整个“狗”都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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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天还没亮,云烈蹑手蹑脚地起了身,做贼似地偷亲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娇妻后,按捺下满心的不舍,如约出前往前线防区。
待那马蹄声彻底听不见了,罗翠微才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双手捂脸。
自她当初应下云烈请婚的那夜,她就很清楚,她心爱的儿郎肩上担着边关安危,既她答应与他并肩携手此生,那他的责任便也要由她也担着一些。
她算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在旁的事上无法助他一臂之力,但她至少能做到让他心安,让他无论何时都能心无旁骛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彻底醒了神后,罗翠微揉着脸打了个呵欠,笑着低下头,神色温柔地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
起身穿好衣衫出门去洗漱,没多会儿便又突然干呕起来。
陶音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心焦地喃喃道,“昨日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
吐了好半晌,罗翠微终于缓过劲了,接过陶音递来的水漱了口,才虚弱地笑着低下头,轻轻在自己的小腹上拍了拍,似是嘉奖。
“你这团子倒还挺懂事,知道昨日不能闹腾,忍到今日也算为难你了,嗯?”
陶音扶着她,哭笑不得地看她与肚子里的团子对话,“您也是个倔脾气,怎么就不让殿下知道呢?”
“虽说不是真要打起来,可前头防区内哪里真有小事?都要熊孝义亲自出马,又要他前去坐镇了,想来也是大意不得的局面,无谓再让他牵肠挂肚。这不还有你们照应我吗?”
事有轻重缓急,罗翠微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
“您这是在家中为长习惯了,真遇事了就宁愿亏着自己些,也不忍让别人操心,”陶音喟叹一声,不无感慨,“可惜我只懂得照顾您饮食起居之事,旁的全帮不上。若这时夏侯姑娘在就好了。”
以往在京中时,夏侯绫曾多次随罗翠微出入昭王府,陶音知道夏侯绫是罗翠微在罗家时最得力的帮手。
罗翠微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才按着胃部笑道,“阿绫若是来了我这里,那才真是大事不好了。”
陶音不明就里,她也并未多做解释,随口这么一说也就过了。
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经不起念叨。
十月廿一,当夏侯绫带着一支车队出现在罗翠微面前时,罗翠微当场就很想找浆糊来黏住自己的破嘴。
外人只知夏侯绫是在罗家长大的孤女,却不知她是京西罗家倾尽全力为下任家主培养的死士。
罗翠微早已交还家主令,此时是罗风鸣代掌罗家事,按理夏侯绫就该留在罗风鸣身边,绝不会无故出京。
夏侯绫款款近前,见罗翠微脸色不对,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罗翠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面色惨白:“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