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当初在一个宴会上,映月郡主就是这么看上文家四哥儿的,现在又这么看你,你完了。”井旭好笑道。
旁边颜海青,晁盛辉的表情也一样。
三人亲眼目睹映月郡主的眼神,等大家落座,自然过来调侃纪炀。
纪炀眼神迷惑,随后笑道“说不定明日又看上旁人。”
这个大家倒是同意,万一有比纪炀更英俊的人
不过井旭还是道“旁的不说,文家跟林家肯定要谢你,不管如何,他们两家的婚事,总算没有人阻拦了。”
纪炀放下就行,这才看到文家四哥儿傻兮兮朝自己笑,等他看过,这文家四哥儿竟然小跑过来“纪炀兄,我敬你一杯”
他这么一说,井旭等人更是笑出声。
看他的态度,纪炀反而把酒杯推开,随口道“回头吧,宴席也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按理说从林启跟书房出来,他就该走了,这会走不算失礼。
其他好友却是跟家里来的,不能随意离开,见纪炀没人管,颇有些艳羡。
文家四哥儿连忙点头“回头,回头一定请你吃酒。”
看来他真心实意在感谢。
纪炀笑笑,起身跟林启告辞。
纪炀要离开,林启肯定亲自相送,到门口的时候,林启也道“今日你无意中帮了我家一个忙,回头请你吃饭。”
听此纪炀脸色古怪,回道“你们倒能凑一桌酒席了。”
不等对方问原因,纪炀便道“回头让你家妹妹跟方才那个文家小妹一起去滕显那挑葫芦,我提前打个招呼即可。咱们回头再聊。”
这宴席吃的,纪炀只觉得汴京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马车从宽敞繁华的街道上走过。
这里跟扶江县很不同,随便想想也知道,跟灌江府更加不同。
锦绣富贵地,确实容易消磨意志。
不过实在没想到,参加个宴会,还可能促成一段姻缘。
平安明显也想到此事,还道“少爷,那林五姑娘变化可真大,如果不是之前认识她,肯定不知道她以前那般灵动。”
纪炀笑“现在也还好。”
倒不是说她规规矩矩很好,而是藏在规矩下的性格很有意思。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汴京林家不太适合她。
不过对于这些,纪炀倒是更觉得文家在其中很有意思。
一边是宗室,一边是老臣子林家。
他们的选择代表势力的倒向。
说白了。
映月郡主代表宗室一派。
林五姑娘自不用说。
而文家作为翰林院第四人,过个几年便会成为大学士的人物,家主又正值壮年。
他们家,到底是会选映月郡主,还是林五姑娘。
又或者说,会选宗室,还是林家。
与其说文家四哥身为男子有选择的权利,不如说文家有选择权。
映月郡主身份尊贵,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亏。
这其中只有林五姑娘被身份裹挟,动弹不得。
是那种明白所有事情,也不能妄动的处境,她身上不仅有家族给的枷锁,还有女子身份给的枷锁。
若不是林家人,她自不用管这些,若不是女子,也有天地广阔。
可惜了。
但她还是聪明,在这种境地里,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体面跟尊重。
纪炀摇摇头,吩咐道“去汴京府衙门。”
不仅车夫疑惑,平安也疑惑。
去衙门做什么
纪炀笑“当然是找茬。”
“给这些人在朝中参我,找个借口。”
朝中参少爷
还要帮他们找借口
纪炀的马车出了林家,一路直奔衙门,走得还很着急,看着十分急切的模样。
这让不少人户都看在眼里。
脑子里跟平安一个问题,这么着急,干什么
等纪炀到了汴京府衙门,不用平安扶,直接大步走下马车,不等门口捕快阻拦,直接喊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麻奋的给我喊出来。”
麻奋
他们同僚
眼看这位公子哥气势汹汹的模样,便知道是来找晦气的,捕快自然道“衙门重地,不好随意喧闹,如果想要找他,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虽是开封府的捕快,但对上这种公子哥,基本不敢大声呵斥,这满汴京谁知道哪家公子哥又跟谁有关系。
在汴京执法,难啊。
纪炀嗤笑,径直要往衙门里闯。
这边喧闹已经让里面的麻奋知道。
虽然今日大多数官员都休沐,可衙门这边总要有几个值守的,他这种无根无基,出卖纪炀才得的职位,这种时候自然在办公。
麻奋见纪炀找来,本就心虚,再看他面色不善,更知道事情恐怕败露。
他还在张望,就听纪炀指着门后道“来人,把他给我弄出来,敢传小爷的谣言,今日咱们两个打一架,也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好友情谊”
这边动静还吸引不少路人,自然有人随口问一句“这是怎么了既是好友,为何拳脚相向。”
纪炀冷笑,看着说话的路人“我拿他当好友,他却给我庶弟当狗将我的一举一动全告诉庶弟母子”
“不就是欺负我年幼失去母,所以去巴结那位”
“前日刚回汴京,不过跟好友们在丰乐楼吃了顿酒,只是吃酒而已,他竟然把席面上一字一句全都加油添醋传出去”
“我问过其他四个好友,他们四个赌咒说没讲过,只剩他了”
“有本事让他也过来发个誓”
纪炀本就年纪不大,这会说话急切中还带了点少年意气。
赌咒发誓他就信人家的话,怪不得被骗
路人看向他,难免对这个“心思赤纯”的年轻人有了好感,这么容易相信人,背叛他的朋友也不是东西了
这世上最可恨的事情之一,不就是兄弟背叛吗
眼看义愤填膺的人越来越多,麻奋也不好继续躲着,如果事情越闹越大,上司那边肯定没好脸色。
只见他举起袖子遮脸,这才匆匆出来,开口便是“纪炀纪炀,你别在这闹了,那事真跟我没关系。”
等会。
这年轻人是纪炀
路人下意识后退一句,刚还在帮他说话,这会竟然有些后怕
是那个纪炀吗
看大家脸色,麻奋声音又大了些“这里是汴京府衙门门口,你若在这生事,纵然为伯爵府弟子,这事也难办啊。”
伯爵府嫡子,纪炀。
就是他
众人看着一身华服的纪炀,只见他眉宇俊朗,脸上似笑非笑,若不是那些名声,谁都要称赞一句的。
可这是纪炀啊
他的名讳,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是他在衙门门口闹事,好像正常起来
纪炀并不管那么多,他身形本就比一般人要高大,直接抓起麻奋衣领,竟然有种把他要拎起来的感觉,冷笑道“说,我回来一日,便在汴京漫天谣言,若不是陛下帮我澄清,今日林大学士家的宴席上,必然十分丢脸。”
“那谣言是不是你传的还是我那好庶弟传的”
“怪不得他今日在宴会上那般挑衅,你们好得很”
哇。
陛下帮纪炀澄清谣言
大学士林家还请他赴宴
身为庶弟竟然挑衅嫡子
看来停下来吃瓜是对的
眼看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就知道事情必然能传出去,纪炀让平安跟车夫直接把麻奋丢进马车,随后扬长而去。
等纪炀的马车走了,众人这才回过神。
这,这还真的没法说
纪炀八月十一回汴京,今日八月十四。
他就能搞出这么多大新闻
今年的中秋节,只怕各家家宴上闲谈都是他的名字。
纪炀直接把麻奋带回别院交给凌俊鹏跟卫蓝。
早就想揍他了,今天终于找了个理由。
原身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当初还护送原身去任地,路上能看着原身病死,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等麻奋出门,脸上可谓精彩,身上伤痕更是看不到却疼痛难忍。
好个纪炀竟然这么对他,竟然把他从衙门拖回家打。
如此嚣张的行径,果然还是他
之前以为他变了,没想到还是个没脑子的。
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计划,别怪他狠了。
麻奋一瘸一拐离开,故意让周围人户都看到,彰显纪炀的恶行
王伯看着麻奋背影,自然不觉得少爷做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道“少爷,他毕竟是衙门的人。”
“而且对您名声也不好,以后您要在汴京为官,少不得跟汴京府衙门的人打好关系。”
纪炀摆手“不用管,今日府中可有其他事。”
说到这,王伯看了看少爷,这才道“少爷,伯爵府来消息,请您中秋去赴家宴。”
明日中秋了。
时间过得好快。
纪炀笑了笑“回他们,不去。”
“不去伯爵府那边”王伯劝言,“以后的伯爵府到底是您的家业,若不过去,会不会便宜了他们”
“只要我人在,还怕这些”纪炀翻看递过来的请帖,看着没什么重要的,只让王伯去回。
不管他在不在伯爵府,都越不开他这个人。
若跟以前一样,估计还好说,但如今政绩傍身,那就不一样了。
再好,好好的中秋佳节,何必跟他们去勾心斗角。
还是省省力气,等到节后上朝再说吧。
那时候肯定特别精彩。
王伯点头称是,虽然心里还有些担心,但他都听少爷的。
纪炀又吩咐“去跟滕显那边说一声,这几日林家小姐跟文家小姐会去挑几个葫芦灯罩,账记在我名下。”
这些事忙完,纪炀又打开舆图,灌江府周围的地形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那地方没有什么天然屏障,跟边域只是城墙相隔。
在四五百年还是前朝的土地,只是前朝后期无能,如今那几块地已经被异族牢牢霸占。
这附近战事频发,也是这个原因。
纪炀到中秋晚饭时,这段时间一直在看舆图。
外面都在说陛下想要他留在汴京,连王伯,还有林家宴会上的人都这样认为。
甚至林启也如此想。
可只有他知道陛下的心思。
在别院家宴,气氛自然好。
玉敬泉等人自然也落座,他们都是纪炀的属下,还是抛弃官职,跋山涉水跟来,所以别院下人都十分尊敬,王伯也亲自斟酒。
等众人落座,纪炀只留了信任的在此伺候,凌俊鹏看着金杯里的美酒,感慨道“说起来,到汴京不到三天时间,竟然已经完全习惯这。”
纪炀这几日一会去宫里,一会去宴会,回来便闷头看舆图。
他们几个倒是在家丁带领下逛汴京。
从初来时候的惊叹,再到慢慢熟悉,三天时间,足以让人对汴京印象深刻。
玉敬泉也点头“要是有机会,真想把妻儿也接过来。”
大城市的好处自不用说,瞧着街上男女穿戴,再看各处鲜花乐声,都让人流连忘返。
随处可见的珍馐美味,随便走走便能碰到的新奇玩意,太不一样了。
卫蓝同样点头“还有爹娘,爹娘在就好了。”
李宾倒是没说话,他现在只想回扶江县,照顾怀孕的妻子。
纪炀看看四周,平安王伯不用瞒着,剩下也没了旁人,这才放下酒杯,开口道“我们这次,不会留在汴京。”
众人下意识看过来。
只听纪炀继续道“在汴京不会停留太久,估计很快便会离开。”
纪炀算了算“应该在十月之前。”
灌江府,山高水远,比潞州还要偏。
如果说潞州城算一个城市的六环,那灌江府便是十环开外。
而且他要去的地方,只会偏中更偏。
倒不是陛下如此想,而是他觉得,都过去了,都要闯一番事业了,自然要啃最难咬的骨头。
否则,岂不白费这次机会。
立功这事,也是不等人的。
所以要赶在十月之前,天气没有正式冷下来的时候出发,省得路上难走。
若天要再冷,就要明年春天再出发。
一耽误便是大半年。
“十月之前我们去哪”玉敬泉立刻问道,随后又接了句,“不管知县去哪,我都知道,汴京也没那样好。”
凌俊鹏跟卫蓝也道“对,汴京没那样好,天天在这,骨头都要懒了。”
见大家跃跃欲试,纪炀笑,开口说了三个字。
“灌江府。”
灌江府
别说其他人了,连李宾都惊呼出声。
前年灌江府兵乱,他们都是知道的。
潞州隔壁的凉西州都深受其害,朝廷分别派了两个官员去协助凉西州跟灌江府。
潞州知州去年帮到七八月份就已经回来。
但另一个官员现在还留在灌江府,听说每日焦头烂额。
提到那边,就是头疼。
他们大人,要去那
可陛下不想想让大人留汴京吗
为何主动提出想要灌江府。
这两者差别,说是一个天一个地都没错。
具体的纪炀现在还不能说,但趁着中秋提前跟身边人讲明白。
明日上朝,这事便会传出,不好让他们太过惊讶。
而且还有一件事。
“原本以为我会到潞州城任职,那地方大家熟悉,同僚也不错,所以带着你们另有机会。”纪炀慢慢道,“但灌江府不同,那边不知底细,内里又乱。你们过去,只怕会有危险。”
“所以这几日可以想想,不管回扶江县,潞州城,甚至留在汴京,我都能安排职位。”纪炀认真承诺。
“这事关乎性命,要慎重考虑。”
潞州城跟灌江府那边环境差别太大。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要拿起刀剑也不一定。
纪炀都没想到,他每日练练剑法,竟然会用在这上面
等会,陛下不会知道他每日跑路练剑的事吧
如果把这个也加上去,好像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纪炀说完这话,谁料大家都笑“大人,跟着您从潞州城出发那一刻,我们就不后悔。”
“是啊,一路走过来,我们这一两年的见识,比前面一三十年见的都多,怎么还会回去。”
“现在让我们回去,我们也坐不住的。”
“对再说灌江府有您,我们怕什么我凌俊鹏誓死保护知县大人”
“我也是我卫蓝武功虽不如俊鹏兄,但胜在灵巧,给您挡刀挡枪,这还是可以的”
“玉敬泉也如此想,那些头疼的杂务,还是交给我吧。”
三人直抒胸臆。
管他汴京还是灌江府。
跟着大人就行
扶江县都能治理好,何况那边
平安也在一旁攥紧拳头“少爷,小的也肯定跟着您。”
只有李宾想灌自己闷酒,他没这个机会了,但他会留在扶江县,即使只能养牛耕田,他也会做个不让知县大人操心的良民。
纪炀看了看大家,起身拱手“纪炀在此谢过了。”
“我答应大家,总有一日,会亲自接你们家人来汴京,让他们也成为此地的笼袖骄民。”
这话自然是调侃。
但举家搬到汴京,无疑是最好的奖励。
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家人的日子
拼了
灌江府
去了
在纪炀跟他的手下都做好去灌江府准备时,第一天早朝,多数官员还以为,纪炀会留在汴京。
所以在他站在上朝队伍后面时,总有些酸酸的。
人家都是吃苦考上的功名,他呢他拿银子换。
碰巧做出点功绩,还被陛下看到,点名让他来汴京。
还破例让他上早朝。
人比人气死人
一时间情绪无比复杂。
纪炀只当什么也看不到,早上五点起来上朝,这日子太难熬了
等行过礼之后,勉强打起精神。
只听前面宗室代表梁家,老臣代表林家,以及新晋的文家。
他们三边你来我往。
这三者跟前日宴会上看到的一样。
宗室跟林家争取。
文家随风而倒。
一会是大水赈灾抚恤,一会是升任某某官员,再或者裁减用度,又有人接了句提高捕鱼虾税等等。
还有灌江府那边上书要军费等等。
灌江府。
纪炀终于精神了点。
早朝上提到灌江府,但也只是点到为止。
因为这早朝也只是提出事情,具体的还要开小会讨论,只讲个大方向。
周围官员早已经习惯,原本以为节后第一个早朝就要结束,大家都想赶紧回官署休息,不对,回官署办公。
可没想御史台出来一人,直接要弹劾队伍最后面的纪炀,说他妄自尊大,不顾礼法,当街强行掳人,殴打朝廷官员等等等等。
纪炀都听困了。
因为纪炀是在队伍最后面,所以一众人等只能往后看。
皇帝在龙椅上看到这场面,一时觉得滑稽,差点笑出声,轻咳之后朝纪炀方向招手“既是状告纪炀,那你上前来听。”
纪炀拱手谢恩,大大方方上前,不知道还以为御史台的人在夸他。
纪炀上前头一句便是“这位大人,您方才讲得有些长,要不然总结一下,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还要总结
有这样被弹劾的人吗
见眼前的人一脸震惊,纪炀认真道“如果您的弹劾奏章可以写得简短明了些,既节省大家时间,更节省陛下的时间。”
说过之后,生怕对方没被气死,又接了句“当然,只是下官的建议,听不听看您的。”
你都说我耽误陛下时间了
我还能怎么讲
其实纪炀大致听清了。
别看啰里啰嗦那么一堆,其实就一件事。
他把汴京府衙小吏麻奋拖出去打了一顿,拖人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等麻奋再出现的时候被打的凄惨也看到了。
“纪大人,你可承认此事”眼前不知名官员厉声道。
纪炀点头“承认。”
“他该打。”
朝堂一片哗然。
连皇帝都忍不住扶额,开口道“胡闹,你还不快解释清楚。”
陛下开口,听着便是拉偏架。
其他官员面面相觑。
看样子陛下对纪炀确实喜爱,张口不是询问情况,而是让他解释。
不知名御史台官员也没想到,陛下这么护着纪炀
可想想后面的把柄,这只是开始而已。
陛下一向公正,肯定不会太过徇私。
别人以为陛下是护着他。
纪炀却明白,陛下是要把他派到灌江府,所以稍微偏了些,算是一种补偿
对他好点,才能开口说灌江府的事。
纪炀笑道“陛下,没什么好解释的,微臣回汴京头一天,他便四处散播谣言。”
“那日酒席有多清白,请丰乐楼掌柜一问便知。”
“微臣离京三年,回来之后跟朋友吃酒便是罪过,那微臣以后就要在汴京各处酒楼闲逛,瞧见哪位大人在酒楼会归来好友,定要按照这位大人的要求也来弹劾。”
其他大臣
谁还没个好友
跟回京好友吃个酒,还要被监督啊
纪炀以前在汴京城混账,怎么在朝堂也开始了
他这哪里是改好了
“纪炀不要以为你有点功绩便了不得,这是朝廷,不是你家庭院”
纪炀反而笑,拱手对陛下时,自然恭恭敬敬。
不知名大臣继续道“你还真是不知悔改,如此嚣张跋扈,怪不得能在扶江县做出强占民宅的事”
“原本你的好友麻奋还想帮你隐瞒,可你这顿打,让他才吐露实情”
“你任地扶江县有处造价四百多两的六进宅子,被你花了一十两买下你可承认”
“纪炀你凭扶江县功绩作威作福,可实际如何你自己清楚”
造价四百多两的六进宅子。
一十两买下
就连林大学士都看了过来。
若此事当真,又该如何说这强占民宅的名头可不小。
纪炀看向这位大臣,开口道“其实,还未请教您的姓名。”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不知名大臣下意识后退,“你要威胁我”
不说别人了,即使皇帝都觉得纪炀有些嚣张。
他这人就不怕的吗
纪炀见他不答,笑道“麻奋既说我花一十两强买下民宅,可有人证物证。”
那位大臣不敢再看他,直接朝皇帝行礼回话“陛下,被强占房屋那家,听说霸占他家宅子的纪大人没有一丝惩罚,甚至要调回汴京。所以举家来汴京告状,前天已经到了汴京。”
“只是这家投奔到麻奋家中,麻奋为了好友一直安抚,这才没让事情败露。”
“可纪炀太过跋扈,竟然把他打得变成瘸子,在微臣说服下,这次决定将此事揭发。”
“此事人证物证具在,还请陛下明察”
“那宅子还是一个将士卸甲归田所盖,只是后人经营不善,这才落魄。”
“强占兵士后人的房屋其罪当诛”
不错,一番言语下来。
麻奋还真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好汉子。
莫非被自己逼到绝路,还帮他瞒着“罪行”呢。
而霸占兵士后人的房屋,让朝中为数不多对他有好感的武将们立刻皱眉。
如此颠倒黑白的话术,还真是厉害。
还有瘸子
麻奋跟他背后的人,下手够狠。
打瘸自己,也要诬陷他,有点意思。
周围大臣的反应,此刻看纪炀的眼神如同看向蛇蝎。
毕竟在他们看来,麻奋已经仁至义尽,可纪炀却因为市井传言殴打对他那样好的“兄弟”。
这样的人能做出强占民宅的事,似乎也不意外。
可纪炀此时神色都未变,反而挑衅道“陛下,既然这位不知姓名的同僚说人证物证具在,微臣也想看看。”
皇帝眼神一直在纪炀身上,扶江县的事他很了解,纪炀做不出这种事。
否则他不会把纪炀也列入名单。
“那就带上来吧。”
普通的朝会变得如此热闹,哪个大臣都不舍得打盹了。
想看看人证物证到底是什么。
不多时,一瘸一拐的麻奋带着满脸伤痕,还带着身后衣衫褴褛的王家人进来。
王家人吓得瘫软,可看到纪炀的时候,又快走几步,明显有了主心骨。
“知县大人给大人行礼了。”
王家夫妇搀扶着前来,来此不先拜皇帝,却先拜纪炀,这让不少人脸色微变。
弹劾的不知名大臣更是皱眉。
纪炀赶在他们行礼前扶住,领着两人去向皇帝叩头,并道“这是我们承平国的陛下,这些年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全仰仗陛下。”
说这些可能听不懂,纪炀直白道“咱们扶江县荒地开耕田税减半,便是陛下给的恩德。”
那些文绉绉的词,怎么比得过这样实在的话。
王家夫妇听此,立刻诚心诚意磕头,并到“多谢陛下恩德。”
两个普通百姓的感激太过直白真挚。
皇帝听过许多夸赞,上书夸的,当面夸的,写成文章夸的。
唯独这两个普通百姓的语气都充满感激。
皇帝起身,认真看了看他们两人,亲自将他们扶起“起来说话,不管有什么缘由,全都说个明白。”
“你们来汴京是为了状告纪炀”
听着皇上柔和的声音,臣子里的户部左侍郎微微抬头。
纪炀,好个狡猾的纪炀,竟然这样讨陛下欢心。
但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给了足够的银钱跟好处,对纪炀再感激,也会捅他一刀。
想到这看似憨厚的王家夫妇索要的银钱,纵然是他都觉得肉疼。
还好有伯爵府,只要把伯爵府攥到手里,都会回来的。
在左侍郎又低下头的时候,只听王家夫妇道“我们,我们收了银钱,要我们来汴京诬告知县大人”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朝堂上众人头都伸长了,唯恐错过一点好戏。
这两人,当堂翻供了
精彩啊
王家夫妇有些无措,同时气愤得厉害。
在大人要去汴京之前的一天,凌县尉跟玉县丞齐齐去了他家。
还说了,等知县大人走后,会有汴京的人来找王家,还会问一十两买走宅子的事,更会试图买通他们诬告知县大人。
两人当时刚要说,自己绝对不会答应,给多少钱都不会答应时。
玉县丞竟然讲,要他们应下来。
因为应下来,会帮大人一个大忙。
能帮到知县大人,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所以两人愿意千里迢迢,愿意在人前直接揭发恶人罪行
他们知县大人很好
是最好的父母官怎么会强占民宅这都没有的事情
“当时前来买宅子的,并非大人,而是这个叫麻奋的,他说要花五两银子买下我家六进宅子。”王家汉子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颤抖,也许是皇帝足够温和,让他很快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
“可大人来了,说这么大的宅子五两太少,让涨价。最后才定下一十两的。”
那不知名大臣听此,立刻抓到漏洞“那还是一十两买的这跟实物价值不相符,也是有错。”
王家娘子瞪他一眼,直接反驳“你懂什么。知县大人没来之前,我们扶江县什么都没有,别说一十两了,有人七八两买下,我们都感恩戴德。”
“那会我病着,不是有这一十两银子,只怕早死了。”
听着两人吐露实情,不少人看向纪炀时,眼神变了变。
虽说一十两买人六进大宅子是有些过分,但也情有可原。
就在不知名大臣还要说话时,王家汉子从最里层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契约。
“知县大人说是买下宅子,但从未住过一天,反而是我们一家人,一直住在宅子里。”
“大人但凡用房屋,也只有那么几件事。”
“其中一个院子,请葫芦秀才腾先生住下,来教导扶江县百姓制作葫芦器具,补贴家用。”
“还有两个院子,一个堆满石柱木料,最后全都用在盖当地官学房屋上。”
“剩下最后一个院子,冬日安置房屋破损的扶江县百姓,灾年安置流民,教下面百姓制化肥的时候临时落脚。”
“每次安置这些人,知县大人总会给我家银钱,让我们做做饭,照顾照顾人。”
“甚至连给我娘子看病的大夫,都是大人让贴身小厮去潞州城请的。”
“等他离开时,又把房契原封不动给到我家,那一十两银子也没有要走。”
说完这些,王家夫妇携手朝陛下磕头“知县大人对我家恩重如山,让我们诬告,绝对不可能”
朝堂一片寂静。
一十两买了人家六进宅子。
听着便是强占民宅的罪行。
可他自己一日不住,但凡住进去的,都是需要帮助的百姓。
房屋原本主人不用搬走,还能得银钱补贴。
等他任期满了,房契又还回去。
要说一十两买宅子是事实吗
是的。
是真的。
可这种情况,如何告他
告发他爱民如子
告发他施医赠药
还是告发他善待治下百姓
再或者囤积石料木料,用来盖官学
等王家夫妇说完,告状的麻奋,还有那个不知名官员,直接瘫软在地。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是给纪炀搭台子,给他扬名了
除了他们一人之外,剩下的官员里,不少都眼带泪花。
即使见多识广,也会被王家夫妇真挚地剖白感动。
只要你做实事,你治下的百姓一定会铭记。
他们会一桩桩一件件记下,还会千里迢迢赶来,告诉告状的人,你们告错了
知县大人才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缓缓看向纪炀,见他眼睛微垂,虽看不出情绪,但这样的纪炀很得皇帝喜爱。
若朝中都是这样的臣子,他又何必发愁,又何必为小皇子担忧。
皇帝再次扶王家夫妇起来,缓缓走到高台上,在龙椅坐下。
“这便是,要弹劾纪大人的案子吗李东锋,你还有说的吗”
纪炀看看瘫软在地上的御史台官员。
哦,叫李东锋。
记不记都行了,反正他没了。
纪炀隐晦地看向户部左侍郎,见那位低头不语,便知这件事他肯定甩得极为干净。
但,事情就这样简单
纪炀垂眸,周围对他的夸赞,他也只听个大概。
他心底还有一件事没落下。
果然,同样跪在地上的麻奋忽然爬着上前,声嘶力竭道“陛下,陛下我还要告。”
“我要告他纪炀不尊陛下,不尊朝堂,还有不臣之心更说过大逆不道之话”
皇帝皱眉,只听麻奋一字一顿道“他纪炀在灌江府兵乱时,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他说饿急了,抢粮算什么,也不是大错。”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都不让我吃饭了,难道还要乖乖听话”
在兵乱时,说饿急了,抢粮算什么,难道还要乖乖听话
纪炀微微闭眼。
果然来了。
当时灌江府关闭城门,不让灾民进入城中。
他随口来了这么一句话,说过也觉得不对,但当时太忙,一时没察觉。
之后捉住李宾,才知晓这也当做把柄送到汴京。
他这话不算罪证。
却极为危险。
当臣子的,什么都可以做。
但不能失去陛下的信心。
他今日能在其他地方造反的时候,说出这种话。
明日是不是也可以为一句,抢粮算什么,为什么要乖乖听话,而做出与民有利,却与朝廷无利的事。
很多时候,皇帝跟百姓之间,并不是利益共同体,是在分割利益。
臣子在中间,他帮谁他向着谁这对皇帝来说很重要。
臣子,为百姓做事,这很好。
但做得太好,也不好。
如同王家夫妇进了朝堂,不拜皇帝先拜他一样。
这句话会像一根随时冒出来的刺,不时扎一下皇帝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
再大度的皇帝,都不会喜欢有这样的刺存在。
以后还会用你,但怎么用,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一句可以断绝仕途的话。
朝堂上更是安静。
众人看向纪炀时候,眼神带了怜悯。
不是科考出身这种事,在这句话面前,根本不算大事。
陛下可以不在乎他有没有科考,在乎的从来都是其他人。
但他不得不在乎,手下有个这样随时有“反”心的臣子。
毕竟哪天皇帝做得不对了,他是不是可以说一句,皇帝算什么,为什么要乖乖听话。
因为他向着的是百姓。
而并非皇位上那个人。
纪炀看着周围一片安静,轻轻叹口气,抬头看向眼神不明的皇帝。
皇帝摩挲龙椅上的珍珠,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许久,缓缓道“退朝吧。”
林大学士看了看纪炀,又看了看陛下,有心张口,最后道“等陛下。”
等陛下什么后面有些说不出。
等陛下消气了
这不是生气的事,是疑心的事。
再明智的皇帝都有疑心病,这是必然的。
纪炀这句话,都能击中皇帝的疑心病。
其他事情还能摆事实讲道理,甚至可以偏心。
但这种事,不行。
眼看所有人都绕着纪炀走,倒是梁王脚步顿了顿,看向纪炀的眼神竟带了些欣赏。
但他还没说话,就见后面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
“纪大人,还请移步勤政殿。”
“陛下找您说说话。”
纪炀点头,又看了看王家夫妇等人,梁王道“这种知恩图报的百姓,本王必帮你安置。”
纪炀内心差点翻白眼,安置让你安置,皇帝马上安置我。
“还请小内官帮忙,请他们一人出宫,我家马车就在外等着。”纪炀笑着朝小太监道,明显不搭梁王话茬。
小太监笑眯眯地称是。
估计这话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能传到陛下耳朵。
赶紧加点印象分吧
不然他就要完了
纪炀再次进勤政殿,这次跟上次有很大不同。
上次还有盏茶喝,今天只是干等着。
不过等的时间倒很短,应该是大臣们都知道陛下这会心情不好,全都有事说事,没事不开小会。
等纪炀进到正殿,皇帝扔下手中奏章,没好气道“不给你茶吃,你也要抢吗”
纪炀眼睛一亮,这就是有台阶可下,赶紧道“陛下息怒,微臣讲的那话,只是可怜灌江府百姓,并无其他意思。”
“承平国各地,百姓安居乐业,耕田劳作,又怎么会像灌江府那般,他们是例外。”
皇帝脸色果然缓和了些,示意他上前,开口道“是啊,灌江府一直是朕心头之患。”
来了。
终于到正题了。
纪炀并不接话,只听皇帝继续说。
反正最后的目的,肯定是让他“将功赎罪”,去灌江府任职
他可以
不过陛下这演技,也是很不错的。
若真恼了他,是不会让他再去灌江府那种随时可以造反的地方。
这肉眼可见的恼怒,一是真有些气,一是装装样子,三是想办法把有功之臣扔到偏远之地找个借口。
纪炀心里松口气。
扶江县留的所有尾巴终于清扫干净。
不枉他费劲打了麻奋一顿,给他们一个状告自己的好机会。
等皇帝说了一堆,最后的决定终于来了。
“朕就罚你去灌江府任职,让此地百姓衣食无忧,生活安定,再无你说饿急了就要抢粮,你可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