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六） 最后的测试

“明天是最后的测试了，如果没能通过测试，我会把你留在接下来我们将要到达的那座城市。”

此时正是夜晚的用餐时间，当我将今天的晚饭递给他时，他突然开口这样说道。

我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将盛有食物的碗从我手中拿走后才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

“我会教给你现在这个世界的常识并对你进行测试，并根据测试的结果判断你是否具备跟在我身边的价值。”

那时的他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一时竟觉得有些恍惚，距离听到那句话已经过去了一年，我甚至差点遗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的存在。

我再一次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很别扭，回想过去一年内的经历，从荒野上的生存技巧到聚集区里与商人的谈判话术，这一年里他真的教了我许多东西，教给了我足够我在如今这个世界独自一人活下来的知识与能力，严格但不严苛，温柔但不放纵，最近一个月，他已经再没有教给我什么新东西了。

在某些城市停留的时候，我也有注意到他在联系一些中间人调查我曾经所在的那个研究所的情报，他做到了我当初向他祈求的一切，这使我一直以来都对他感到羞惭，一直到我能够帮上他一点后那种感觉才略有消退。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一年前仿佛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无知小孩了，如今的世界远比我以前读过的一些书里描述的要残酷与混乱，在完成一些“测试”时我也数次被欺骗或打击，如果没有他，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在我初识如今世界的黑暗后，我曾有一段时间对他抱有恐惧，担心他是否会对我做出一些难以形容的事情，这件事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原谅自己。也曾提出过疑问，询问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尽心尽力，他则告诉我这是他的底线与道德，有些事情他做不到，仅此而已。

一阵轻咳声将我从思索中唤起，我这才注意到他正盯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

“好的，我会努力的。”我低下头有些脸红地回道，我这个一开始想东西就容易过于投入的习惯真的很不好，但一直都没能都改掉。

小口小口地吃着食物，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他相比往常有些沉默阴沉，没怎么说话，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脸僵了一下，随后侧过头看向了旁侧。

有一说一，我真的有点喜欢观察他的表情和行为，明明看上去是个平淡稳健的人，但偶尔却会做出有些像小孩子的表现。

这么想着我再一次垂下了眼眸。

明天就是最后的测试了，测试结果将决定我能不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我想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叔叔的仇，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年里我也不止一次地在噩梦中惊醒，不将这份仇了结，有些东西就永远不会结束。

我想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到。即使接受了他一年的教导，如今的我依旧远算不上成熟，单靠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完全找不到幕后黑手的线索，如果有他的帮助的话……不，现在的我一定还需要让他协助我的复仇吗？

我想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我想回报他的恩情。但是，我的那些回报和帮助根本微不足道，我从他那里得到的远比他从我这里得到的要多，他并不欠我什么，相反，我能像现在这样活着完全是依靠着他才做到的，这种情况下，假使我通过了明天的测试，我真的能够提出让他协助我复仇的请求吗？

真是恶心。

当我在纠结着是否要提出这份请求时，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想因为自己的个人仇怨就将他卷入本与他不相干的危险中的打算。

“对了。”他的声音突然传出，我回过神来，看来我似乎又一次沉浸于自己的思索中了。

“怎么了？”我低着头回道，因为刚才的思索，心里产生的羞惭让我此时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随后我就听到他这样说道：“关于你叔叔的事，即使你之后没能通过测试，你也可以按雇佣兵那边的行情委托我协助，看在认识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

我一时无法言语，可能他是看出了我的纠结，又或许是他早有打算，这个人真的别扭，他这么说的话，不就是无论测试结果如何他都愿意接受协助我复仇的请求的意思吗？

他再没有说话，今天是轮到他守夜，我带着略有紧张的心情钻进了帐篷里，闭上了眼睛进入睡眠。

当我第二天醒来时，他不见了。

…………

我再一次见到他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长时间离开他的身边独自一人行动，我的心里怀有恐惧和不安，但那些情绪并没有影响我的行动，我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测试，而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找到他，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当我跨过荒野抵达某一个城市残区，从一处雇佣兵市场那得知某知名拾荒者临时注册成为雇佣兵时，我就知道，一个选择摆在了我的面前。

他把主动权和选择权交给了我，是选择前往他的身边还是仅仅雇佣他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在暗示我，他不需要我的报答。

对于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所以在我找到他所在的具体位置，跑到他的面前时，我没能忍住地给了他一巴掌。

非常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可言，我本以为我永远不会伤害到他的。

“抱歉。”他低下头看着我道歉，这一次他的眼神没有躲闪。

该道歉的明明是我才对……当时我本想这么说，但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泪水模糊了视野，哽咽鼻塞，我难以自制地抓着他的衣襟大哭起来，泣不成声。

上一次这样哭已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了吧，但两次哭泣所代表的意义却完全相反，使我哭泣的不再是悲伤和痛苦，而是喜悦与安心。

能再次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不会像那时一样失去，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