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零
再说走了人的文净堂,王大洪此刻脸上险些有点挂不住面,但是碍于还有那么多人在花厅,王大洪愣是硬生生的把这股火气给摁住了。他就不信胡海华看不出自己是想干什么,可问题就在于,他看出来了却依旧装傻充愣,让他没办法。
沙飞波没心没肺地继续说着:“嗐,洪头,我说你也是,张宝顺那小子身边爱是谁是谁,您操这个心干嘛使啊。”沙飞波巴不得张宝顺身边的人不懂规矩,最好能闯下什么大祸。
朱盛山看得明白,打着招呼和稀泥似的:“飞哥,咱们洪头也是好心不是,要不怎么说他们那外来的人不晓得松江城的规矩,以后可有他们苦头吃的。”
他这话沙飞波爱听,沙飞波现在就满心满眼的盼着张宝顺能有苦头吃,谁让天赐刚一走,他张宝顺就这么招摇呢,沙飞波就是看他不顺眼。
然而朱盛山这表面上看起来是幸灾乐祸的话,却又是一番对王大洪的安抚,他能看得出来王大洪有些冲着六爷,但是这个时候六爷不够看的,还得是那张宝顺。
王大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摆摆手让他们都散了,别在这儿聚着。沙飞波和朱盛山没做停留,转身便离开。剩下那四个小的,谢必规、杨得利、何人俞互相看看,开口告退:“洪头,小的下去了。”
徐进代洪头开口:“去吧,在后面多练练,可不能松下来。”
只有那杜修成,没说要走,等其他人都离开,他凑到王大洪身边,甜腻腻地叫了声:“干爹。”
杜修成长得本身就有些秀气,男生女相,人又机灵,说话办事颇会讨人欢心,又特意上赶着在王大洪跟前表现,因此王大洪就收了他当干儿子。谁不喜欢自己身边跟着这么又漂亮又机灵的人呢,尤其是他们这种莽汉子出身的人。年轻的时候不懂,连娶的媳妇都是村里那种土气的老妇,王大洪这人又有些爱面子,有钱了之后他就在南城置办了宅院,在那里养了一房姨太太。平日里王大洪又把自己拾掇的人模狗样,梳着三七分的发型,国字脸上架了副没有度数的镜片,各色的大褂袍子穿着,都是顶好的绸缎布料。又端起茶杯喜欢那些文人爱侍弄的东西,照着金刚的话来说,王大洪这几年越来越会装形了。
杜修成自然抓住了王大洪这个心理,也跟着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然而他又懂得王大洪那点子大男人的掌控欲,杜修成更明白自己这模样的优势在哪里,原本就有些圆润的脸,他在自己的眉毛、眼睛、嘴唇上又多加修饰,修理整齐的眉毛,弯弯翘翘的不似别的男人那般横眉纵生,杏核猫眼原本就漂亮,他又在眼尾眉梢多加功夫,小口虽不似樱桃,但也比旁人那厚唇阔口要小巧,这么一套下来,比原来更显得娇柔可人了几分,愈发有些女人相。再者,自从认了王大洪做干爹,手头宽裕起来,杜修成是连洗澡都细细地打算着,给自己弄了一身体香,王大洪也愈发待见和喜欢他。
有这点子钻营不说,杜修成还十分有眼力劲儿,他虽可以巴结王大洪,但从来都不会越过徐进去,有些时候他还得倚仗着徐进,成天见日的“师兄,师兄”的叫着,乖巧的很。而且徐进年轻,也有几分模样,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不小,有时候看人透着一股子凌厉狠劲儿,这是对外人。对自家兄弟他还挺温和,尤其是杜修成这个同门师兄弟,哪怕他一心想要在王大洪面前露脸,徐进也没对他有过半点冷色。
仗着王大洪和徐进的青睐,杜修成在文净堂算是混得如鱼得水,不少人都给他几分面子叫他一声“阿成哥”。可是杜修成是什么,一心想往上爬,他可不满足光在文净堂这一个堂口风光。别说江汉杰和胡海华,杜修成以前远远的见过韩天赐来的时候,一堆人前呼后拥,“少爷,少爷”的叫着甭提多殷切。杜修成他也想着有一天,那被围在人群中央能够呼风唤雨的人是自己,那该是何等风光。
所以,当杜修成看出来王大洪有给张宝顺身边安排人的想法的时候,他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若是一两个月以前,他还不知道张宝顺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可是现在不一样,那可是张宝顺,连他干爹王大洪都想法子安插人手要拉拢亲近的人,不说江汉杰、胡海华这些做爷的都捧着、护着,单说韩老大和赵夫人,听人说那也是对其无有不应的纵容。韩家大宅那可是大得很,杜修成虽然没去过,但也听人说起过,宅子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像是江汉杰、胡海华、鲁山康这些人,都是在韩家大宅有院子,时不时能留个宿。这些人不说,张宝顺也有院子,这一下子就比齐了江汉杰那些人。
若是能跟在张宝顺身边,随意进出韩家大宅,这身份可不就登时上去了吗。
照着这个念头,杜修成有意,王大洪也觉得合适,杜修成是他的干儿子,他们两人关系亲近,他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人又机灵,有些事情察觉仔细,对他来说更好安排。
人就是为了对比,要不怎么一出来四个,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凶悍的畏缩的,可不就是为了衬托嘛。
原本王大洪想的是,他哪天找个由头把赵易典给送回韩家大宅,送回去的时候再带着这四个人,人都给带到了总不能再给赶出来吧。更何况王大洪打算的是当着韩守义的面送人,既然江汉杰能把金刚送到张宝顺身边,他怎么不能送?就照着这,韩守义也断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是胡海华亲自来领人。胡海华这人,不同于江汉杰冷面阎王,他面上和气一团,但最会使那温柔刀,四两拨千斤用得最为顺手,一下子就把他的话给堵住了。
虽然没提这四个人怎么样,但是夸赵易典那是再没那么明白了,一下子推翻了前面沙飞波和朱盛山对赵易典那贬低的憨呆结论。胡海华又句句提着“宝顺如何如何”,话里话外就是在说这安排人的事他不能做主,甚至把主意也出了,让他去跟韩老大和赵夫人跟前去说。
一套说辞下来,他能怎么办,只能干瞪眼看着胡海华和赵易典离开。
杜修成见王大洪不说话,他白嫩的指尖捏着茶托举着盏茶,垂着头,低眉顺眼地模样,怯怯地唤了声:“干爹,您用茶。”
等王大洪接过茶盏,杜修成顺势跪在地上,垂着头说:“干爹,都是儿子不好,儿子没能耐,没办好差事,您责罚儿子吧。”
原本王大洪有五分的恼气,被他这么乖巧讨好地模样一道歉,那恼气也就被灭了个干干净净。
“算了,”王大洪呷了口茶,“也不怪你,是那小六子不好糊弄。过几天我带你去韩家大宅,到时候当着韩老大和赵夫人的面,机灵点儿。”
一听要带他去韩家大宅,杜修成就算是垂着头,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虽然心里激动,他还算是能稳得住,“是,儿子多谢干爹提点。”
见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徐进这才出声:“师父,快要到午饭时间,您饿不饿?”
王大洪起身:“一上午了,听着飞波和盛山在这闹了半天,还真是饿了,走吧。”
徐进瞄了一眼在地上跪着的杜修成,从他这里看,正好能看见杜修成因为垂着头露出脖颈,他眼睛闪了闪,说道:“阿成,还不快起来,等师父吃完饭,记得伺候师父午睡。”
王大洪不甚在意地走了,杜修成也跟着连忙爬起身,讨笑地对徐进说:“多谢师兄,阿成一定会记着您的好。”
说罢,杜修成忙上前殷勤地扶着王大洪,模样甭提有多乖巧。徐进呼了口气,记他做什么,这种好也只有杜修成当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