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 送张新建师驾离南京
众人看着眼前的这篇大作,脸上一阵扭曲,想笑又不敢笑。
喜相逢、滚地龙、叮当会、满堂红他们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好奇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这么戏弄张祭酒。
“狗屁不通,”张位面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是谁个写的?”
众人再看署名,只见下面圆圆正正的写着三个墨迹大字‘徐弘基’。
鹅,原来是小公爷,那就不奇怪。
“哈哈,明成兄,也不必生气,小公爷徐弘基嘛,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不学无术。”石星宽慰着张位说道。
“哼,我看魏国公培养了这么个儿子,离败家不远了。”张位怒斥道。
张位和石星敢这么吐槽魏国公府,这是因为他们一个是南京城的实权人物,掌握着整个南京全部守备军队,一个即将升入北京,入阁做大学士,当然不怕得罪魏国公府。
可是其他人还得接着在南京城混下去,怎敢轻易开罪国公府,只能低声做附和状。
“罢了,罢了,不要为这等竖子生气,咱们继续看下去。”张位说道。
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翻阅声,突然,太常寺卿龙膺猛的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好诗呀,真是好诗,明成兄,我发现了一首好诗,大家要不要听听。”龙膺激动的满脸通红。
“好,你来念念。”张位的心情已经从刚才的意外恢复过来。
“诗名《送张新建师驾离南京》
昔在嘉靖朝,作人歌早麓。
南宫三千人,中有先太仆。
相国起南州,楚人系同族。
连镳金陵游,晨夕叠往复。
乾坤遘鼎革,相国秉钧轴。
旁招天下士,滥收及目鱼。
登堂脱芒屦,问答不嫌复。
语及九原人,师容亦颦蹙。
惜哉两楹奠,繁华萎梁木。
燕台展契阔,涕泪话畴夙。
矧乃山川嘉,赤壁临江矗。
周郎与苏子,怀古情毣毣。
断岸雪千尺,轻舟帆一幅。
公馀恣游眺,寄诗慰幽独。”
张位眯着眼睛,感受着这首诗给他带来的触动。“相国起南州,楚人系同族。”“南宫三千人,中有先太仆”这是在说他家乡和国子监的这段经历。
“乾坤遘鼎革,相国秉钧轴。”“旁招天下士,滥收及目鱼”这是对他入阁拜相后的殷殷期盼。如今国事渐居糜烂,皇帝不上朝,正是需鼎革钧轴的时候。
“断岸雪千尺,轻舟帆一幅。公馀恣游眺,寄诗慰幽独。”即很好的寄托着学生对于老师的怀恋之情,又没有那么重的脂粉气。
“好好好,精彩绝伦”张位连说了三个好字,问道:“这是谁写的?”
“贡监方征明。”龙膺回答。
“这人是谁?”张位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是上元县令方博谦的儿子,”司业焦竑提醒道。
“龙少卿应该也认识他的。”
“我认识?”龙膺回忆了一下,并没有印象。
“龙少卿忘了,前两天咱们去方家参加拜师宴,方博谦的这个儿子不就拜在你们太常寺博士汤显祖的门下吗。”
“你说的就是他家的公子?”龙膺对方知县的出手阔绰倒是印象深刻。
“正是。”
“哦?你们都认识他。”张位好奇的问道:“此子学问作的怎样。”
焦竑回答:“也算是个少年天才,十四岁就考中了应天府的秀才,前一阵虽然有所蹉跎,月考只拿到第三等,但最近却是突飞猛进,想来今年乡试大有可为。”
“好,他既然要我‘旁招天下士’,那老夫就为国选一次才,破格让他免了科考,直接参加乡试,弱候觉得怎样。”张位大起了惜才之心。
“祭酒看中的人才,那定是没问题的,我想王学政也不会驳了我们国子监这个面子。”司业焦竑说道。
......
方博谦满头大汗的来到前厅,老管家告诉他国子监司业焦竑亲自登门了。
焦竑。那是谁,万历十七年的状元,虽然现在只是个国子监小小的六品司业,但人家凭借文声已经成为了江南士儒的领袖。
并已经传出风声来,他即将接替上调的张位成为下一任南京国子监祭酒。
既然这一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可以登阁拜相,那谁又能说他的下一任不可以呢。
而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亲自登了他一个小小知县的门,方博谦不得不郑重对待。
二人见面,依品阶高低先后揖礼,在分主宾入座。
下人上过茶后,方博谦问道:
“不知司业大人亲自登门,有何见教呀?”
焦竑说道:“方县令不必客气,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见见征明的?”
“那不知司业大人找小儿是为何事呀?”方博谦明白了,原来弄了一大圈,是老师来家访来了。
焦竑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答跟方博谦说了一遍。
“祭酒大人嘱咐了,贵公子才高八斗,就直接免了他的科考,让他安心准备今年的乡试。”
我儿子原来这么优秀吗?方博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我让小儿出来见见司业大人吧。”
很快,当方征明听见焦竑带来的消息时,也是惊的目瞪口呆。
那首诗,并不是他写的呀。
昨晚他从汤博士那里补习到很晚才回家,也没注意桌上有什么东西。
可早上起床一看,他留在桌上的一张白纸竟然已经写满了一首长诗。
他苦思冥想几个晚上的送别诗就这样自己给自己完成了?
真是活见鬼。
“孺子可教,征明,本官很早就看好你的,好好努力,争取秋闱金榜题名。”焦竑拍着方征明的肩膀鼓励道。
方征明面色有些僵硬,一时不知如何表示。
方博谦见状陪着笑脸说道,这孩子高兴坏了。
“父亲,”方征明一张脸涨的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能单独和司业大人说两句吗?”
方博谦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焦竑,说道:“行,征明你就和焦大人好好聊聊。”
说完乐颠颠的要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夫人。
“征明,你想跟我说什么?”焦竑问道。
“司业大人,其实...这首诗不是我写的。”方征明嗟糯道。
“那是谁写的?”焦竑一脸震惊。
“我也不知道,昨晚我就写了个题目在上面,早上起来上面就写好了一首诗。”
说到这里,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是他,只有他才能进入房间,并有能力写那首长诗。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首诗是谁写的了!”
“是谁?”
“是我哥。”
“你哥?他叫什么名字?”
“方华。哥跟我睡一个套房,一定是他。”
“那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焦竑问道。
“我哥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焦竑仔仔细细打量了方征明一眼,说道:“这样吧,征明,这件事呢,你先别说出去,包括你的父母也别说。三天后,在胜棋楼有一场大会,你和你哥都来,到时候,我亲自把你们介绍给祭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