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疫起
五月里的天气炎热,今日更是热的厉害,看来明日要有一场大雨。
“小姐你肯定是吓到了才会如此的,”吴妈将颜月月换下来的衣物拿出去浆洗,宽慰她道:“左右不过一只病鸟,再等几日您忘了,这身子便也就好了。”
“再说了,裴公子和大公子已经帮您出了气,您总是记得这件事,心中郁结,到底还是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呀。”
颜月月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便夜里总是发虚汗,也睡不得安稳,整日整日的没得个精神头,眼看着下巴都尖了下来。
闻言,她没什么精神的将白瓷盘中的莲子拈起来一颗,说道:“也是,想来过几日便好了,毕竟李参领已经来向爹爹陪过罪,宝安郡主也禁足了,这病鸟就算再吓人,也不至于还要困扰我。”
“对了,如今不过五月中旬,哪儿来的莲子?”
白瓷盘中的莲子看起来水嫩,不大,将其从中间剥开便可以看见其中嫩黄色的莲心,颜月月放入嘴中咬了一口,是甜的。
“这啊,”吴妈笑了一下,见她喜欢,便又将另一个小盅打开,说道:“这个莲子呢,是裴公子今早在汤泉宫中摘了送过来的,那儿气温常年要高许多,皇上都喜欢在汤泉宫过冬,的确是个神仙地方。”
吴妈窥了一眼她的面上,见她眸中流露出羞怯欢愉来,精神气足了一些,便又紧接着说道:“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前些年老爷也去过那地方一次,行程不停都要半日,这裴公子怕是昨儿晚上就过去了,天不亮就动身,才能在中午之前给小姐您把这一盘莲子送过来呀。”
她说着,将盛着冰糖百合马蹄羹的盅子推到颜月月的面前,劝道:“小姐您先吃些莲子,再把这冰糖百合马蹄羹用一些,这个也是夫人大早亲手熬的,您多用些,裴公子和夫人心里头也高兴些。”
“我知道了。”
她这几日回来后食欲不振,父亲将宫中的太医都请过来看了,最后也只说是受了惊吓再加上发汗的缘故,留下两幅药让人熬了,便走了。
只是这苦药喝了两碗,她倒是没有好多少,白日里闻着饭菜的味道便想吐,最多只能喝些汤水,愁坏了承元公夫人陈氏,直说着要把李参领在皇上那儿参一折子才好。
朝堂之中,承元公哪里不懂,但既然人家已经明面上陪过罪了,也不好再发难,只好想着寻着法子暗地里让他吃些教训才好,一个四品大员的儿子也敢欺辱到他女儿头上。
吴妈看着她用了几口便又要吐,叹口气将东西给收了起来,只留下那碟莲子,愤愤道:“真是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要不是那日姓李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怕这官他是做不成了。”
吴妈将瓷盅的盖子狠狠一合,末了反应过来担心自己吓到颜月月,于是放软了声音说道:“老奴只是替小姐打抱不平罢了,那李家公子只不过是断了两根骨头,怎么比得上咱们小姐您日日眼见着消瘦下来,还有就是白丞相也是动了怒,这李参领明面上罪虽然平了,但日后的官途是定然不好走的。”
“白姐姐如何了?”
前两日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白心慈只送了手信过来说此事定然不止李珺一人所为,至于这后头的人嘛,如此针对颜月月的,怕是也只有宝安郡主了。
颜月月又想起来四月里赏花宴在御花园听见的声音,心里忽然间就有了个猜测,莫非与宝安郡主偷·情之人便是李珺!
她连忙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心不在焉的将手中的莲子放入嘴中。
“白小姐也是同您一般的症状,相府也遣人过来问过,晓得了小姐您的情况之后又送了一些补品来便走了。”
“白姐姐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颜月月心中愧疚,将手中的莲子分出一大半来,又细细地剥了莲心,才将自己最喜爱的琉璃碗拿了出来将莲子盛进去,说道:“吴妈,你将这碗莲子用冰镇着,送到白姐姐院子里去。”
“可这个是裴公子担忧小姐中了暑气特意采摘的……”吴妈顿了一下,将碗接过,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颜月月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毕竟相府不缺珍贵物件,想来白姐姐是更看重心意的,只可惜她女红不精又不擅厨艺,只能借花献佛了。
那琉璃碗是去年皇上赏给承元公府的波斯进贡珍品,盛水后便可有许多种颜色出来,就如天上长虹一般绚丽,颜月月一直放着舍不得用,只偶尔会拿出来观赏一番。
她捏了捏自己的帕子,又喊住吴妈,“吴妈,你就同白姐姐说,礼轻情意重,这是月月珍爱之物,莲子和琉璃碗都是,还请姐姐她好生养着身子,不要辜负月月的一番心意。”
“还有就是这几日小厨房里做的那个葡萄奶冻糕也给白姐姐送去一盒,那个酸甜又不腻口,正适合没胃口的时候用着。”
吴妈知晓她心中愧疚,便也郑重点头,“奴婢明白。”
吴妈走后,颜月月拨弄了一下盘中所剩无几的几颗莲子,心中忽然涌起许多不舍来,这到底是再思哥哥的心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自己还是找个时间同他赔礼好了。
那给再思哥哥赔些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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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太后娘娘那边来话,让您禁足过后就好生待在屋子里莫要出去了,”太后身边的周公公来传话,有些犹豫地望了一眼宝安郡主的脸色,又接着说道:“上次咱们过去的木兰围场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好像是发了时疫,为了您的安危,还是最近少走动为好。”
“时疫?”宝安郡主眼皮一跳,足尖抵着地面有些苍白地笑了笑,问道:“我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多谢太后娘娘的关心,只是还敢问周公公,这时疫是怎么回事……”
她自从木兰围场归来后,便开始手脚无力精神不济,好在她如今正在禁足,也没有人过来,所以没被外人发现。
只是这病来的蹊跷,她原先也不以为意,直到手腕上开始出现红斑,虽说只是淡淡的,但也叫她心中惶恐不已,如今再听说时疫,她的心中更像是放了炮仗一样,各种情绪炸开花来。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周公公觑着她面上的神情,还是如实说道:“是这两日京兆尹上奏,据下属官员来报,距木兰围场约莫三里路的村子里出现了疫病,村子里的村民皆是手脚无力,身长红斑,之后便是咳血等一系列症状,最严重者已经丧失神智状若痴呆。”
他稍后退了一步,令人将宫中赐的烧酒、艾叶以及姜根抬上来,“太后惦记着您,特意叫奴才给您送了这些东西来,郡主您先歇着,奴才就不打扰您了。”
“公公,这病是只在人身上发了么?”
周公公步子顿住,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身子忽然就紧绷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后退到门槛处,说道:“这病暂且是只在人身上症状明显些,若是牲畜……”
他以袖掩面,迅速答完便匆匆告退,“牲畜身上暂时还未发现,太后还等着老奴去回信,实在是不宜在郡主处久留,老奴先退下了。”
“公公慢走……”
周公公走后,宝安郡主便跌倒在了地上,面上的脂粉随着冷汗一齐流下,她的手死死地抓着地面,猛地抬头,对身旁的丫环吩咐道:“快、快将艾叶烧了在院里熏着,还有烧酒、还、还有厨房的醋,都洒在院子里,一个地方也不能落下!”
她身旁的丫环是一直贴身伺候着她的,方才听着周公公的话时便已经面色惨白,如今就连宝安郡主跌在地上也没有勇气去扶她,末了只能踉踉跄跄的拖着一篓的艾叶出去了。
“回来!”
宝安郡主将她又喊住,手脚颤抖地将自己头上的簪子腕间的镯子全取下来给了她,“这件事你万不可告诉任何人,还有,你悄悄地将京中的大夫请过来,不要惊动府中皇叔派过来的人。”
她大喘着气,又吃力地将嘴合上,她不敢再将嘴张开,就好像她的嗓子里要吐出来一口带着霉气的血,就和那日那只病鸟身上一样。
宝安无声的流着泪,她就知道那只鸟有问题,凭什么,她又没有碰到这只鸟,凭什么她要染上怪病……
不对、不对,她揪着衣袖宽慰着自己,畜生身上是还没发病的,那她定然不是染了时疫,只是普通的怪病罢了,等大夫来了,吃两幅药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