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李觉道把李送熹叫到书房,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天才问道:“你的那块怀表呢?找到了吗?”
李送熹坐到桌子前,随意的翻看着眼前的东西,回道:“算是找到了吧,就昨天我跟你说的,舒童姐的弟弟,张宝顺,他捡着了。”
李觉道:“你知道在他那儿?”
李送熹:“知道啊,我昨天去韩家不跟他遇到了吗,我看他挂着那怀表,我就给他了。”
忽然,李送熹话一转:“哥,这么说,你也知道我那怀表在他那儿?”
李觉道:“我昨天去南城跟朋友小聚,遇到他了。”
这样啊。
李送熹问她哥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她就走了。
李觉道叫住她,那话在嘴里再三斟酌才说道:“那是你女孩子的表,里面还放着你的照片,他一个男人拿着不像话,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总会惹出什么闲话。要不,哥帮你要回来?”
李送熹:“我不,那表我送给他了,就让他拿着。”她上前走近,对着李觉道说:“哥,我看上他了,让他给你当妹夫怎么样?”
李觉道叹气地闭上眼睛,手腕上的佛珠手串拿下来不停的转。
他就知道!没事没非的,送熹怎么会把那怀表送人,准是当做定情信物给出去了。
李觉道说道:“你这心思,他张华卿知道吗?”他紧接着又摆手:“我先不管他知不知道,就说你,你怎么,怎么看上他了呢?”
“他怎么了?哪里不好?”
李觉道甩了甩手里的佛串:“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他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了?”
“你先听我说完成不成?”
李送熹无所谓地坐在桌子前,打算好好听他说说。
李觉道走上前,坐在她对面,语重心长地说道:“熹熹,你听哥给你说。第一,你看咱们家,不缺什么不短什么,你找个高到天上低到地下的都无所谓。但是,我跟咱爹的想法一样,就希望你找个安稳的,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那种。你看华卿,就是宝顺。他这活了小二十年了,都没安分过。先不说他跟着他姐夫青帮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但就是他自己,光是回来这一遭,闹出多大的动静。这往后你要是跟他结婚,就别打算能过平静日子。”
“第二,你这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甭管他知不知道你这心思,你觉得他能等到你回来?等你回来,说不定他跟别人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当然,大哥就是打个比喻,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啊。再说,我听咱爹那意思,韩守义倒是打着主意让华卿做他韩家那边的女婿,亲上加亲。另外,他还打量着想让他儿子韩天赐榜上你这个香饽饽,跟咱们家攀上关系。你说说,他看上的东西,算盘打的你去法国都能听见,你觉得他会愿意你跟华卿好?”
李觉道觉得自己是掰开了揉碎了给李送熹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让她清醒一些,别一下子被华卿那张脸给迷失了。
谁知道,李送熹愣是一句话没听进去。
“哥,你就别担心了。你就想想,咱们家这条件,我上哪儿找个安分守己的人去,再说,要真是老实憨厚的,你还看不上呢。而且,我是看上了张宝顺,他有爹有妈的,管韩老大什么事。”
李觉道还想拉着李送熹说些什么,奈何她不耐烦听他的,说着话起身走了。
“行了哥,我还有事儿,你要不放心,找爹说去。”
李觉道只看着她的背影,恨铁不成钢,找爹说,等爹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但是他也稍稍松了口气。
看熹熹这态度,应该就是玩玩儿,没放在心上。她明天就要出国了,没准一转身就把张宝顺给忘了。
再说张宝顺,今天一早起床,头略微有些又沉又涨,难受得很。
许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屋外的人推门进来,是赵舒童,跟着进来的还有她身边的女佣彩姐。
赵舒童是给他送早饭来的,一进屋念念叨叨的说:“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这还养着伤呢,就跑去喝大酒,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吗!现在不知道疼惜自个儿身子,等你老了,有你受的。赶紧把这药喝了,在吃点早饭垫垫肚子,待会儿让赵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让人省心。”
华卿被她念叨的头越发疼了:“姐,我都知道了,你好啰嗦啊,跟娘一样。”
赵舒童看见他揉着额头,也是心疼他,上前替他揉按,“嫌我啰嗦啊,你就别做这些让我唠叨的事儿,你嫌我啰嗦我还嫌你给我添乱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昨天华卿醉醺醺的回来,赵舒童别谁都着急,忙前忙后的盯着,生怕那些小子们伺候不好,折腾了大半夜才敢回房去睡,今天早晨又早早的起床去后厨给他做吃的熬药。
在韩守义看来,亲儿子也就这么照顾了。但他也知道,张家人从小就疼宠华卿,赵舒童也真是把华卿当眼珠子似的护着,真当个儿子疼他。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在眼里又是一回事。
华卿吃着早饭,忽然问道:“姐,天赐不是明天要就要走了吗?他收拾的怎么样了?”
赵舒童仿佛浑然不在意地样子,说道:“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奶奶和姑姑给他帮忙收拾着,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即便是韩家、青帮这么大的家业,也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就是赵舒童和韩守义的家人们。
韩守义的家人其实要说老家,也都是唐城的,甚至可以说,当初都是在张家的帮工,吃张家一口饭。再说的难听点,别看他们现在翻身做了主子,当初要是在唐城的大街上遇到赵舒童和张华卿,都得俯下身子规规矩矩叫一声表小姐、大少爷。
韩守义的娘是韩王氏,没人知道她的正经名字,以前在老家乡下,年轻的时候都叫她韩家的,有了韩守义就叫她守义他娘,半辈子没个正经名字。后来离开唐城,韩家的老老少少都跟着韩天赐来到松江投奔韩守义,一下子成了城里人,也变得讲究起来。尤其是当了表小姐的婆婆,更加得意,一时间进进出出都管她叫韩老太太,即便没有正经名字,她也觉得无限风光。
除了韩老太太,韩家那边儿的亲戚还有韩守义的大哥韩守成,大妹韩红霞,二妹韩红花。这是一个亲妈的亲戚,还有那旁支的亲戚,比如韩守义父亲家的堂兄弟,舅舅家的表兄弟,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人一多,闲话就多,一开始只是韩老太太这些人,跟着赵舒童也还是恭敬。到后来各式各样的人一来,心就乱了,尤其是他们中间还搁着韩守义和韩天赐,更是乱上加乱。
当初青帮刚成立的时候,其实赵舒童出了不少功夫,她是大家族出来的小姐,为人处事、眼界视线都要比韩守义这个乡下汉子得人尊重些,所以给青帮多得了许多颜面,自然,最开始青帮还不成熟的时候,也是赵舒童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小姐率先忙前忙后,事事亲力亲为,最开始那几年她还吃了不少苦头,甚至,还为此掉了一个孩子。
这也是韩守义一直觉得亏欠赵舒童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哪怕赵舒童不嫁给韩守义,她对青帮的意义也是非比寻常的。
因为这个,青帮上下无不尊重敬重赵舒童,不会把她当做一般女人看待,江汉杰、胡海华金刚他们这些亲近的,都管赵舒童叫干妈,总之松江城里的女人要排着数,赵舒童绝对能称得上是个人物。
但是,韩家人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后来的韩老太太,你再怎么能耐,你也是我韩家的媳妇,得听她这个婆婆的。
尤其是后来,当赵舒童想要和韩天赐搞好关系的时候,韩老太太总是左插一手右摆一道,不让赵舒童和韩天赐亲近。
韩天赐呢,打一出生就没了娘,爹也没见过几面,在唐城的时候是他在乡下老家,韩守义在张家茶庄,见不上面。后来韩守义到唐城打拼,更见不上面。小时候也着实不怎么亲近。再到后来韩守义把他接到唐城,一堆人捧着他,这才渐渐的愿意和他爹亲近了。
小时候就跟他大姑二姑和奶奶亲近,刚见到赵舒童的时候,他奶奶对待赵舒童客气,他也对赵舒童客气。许是赵舒童是真的对他好,又或者他也很羡慕别人有母亲,羡慕赵舒童对华卿那般呵护疼爱,而赵舒童也的确做了一些母亲该做的事,渐渐的,哪怕后来韩老太太不许他和赵舒童亲近,韩天赐也不听她的。
可是他这么一来,韩老太太看赵舒童是越来越不顺眼,愈发霸道的占着韩天赐,赵舒童也避其锋芒,只做好一个主母的分内之事。在韩天赐一事上,不惹韩老太太开心的她就多做些,犯了老太太忌讳的,她就不去碰。长此以往,渐渐的,赵天赐那边儿她确实没有最初掏心掏肺了。
她心里也清楚,她有过小产,当初松江城里不太平,她没能养好身子,虽然医生说还能有孩子,但这么多年过去喝了那么些补药,她早就不抱希望了。换句话说,对待韩天赐和张宝顺两人,赵舒童是有区别的。
华卿垂下头,“噢”了一声,不再说话。
赵舒童让他别瞎操心:“大人的事,你别掺和。”
华卿刚吃过饭没多久,金刚就来了,一见赵舒童在这儿,他还有些怵得慌,毕竟昨天是他带华卿出去喝酒的,这么着他得负责任。
没想到,赵舒童居然说:“行了,我知道华卿他要想出去,你也拦不住,他主意大,我还不了解他吗。金刚,你就平时跟着他,别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金刚连忙点头说知道了。
里面赵医生给华卿检查过,说没挨着什么事,恢复的也还可以。当即,华卿就要出去逛街,可没把赵舒童气着,瞪着眼睛冲他说,让他老实点儿。
华卿说,明天韩天赐就要走了,他要出去给天赐买礼物,到时候还要送送他。
赵舒童皱着眉,摆摆手让他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