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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也是命

谈完打水泥坪的事,萧大娘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是跟他女婿郭凯有关的。

郭凯这几年,一直在甘山乡集市行医卖药,只是竞争不过同门师兄,而今简直有点入不敷出,养活家人都有点艰难,前进之路,不知何去何从。

朱诚虽然年纪小,但是,经过这两年的合作,萧大娘已经自动忽略他的年纪,知道朱诚总有些好主意,特意过来问下意见,替大女婿找找方向。

朱诚哪有什么好想法,既然甘山乡待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

萧大娘不置可否:“换个地方不一样,他也想去青龙镇,想去永丰市,但是那里同样有大夫,他哪里能斗得过人家,在甘山乡,至少还有他爷爷和父亲的关系,人也熟,没有人敢过分欺负他,要是到了其他地方,可说不准。”

“他就是个书呆子,年纪也摆在那里,太年轻,没人认他”,这倒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古时的人,就信这个,像堃三,钟南,朱青石等人,都是胡子溜秋,平白老好多岁,还没事比一比谁的胡须更长,更美,这是一个后世人难以适应的,当然,以朱诚的性格,以后也会有样学样,留胡须也会比谁都积极,至于剃胡子,想都不敢想,胡须就是权威,越长越好看就越厉害,没有胡子,宦官一个,这就是这个时代老百姓的朴素价值观,像郭凯,就是过于斯文,看上去过于年轻,没有那茂密,修长的美髯,所以快要讨饭了。

朱诚其实经常听钟南念叨他的“好姐夫”,没有几句好话,以前鼻孔朝天的人,现在还是架子不倒,喜欢装样子,但是,钟南可是个敏感的人,他虽然不知郭凯具体是怎样的状况,确是可以感觉出来,以前在萧家,钟南和老丈人是下等人,可以随意驱使,偶尔骂一骂;钟南他老婆萧萍是二等人,可以随意驱使,一般不会骂;萧大娘她自己独占一个档次,算是一等人,要干啥就干啥,大权独揽;还有两个上等人,郭凯和他老婆,他们两个人一回娘家,一等人也变成了老妈子,尽心伺候,好菜招待。而今,好像格局变了,上等人没了,三等人只剩下老丈人孤零零一个人,而钟南向上跳了一级,和萧萍和郭凯夫妻差不多待遇了,这是这半年,钟南的切身感受,不会错的。这种改变,肯定跟大家的实力变化对比有关,萧大娘实力大增,推翻了大女儿和大女婿,树立了家长权威,钟南重要性日益凸显,就不再陪不争气的老丈人了,至于郭凯,可想而知,肯定不怎样。

郭凯有段时间心中愁苦,就想弃医从文,再战科场,立志为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可是被很多人骂醒了,以前你爷爷,父亲在世时,你又不是没去考过,跟郭三毛一样,年年都落榜。就别做梦了,现在你身无分文,要是不去赚钱养家,你让你老娘和堂客去喝西北风啊。

世俗的无情摧毁了郭凯的雄心壮志。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既然不能直上青云,那我就扑入泥潭,郭凯打算放下身段,不要面子,去赚钱,就像郭三毛一样,去县城当个白役总行吧。

郭凯为什么还羡慕郭三毛这种没名没分的人?

还不是被钟南刺激的,郭凯以前还是看不起郭三毛的,觉得丢了读书人的脸。白役,帮闲,不是流氓,混混当的吗?欺压老百姓,欺瞒上官,甘为奴仆,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圣人的教诲,还记得吗?就差说“吾孔子孟子痛哭于九泉”,对以郭三毛为代表的数以万计的读书人之自甘堕落,沉于下流,郭凯表面不说,心中经常腹议。至少郭凯自己是“不为良相,就为良医”,还是有所坚持的。可是“无意间”,听钟南说,郭三毛就过来帮了两次忙(去年和今年的两次卖地),两天时间赚了五两白银,太轻松了。

钟南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让郭凯寝食难安,精神恍惚,干什么都没劲头了。

“两天,五两,两天,五两”……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我辛辛苦苦,一个月都赚不到一两银子,郭三毛却……,这是没天理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郭凯的某些东西就轻易被击碎了。

郭凯后来仔细想一想,做白役也没有那么下贱,百业不分卑贱,职司不同而已,郭三毛也没有那么不堪,他的德行我还是了解的,一直想当汉之萧何,肯定也还在为民请命,没有欺下媚上。

做好心理重建以后,郭凯就想自己可不可像郭三毛一样,也吃点衙门饭,做个白役也行。

可是白役这圈子也是有门槛的,一般人还进不去。一是人口饱和,僧多肉少,多来一个,就少吃一口肉,所以郭凯想进来,同行不欢迎,请走不送。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空位子给你,除非你有关系,挤掉一个。三,技能门槛。郭凯你有本事做这个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腿不能跑,口不会说,眼色不会看,就你一副小白脸模样,除了去做相公,还能干什么?

郭凯的白役之路,不到一个月就破灭了,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行,他也找不到混进去的机会,白役的大门,对他是紧闭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别去想,别去问,到头来脸丢大了,底也漏了,人人都知道他郭凯,堂堂一个读书人,自甘堕落去当白役,然后,还没干成。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郭凯的懊悔可想而知,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萧大娘也知道大女婿处境艰难,虽然这半年来,在家庭地位上,自动把他降为和钟南同等位置,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女婿,怎能不管不问,不帮着想主意呢?再想想,两年前的钟南,多么自卑,懦弱的一个人,就是因为自己安排得好,而今比起陆村谁都争气,这就是自己的英明啊。既然二女婿能安排,大女婿也要想办法,女婿半个儿,我不帮他,谁帮他。

可是,她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总不能像钟南一样去干苦力?郭凯可再也丢不起这个脸了,她自己也丢不起。

朱诚看着萧大娘对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掐指一算,就是一计。

朱诚只能摇头,我不是刘伯温,别妄想了。还是那句话,既然甘山乡待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

只是这个地方嘛,不是青龙镇,也不是永丰市,更不是湘乡县城。

“难道还是起陆村?”萧大娘和钟南等人都是一起质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诚什么主意都不出,尽是要把郭凯往这边赶,谁都猜得出他的心思,看来大家都不傻啊。

钟南直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一直在扑向他可怜的姐夫,今天才感觉深刻,自己反应有点迟,从哪天开始的呢?

“就是起陆村”,朱诚摊牌了,“我觉得我们村缺少一个大夫,太不方便了,特别是我哪一天生病受伤了,难道还花几个时辰,跑个几十里路请大夫,要是一个耽搁,我就一命呜呼了”,朱诚沉重的说,在这个年代,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一场小病就能要人命,多一分医疗保障,就多一条命,有大夫在身边和没大夫在身边,完全是不同的境遇。

朱诚痛心道:“你们想想,要是自己晚上突然生病,生命垂危,你们不得不跑到十六里外的青龙镇去请大夫,一个来回两三个时辰,你能保证能撑那么久吗?要是碰到恶劣天气,要是碰到大夫不在家,要是在半路遇到什么不测,你们的性命还在吗?你们的性命难道就比城里的人,镇里的人,不值钱吗?他们看病就能随叫随到,你们却不能,为什么?”。

朱诚喝口茶水,给大家消化和思考的时间。

这个时间一定要给,朱诚可不想单打独斗。

人啊,最怕为自己着想,一想到自己生病,生重病,想到朱诚说的那些可能,凭什么城里人生个病存活的几率就比乡下人高?凭什么我们的命就不值钱?

乡下人的命,也是命!朱诚就差拉横幅了。

连萧大娘也陷入沉思,作为身价超越一百两的人,她最近眼界,心境都在提高,并不觉得她亲家这个镇里人,比她高人一等,但是想到亲家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保养比她好多了,还不是她公公,丈夫,甚至儿子都是大夫,岂有此理,如此下去,亲家肯定比她活得久,她岂能心甘啊。但是如果把郭凯骗到村里来,那不就解决了她看病难,抓药难,看病贵,保养欠缺的问题,那她的性命不就宝贵了,不比人差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连萧大娘的心意,都已经不是在替大女婿考虑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们起陆村就少一个大夫。

这不是朱诚的想法,是所有人共同的意志。

不到一会,觉醒了的众人,就达成了共识,一定要把郭凯骗过来,留下来,圈起来。

既然思想统一了,朱诚也适当放出自己的诚意,因为实在看不惯众人那些馊主意,好像要当土匪一样,把可怜的郭凯强迫留在这里,以他的老婆,老娘,还有旁边的丈母娘威胁,哎,你们这些伎俩,就算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一点诚意也没有。

一定要尊重郭凯,给他面子,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并离不开这里。

朱诚告诉众人,他打算资助郭凯的救死扶伤事业,只要他来起陆村,要么待在萧大娘家行医开药铺,要么之后朱诚提供建筑材料替他修个医馆,然后朱诚每个月提供九十斤粮食给他,或者以匿名的方式资助他,要么算是以萧大娘的名义帮助他,以此为基础,他也并不比在甘山乡集市差,毕竟这边总有人会找他看病卖药的,还有进项。

听了朱诚的办法,确实可行,有粮食的人就是高明,我要是有粮食,我比你更有办法,更大气,众人腹议。

到了此时,萧大娘也不能无动于衷,不得不道出了自己的诚意,为了起陆村的医药事业,她也豁出去了,愿意每月提供三十斤粮食给郭凯夫妻,以示支持,并且信誓旦旦,一定把郭凯请回村里来行医。

于是乎,在众人的共同愿望和齐心协力下,郭凯的前途就这么决定了。

民意难违啊。

看着朱诚真挚的眼神,钟南一阵躲闪,看来今晚的日记要多画些暗号,以前还是太天真了,今天收获很多,要多记几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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