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闻言,两位太医面面相觑,然后身子紧绷,流露出一些紧张来,体虚无力,可不就是时疫刚开始的病症吗?
承元公府眉间紧蹙,心中升起一团怒气来,几欲斥责出口,但有碍于有外人在场,硬生生的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面容一板,说道:“胡说些什么,你妹妹只不过是吹了风,受了些寒罢了。”
颜姝观察两位太医的神情,便知道他们定然是要过去查看一番才能放心的,于是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赔罪道:“实在是怪我太过于但心月月了,一时间口不择言,还请父亲不要同女儿见怪。”
念在她的确是出于但心颜月月,承元公有些不悦的挥了下袖子,他这个女儿自诩聪慧,怎么能在太医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不是时候。
“是啊,那日去木兰围场的人不少,两位太医想必还有许多地方要忙活。”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颜秉之也开口道,他知道,如果正是形势严峻的时候,若是月月那副样子被见到,肯定会有许多的麻烦,况且说句实话,他也不知道月月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愿意让自己亲妹妹被送去庙里自生自灭的,颜秉之对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递上来一袋金叶子,他又说道:“两位辛苦了,还请去吃些茶吧。”
“这……”两位太医对视一眼,笑了笑,索性也就当是卖了承元公府这个面子,再说了,这府上三人同去,两人都没有患病的迹象,那颜小姐定然也是没有大碍的,“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颜姝目的未能达成,于是也只能附和道:“是啊,还是爹爹和大哥思虑周全,幸好咱们月月只是受了寒,不然传到皇上那儿去,这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她不过是说说的样子,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两个要走的太医面露一丝犹豫,步子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拱手说道:“微臣还是看看才能放心啊,还望承元公大人能够体谅在下的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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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你悄悄地去裴府递个口信,去把裴再思请过来,”陈氏的目光中满是疲惫,满院子的熏艾叶味道也压不下她心里的苦,“让那孩子远远地在屋门口说句话就行了,别透露月月的病,这孩子是个心实的,免得他忧心。”
明明太医院的报告说的是先出现红斑症状才会吐血,但她的月月为何会……
“吴妈,”陈氏面色一峻,问一直伺候的吴妈说道:“你平日里都贴身伺候着月月,她身上可有出现红斑?”
“没有,”吴妈仔细想了下,也十分严肃地回答道:“这些天里老奴都仔细留意着小姐的身子,并没有发现红斑……”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眼眸忽的睁大,有些惊惶的说道:“我前昨日里伺候小姐沐浴时在小姐背上发现了红色的斑点,小姐说有些痒,我便只以为是天气渐暖蚊虫多了的缘故。”
吴妈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都怪我啊,要是我能早些发现小姐的不对的话,或许、或许便不会如此了,都是我的错啊!”
陈氏右手扶住自己的前额,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下去,示意她安静下来,“别说了,仔细让路过的人听见。”
吴妈和花枝与颜月月一处待了这些天却都没有出现症状,难道这种症状是不会传人么,那为何郊外的时疫闹得人心惶惶。
陈氏想起大夫说的话来,这个院子里,是只有颜月月这一个人患了病症的,她叹口气,女儿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她恨不能得了时疫的人是自己才好,不要让她的女儿去受这些罪。
吴妈将眼角的泪痕擦拭干净,看着紧闭的门扉心中又何尝不是如同刀绞一般,“那奴婢先去知会一声,说小姐染了风寒,叫伺候的人不要靠近小姐的院子。”
“去吧。”
吴妈方抬头,却看见许多人正往这个院子而来,为首的是承元公,面色很是不虞,而他之后是大公子和大小姐,之后那两个人……是太医院的服饰!
她的手哆嗦起来,心中开始冒出许多种想法要将颜月月藏起来,心慌之余只能迅速地和陈氏说道:“夫人,夫人!太医院的人来了!”
陈氏错愕转头,却看见不止有太医,甚至有宫中的随行女官,她几乎手足无措,“怎么办,快,快去……”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有一个女官面色严峻的进了院子,微拱手之后便进了正屋颜月月的屋子里,陈氏连忙去拦,可是已经晚了,屋门被打开,便有一股浓重的艾叶气味澎涌而出。
颜姝有些嫌弃地遮住口鼻,她就知道,这个丫头保准是病了,她的眼中划过一丝歹毒,故作惊讶地说道:“母亲,妹妹不是感染了风寒么,为何、为何会这般啊!”
她身侧的颜秉之垂于双侧的双拳紧握,迸发出青筋来,死死地望着屋内的颜月月心中万般情绪难言,又将目光放到颜姝身上,头一次地,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生出绝对的,强烈的厌恶与恨意来。
明眼人都知道,颜月月是患了时疫,那两个太医立即拿布巾遮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唤身后的人上前将屋内的颜月月抬出去,抬到庙里去。
这是皇上下了死命令的,对任何人都不能有任何的包容,即便是承元公府也不行。
陈氏大哭着要去拦,却被承元公含泪死死拉住,若是月月到了庙里,只要他能够打点,便不愁孩子没有活路,只不过是苦了他的女儿一些罢了,但若是此时抗旨,便是满门之罪啊……
颜秉之双眼湿润扶着石桌几乎不能站稳,他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带走,可他却无能为力。
颜姝看着几人的做派心中冷笑一声,也不打算去拉,只原地哭着假惺惺掉了许多眼泪。
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太医对着承元公拱手,“大人您隐报时疫之事微臣便当没有发生过,还请大人您好自为之。”
一队人马浩浩汤汤的走过,只吴妈慌乱之间取了一件披风递给随行的女官,他们颜家的嫡小姐,便这么被送去庙中自生自灭了。
院中只剩下几人的啜泣声,陈氏挣开承元公的双手,反手一个巴掌扇到了颜姝的面上,她双眼通红,几乎要流出血泪来,“我自诩这些年来待你不薄,你便是这么对我的月月!”
颜姝被打到跌在地上,半边脸颊通红,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陈氏,这么多年以来,这是陈氏第一次打她。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母亲,女儿也是为了月月好啊,女儿、女儿只是想着月月近来身子疲乏,想着让太医来看看,谁知道月月她……”
她的目光求救似的又落在承元公身上,“父亲,求您相信女儿!”
颜姝的面上尽是恐慌,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只要颜月月死了,不,就算不死,去那个脏地方滚一圈回来,谁还知道是不是清白的,届时,颜家便只有她一个小姐。
就算陈氏再厌恶她又如何,她也是爹爹的女儿,难不成他们还能杀了自己!
承元公冷哼一声拂开她的手,来不及宽慰陈氏,便急忙的寻人到庙中去打点,他面色青黑,决心不管这个吃里扒外东西的死活。
颜秉之也踉跄着跟上,现在比起教训颜姝,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找人去救月月。
二人都走了,颜姝忽然之间有些慌张起来,明明之前爹爹和大哥对她不是这样的,明明家里只有母亲对她存在偏心,为、为什么会这样。
陈氏被吴妈搀扶着,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她望着颜姝,声声泣血,“月月那是我的女儿!是你的妹妹啊!”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想要掐死跪在地上的人,“我念你年幼逝母,一直对你诸多宽容,哪怕你处处针对我的女儿,我也只是小事化了,可你呢?”
“你竟然歹毒到要让我的女儿丢了性命!”
陈氏的嗓子都已经哑了,她几乎嘶吼出来最后一句话,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下,她将自己的身子稳住,想起方才颜月月被抬出来时苍白的模样,便心头都在滴血,她的女儿何时受过如此委屈与折辱。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东西害的!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陈氏冷笑一声,“无论月月如何,我今日都要给你把话交代明白了!”
“你这贱骨头只能是庶女的命,我从母家带过来的嫁妆都是给我的女儿的,你休想沾染分毫!”
陈氏母家是齐地第一富商,她的嫁妆数额堪比嫡公主的陪嫁,甚至还要高出数倍,颜姝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承认,自己是打了那嫁妆的心思。
“母亲,母亲!”她哭喊着想去抓陈氏的衣摆,却被踢倒在地。
“不仅是我的,承元公府之下的田地房屋我也是要给我的孩子,就算是还有剩下的,也绝轮不到你,”陈氏的目光冰冷,对吴妈说道:“吩咐管家,从今日起,颜姝的吃穿用度全都变为正常府邸之上庶女的份例,将她的女夫子都撤了,总之从前超过的,全都拿回来。”
她的步子顿住,几乎咬牙切齿,“不,还要将她关到房里,不许外出,一日只许给一顿吃食,我的月月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便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