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韩潇感慨完,就发现同样来围观的四个秀才里,其中刘地那个秀才一直在往这边看。
之前纪炀就提醒过,不要让这几个秀才太靠近衙门前院。
这事韩潇也是同意的。
而且观察下来,其他学生还好,这个刘地的秀才眼神实在飘忽。
今天又是这样。
韩潇皱眉,见纪炀同样看过来,明显感受相同。
要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了。
如今的太新县已经改天换地,基本全都是自己人,不能留个隐患在附近。
借口也简单,无非是他现在忙,如果真想学的话,可以去潞州扶江县,去那边继续读,那边比这地方还要安稳。
有他的介绍,自然没问题。
韩潇没发现,他看着是无官无职,其实已经在为太新县考虑了。
等石桥正式开工,那边匠人嵇巡等人,还专门找到纪炀,眼神都是敬佩。
他们在这有段时间,自然知道这看似不可能的东西,到底怎么让他们出资的。
那三家算是狗咬狗,纪炀稳坐钓鱼台。
他做那么多,自己半点银子都不过手,完全为百姓考虑。
这样的父母官实在少见。
而且给他们那么大的自由来修建桥梁,见人嵇巡等人更是高兴。
纪炀跟他们闲聊一阵,确定桥梁情况,也就放心了。
等这边起了裴刘桥起了地基之后,嵇巡等人会去裴鲍桥继续修建,两边同时开工,估计秋收左右就能修好。
算着时间,已经很快了。
眼看众人欢呼,纪炀心里石头算是落下一点。
不过这边事情结束,纪炀自然要带着看似帮太新县庆贺,实际走投无路的徐知县回衙门。
但纪炀直接带徐知县的人回了衙门。
身边只有玉县丞跟江乖乖跟着,其他人各自去忙。
五斗院里清清静静,江小子同凌县尉一起出门办事,五姑娘又去义诊,只有乖乖在身边。
七八岁的小孩,正是好动的时候,可她进门便认真看书,仔细看的话,拿的竟然是本兵书。
纪炀也没让乖乖走,看了看她写的字,就让徐铭徐知县坐下。
玉县丞也坐到一旁,帮着乖乖看功课。
等大家坐定,不等徐铭开口,纪炀把旁边打结了的丝线递过去。
徐铭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下来。
纪炀道“把它解开。”
解开
这丝线乱成一团,没几个时辰根本不成的。
眼看徐铭眼神迷惑,却也知道纪炀不是在为难他。
最近一段时间,他对纪炀的了解更深,知道这不是个刻意刁难人的。
更知道纪炀的志向,根本没工夫这么做。
那就解开
不仅徐铭动手,他身边的四个护卫一起动手。
等乖乖字得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两盏茶时间过去,纪炀问道“还记得上次学的吗”
“记得。”江乖乖,江白鹤开口道,“治乱绳,不可急。”
这句话是出自汉书。
意思是解开乱麻一样的绳子,是不能急躁的。
正是江白鹤最近学到的。
这种浅显的话,徐铭自然也知道。
小孩随口说的话,加上手里的丝线,还有他脑袋千头万绪的事情,似乎都是一个道理。
徐铭拿着丝线的手垂了下去,沮丧道“太难了,若说丝线需要几个时辰才能解开。今安县,至少要几年时间。”
他真的不知从何抓起。
他也不知道一个县城能有那么多的事。
纪炀笑“一个县,算是朝廷最小的单位。但县衙里面所有设置,都跟汴京朝堂差不多,政治,经济,文化,更有税收,衣食住行等等。”
“所以千头万绪才是对的,海瑞都说过,官之至难者,令也。”
“说的也就是我们这些事。”
“但千头万绪,总会有个因头,抓好因头,也就好成。”纪炀说着,让平安去上茶,顺手把五姑娘的丝线收回来,迅速收拾好放回去。
自己给弄乱的,也不好让她回来看笑话。
徐铭还是垂头丧气。
从汴京出发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沮丧。
纪炀道“你们今安县的情况我知道。两县合一,而且本地最多的收益,盐矿,又不归当地衙门管,而是灌江城亲自派人下来看守经营,又给你多了层障碍。要我说,先不用管那些。”
纪炀循循善诱。
等说完之后,徐铭才发现,纪炀比他更了解今安县
他不是在太新县当知县吗。
那边的情况,跟他说的完全一样。
灌江府边关五个县城,他那边是二合一,看似没那么复杂,本地的两个富户,也不像太新县裴刘鲍三家那样难缠。
可本地有盐矿啊
原本应该是造福他们当地的,可盐矿被灌江府灌江城的人直接把守,在当地也是不小的势力。
这次捉弄他的,就是这些人。
新县令也是他们的人。
徐铭有时候觉得,自然怎么就不去科考,偏偏来这里受苦受难。
一想到纪炀,辛苦更加羞愧。
自己是怎么觉得,纪炀行,他也行的
以为以前都没经验,纪炀闯出来,他们这些汴京的子弟们也行。
熬个几年时间,等皇上召见
如今想想,实在是太过高看自己。
也低看政务之难了。
纪炀一点点给他分析,徐铭终于有些头绪。
对啊,他任地盐矿上的人,确实是灌江城直属,那又怎么样。
他还是宗室的人。
这里也分不出什么冷门宗室。
而且他背靠梁王,早就不是能任人欺凌的了。
梁王那样嚣张,自己只要打着他的旗号,也确实是他送来的人。
别人动他,就是打梁王的脸。
有时候该张狂,还是要张狂的。
什么狗屁县令,只要不管他,那就可以。
遇到一个人,先分清他是否能被拉拢,能被拉拢就怀柔,不能拉拢直接拒绝。
至于那些政务。
纪炀看看玉县丞。
纪炀跟玉县丞提前说过此事,此刻对徐铭提起“我身边的玉县丞,对政务账册卷宗一切都很熟悉,如果你信得过,让他去教你一段时日,等你上手之后,他再回来。”
让纪炀的人,去辅佐他
徐铭愣神,其实玉县丞也是稍稍紧张。
知县大人跟他说的时候,他就很紧张。
把他调到不懂庶务的知县那边,就是让他全盘掌管县城,只有他掌管了,才能慢慢盘活给到徐知县。
玉县丞当过两个地方的县丞,做过的差事也无数。
但直接执掌一个县
那还是头一次。
纪炀当时道“尽快去做,反正是徐知县的地方,实在不行还有我。”
这就是明晃晃的历练了。
知县大人说的最后一句话,让玉县丞印象更深刻。
“总有一日,我要往上走,你也要往上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帮徐知县上手今安县
当然可以。
也能同时让玉县丞单独练习练习。
以后未必不能自己独掌一个县。
纪炀相信玉县丞的能力,不过多练练肯定没问题。
毕竟给别人当副手,跟自己做,还是两回事。
玉县丞感激纪炀的提拔,也知道这是个机会,自然满口答应。
但此刻在徐知县面前,难免有些紧张。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宗室的人,还是梁王的人。
他过去教这位
放在之前,他怎么敢想。
徐知县也是犹豫再三,最后拱手道“还请玉县丞教我。”
两个人同样紧张。
一个即将去县城接手,一个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但这会两人互相行礼,便是认可此事。
徐知县当天离开的时候,玉县丞也已经收拾东西。
对于玉县丞走,众人都是带了惊讶。
特别是刘县丞,他走了
那自己是不是
可惜纪炀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当下把玉县丞手上的活计不少都分给裴县令,让他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裴县令也是一惊。
纪知县,为何这样信任他
他可是姓裴。
但不管怎么讲。
不过一天功夫,事情已成定局。
玉县丞要走,不舍的肯定是凌县尉跟卫蓝,他们都是从扶江县出去,感情自然不同。
韩潇也觉得纪炀有些狠,自己人说丢出去就丢出去。
可大家都明白,只有玉县丞离开,才能真正成长,直到以后接手县城的时候毫无压力。
谁也不想跟徐知县这般啊。
如今快成灌江府西边这几个县城的笑话了。
希望这次来太新县“取经”,会有个好结果。
韩潇笑道“你这是一边拉着太新县,一边扯着今安县。两手抓啊。”
纪炀无奈摇头“能怎么办,时间太短了。”
时间太短
韩潇对此有些疑惑,不过纪炀的话很快转移他注意力,纪炀看了看鲍地往东的方向。
“两个邻居呢,那个邻居也该有点动静吧”
隔壁县城派玉县丞安抚,他本地的太新县自然也不会差。
两个桥都已经正式开工,官田那边,很多百姓回过味,发现他们知县大人每每都给好处。
平日待他们更是好。
化肥跟种子的使用,还有日常看病,对他们跟对亲人一般。
这可把裴刘鲍三家的佃户看得眼馋。
反正都是当佃户,要是能当知县大人家的佃户就好了。
话是这么讲,可大家都知道,知县大人那的田地,还不到整个太新县的二十分之一,怎么能有那么多佃户。
但说起来,因为修桥的事,裴刘鲍三家,今年又有许多田地空置起来。
没办法,修桥那边要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个劳役,一天只能做三个时辰的事,那原本一个人的活,现在要两个,甚至三个人才能顶上。
人数直接翻了三倍。
工钱,吃食,住宿,也翻了三倍。
等到真正开始修桥,刘家,鲍家,才知道什么叫软刀子割肉。
一点点的,看似不起眼,但什么东西都翻三倍。
足以让他们肉疼。
这桥越修,越知道他们到底揽了件什么差事。
那些劳役们倒是舒爽,反正每日就那么点活,对他们来说并不繁重,挣得钱还多。
如果哪天银钱发得不及时,在知县点头下,立刻去找裴家,跟着裴家一起闹着要钱。
几次下来,刘地百姓,鲍地百姓,全都有些不同。
他们似乎发现了。
这刘家,裴家,似乎也没那样吓人
只要听知县大人的,还是能从他们口袋弄出钱的。
吃饱喝足,又有银钱,再带上之前就有的怒火,此时不少百姓的心气也被激发出来。
连带着还在种田的百姓,心里也有些不同。
以前看着坚不可摧的顽石,如今好像有了裂缝一般。
主要是长期积压的怒火,终于在某一刻好像要爆发。
四月之后,连裴家人都觉得,这些劳役们似乎难管了许多,不再是任打任骂不懂反抗。
毕竟裴家人不管他们,他们还可以去找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一定会管的。
纪炀自然放任这种态度,百姓们被欺压的怒火迟早要得到宣泄,总要在某个时候爆发出来。
裴,刘,鲍,三家,他们要慢慢习惯
什么
说他们是刁民
说他们是刁民之前,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
这还叫刁民
那是没看到以后怎么样。
纪炀的默认纵容,自然给了当地百姓十足的勇气。
就连佃户那边也略略有些反抗。
更不用说官田的百姓了,他们每日认真种田,只要收成足够,今年还能留不少粮食,说话更是硬气。
自然,也有些“小道消息”,说官田佃户们痴心妄想,等到田地收获,这位当官的,肯定也会要苛捐杂税。
一听到此话,官田佃户立刻回道“就算苛捐杂税又如何知县不打不骂,还给我们看病,还给我们免利息,不比种那三家的田地好”
三家的佃户听了,心里只有向往。
而纪炀听了,却沉默片刻。
只是不收田租种子的利息,就能让他们爱戴,这样的百姓,还说他们刁民
那是没见他刁钻的时候。
纪炀的失态也只是一瞬,他处理好玉县丞离开的事情,又往鲍地跑了几圈。
这次更是带着娘子,孩子,手下,一起去的。
太新县,裴地在中间,刘地在西边,鲍地在东边。
从县衙出发,往东边走,他们这行人多,自然是乘船过去,不远处便是正在修建的石桥。
想必今年秋收再来,就有石桥可走了,会方便快捷许多倍。
此处摆渡的船只归鲍地所有,来往都要收费,纪炀自然让人如数给到。
那鲍家摆渡的船工不敢不收,但也松口气。
毕竟虽是他收钱,但这些银钱大部分都要给鲍家,自己只是个做苦力的罢了。
纪炀当然不会为难摆渡的船夫,毕竟分清矛盾,才是正理。
从裴地渡船到鲍地,纪炀跟林婉芸自然照例去看了看官田,此处官田长得好,有纪炀托人买的良种,又有化肥方法的传授,再有找人调来不少。
加上官田佃户知道,只要粮食产的越多,他们留下的就越多,自然卖力。
从二月播种到现在四月中旬,麦苗已经非常好看。
今年他们官田佃户会比三家佃户收获晚点,等今年秋冬估计就会正常种冬小麦。
这些细节纪炀一一了解,确定官田无一处空闲,又去看了看因修桥空闲下来的鲍家其他土地,心中大概有数。
旁边韩潇已经担起玉县丞离开的一部分职责,裴县令同样如此,两人在书册上记下闲置的官田。
很快,这些田地也会被收回来。
如此阳谋,鲍家也没有办法。
毕竟手底佃户就那么多,难道他们把修桥的人撤回来种田
裴家虎视眈眈,鲍家也不敢那么做。
或者把修桥的人数减少
现在早就习惯修桥的佃户肯定反对,那边好吃好喝还有工钱,说不定这次挣完钱,都能把之前欠的田租还清。
他们才不要回来。
如今的佃户有知县撑腰,也不像之前那样软弱可欺。
纪炀知道,刘,鲍两家,肯定不会轻易任人宰割,不过是等修桥结束,再也不欠裴家的之后,肯定还有幺蛾子。
纪炀心知肚明,却也不在乎。
他这会已经带着人到了太新县鲍地最边缘的位置。
鲍地北面,南面都有山,西边有河,而再往东,则是一大片荒地。
说荒地也不尽然,应该说是草地。
此地有水,土质也不算太差。
青草自然长得茂盛,只是没有经过人工打理的水草,到底不太丰茂。
可此处已经有养殖的基础。
但很可惜。
这么好的草地,却不是太新县的,而是太新县东边文饶县的。
文饶县虽然跟太新县挨着,但东边连绵不绝的大山,是座天险,直接挡着西北边的贼寇,让此地百姓得以修生养息。
但毕竟在灌江府内,也是边陲之地,不被祸害肯定不可能。
此地的知县也被当地势力架空,成了灌江府许多县城一样的空架子。
这些私人势力自然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要自己家过得好,不会管其他人,更不会管此地长远发展。
而且鲍地这边还有个狭小的口子直通塞外,他们干脆让这大片草地直接空着,偶尔有人放牧的人过来,算是当做天险,明显要远离战祸。
这种想法也不错。
只是白瞎了如此好的草地。
之前裴家主还说,他们这地方养的羊,养的耗牛,都格外好吃。
这点纪炀也赞同。
这里的水草实在适宜养殖。
纪炀再次看看这大片空地,发出感叹“这地方,实在可惜。”
可惜什么
纪炀的人明白,他这队伍里,唯独裴县令是不明白的。
说罢,纪炀又叹口气。
又看一眼文饶县的这片草地,然后才恋恋不舍离开。
纪炀心想,我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
文饶县的知县,总会得到消息吧
虽然两个地方隔着这么大的空旷草地,但有些消息,还是能传过去的。
没错,纪炀的想法便是,两边合作,搞养殖。
纪炀他们这边出人,东边的文饶县只要出地,他们一起养羊
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汴京人,最喜爱的肉类一直是羊。
猪肉在很多人看起来廉价,鸡肉更是一般。
而羊肉才是现在,乃至古代很多时候贵族喜欢的肉类。
汴京一天消耗的羊肉,苏州扬州杭州,以及应天府那边的羊肉消耗,都要数以十万计。
便说本地,冬至的时候吃的都是羊肉锅子。
纪炀略略研究过,此地不管养滩羊,还是寒羊都很合适,不管是肉质还是羊毛,乃至羊皮,都能有作用。
发展本地经济也好,还是让此地百姓有充足肉食,乃至供应到边关,都是个很好的选择。
此地处于西北,其实相比较于纪炀那个时空,这里的雨水会更多一些,气候也没那么干,是养殖业再好不过的地方。
而这养殖业里,甚至可以包括养马。
养马,种牧草,种草药。
这才能让灌江府真正成为边关的大后方。
但这几项有些敏感,纵然是他,也要经过汴京允准才行,更要等到此地稳定后再说。
至于现在,当然还是把养羊的事先拿出来。
等到时机成熟,另圈一块地养马只是时间问题。
两边合作搞养殖,纪炀要的自然是人。
土地攥到三家手里不拿出来
那好啊,他就另辟道路。
他抢地,他抢人。
有位伟人说过。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这句话值得所有人刻在骨子里。
不就是没地。
那他就带着乡亲们去其他地方,三家就抱着土地生金蛋吧。
如今修桥只是个缓冲而已。
争取来的官田佃户,也是表率,更是证明他对百姓们的态度。
相信等他提出要让佃户们一起跟他搞养殖的时候,一说一呼百应,那也有不少人跟着过去。
人,才是核心。
是比土地更重要的东西。
而人心更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
纵然听起来没那么轰轰烈烈,没有像裴家动刀动枪。
但能让百姓们平稳渡过难关,不会有牺牲跟流血,这才是他想要的。
纪炀心里早有打算,所以屡次来看隔壁文饶县的这片空着不要的荒地,到他手里,绝对能改成合格的牧场。
关外可以养羊,关内怎么就不行了
而且此处有大山环绕,气候没那样冷,说不定养的羊更好吃。
如果文饶县那位被架空的知县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要亲自写信过去,反正此事肯定会成。
对那位知县来说,他只要点头同意就好,又不让他负责,县里的阻力也不是什么事。
空着也是空着。
不如给他们。
拉一个县是拉,扯两个县也是扯。
左边的今安县,右边的文饶县。
都一样
他都拖家带口过来了,这么大的动静,相信那边应该会得到消息
林婉芸笑“肯定会的,就会文饶县知县怎么想了。”
如今纪炀的名声不说显赫,但也在很多人心头转过,对他的能力自然认可。
所以自然是看那位知县怎么想。
转了一大圈之后,纪炀再带着人回去。
这次回去,在修石桥的地方待了许久,一个是给修桥劳役们查看伤口,确保没问题。
二是询问工钱,吃食如何。
确定都没问题,再去看看眼睛都不错一下的嵇巡等人。
嵇巡对修桥的事十分精通,之前修过跨海大桥,如今这桥在他手里,虽然有难度,但也不是特别难。
“再说了,这里的条件可比那边好多了。”
“那会知州虽然支持,但布政使不支持啊,天天算着银钱过日子,自然没这里松快。”
虽说钱不是万能的。
可有钱到底好办事。
纪炀笑。
泉州跟这边肯定不同,那边花的是官府的钱,肯定一丝一毫都要计算。
这边他花的是富户的钱,怎么会吝啬。
反正把富户们的钱从口袋掏出来,给到当地百姓,那是好事啊。
钱并没有消失,只是从豪强口袋,转移到百姓口袋而已。
纪炀所到之处,不少百姓都在询问“知县大人,官田还有空闲的田地吗等石桥修好,我们也想成官田的佃户。”
“对,想给您当佃户,这可以吗”
“土地少点也行,荒地也行,我们不挑的。”
纪炀看他们满身泥土,根本不会嫌弃,同样坐到旁边石头上,笑着道“当佃户都没有意思,当农户岂不是更好。”
大家哈哈大笑。
他们也想啊
哪有钱买土地。
纪炀笑着道“现在你们手里有钱,回头把田地赎回来就好。”
田地的买卖没那样自由。
很多田地都是抵押给太新县的三家。
说是抵押,其实多数人也知道自己拿不回来,便是捧着钱财,人家也不会给。
官府也不会管。
可知县大人的话提醒他们。
对啊。
修完桥之后,他们好像有银钱了
而且,而且官府现在管他们啊
纪炀继续道“到时候你们拿着当时的契约来衙门寻我,或者寻韩先生。只要是抵押的契约,肯定拿回来。”
“但不着急,等到修完桥再说。”
“而且没有空余的田地也没事,到时候还有旁的法子,让大家生活更好。”
他现在也只是种个种子而已。
等这个想法在三地百姓脑子里生根发芽。
他的乡亲们,就会跟他站在一起。
五千私兵又如何。
几万百姓在他身后,到底是谁有把握
裴县令猛然发现。
从一开始。
纪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要的,就是百姓们自己反抗,他同百姓们一起反抗。
换做之前的他,其实是看不懂的。
但现在,现在竟然看出一二分
纪炀笑眯眯看他一眼,继续跟百姓们闲聊。
裴县令看没看出来,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文饶县知县什么时候得到消息。
不过想到文饶县的面积,估计知道消息,做出决定,再给他写信,也要许久。
所以这事也不急。
回到衙门后,除了日常的事情之外,纪炀更多时间,都在等信件跟研究青霉素上。
现在四月的天气,正合适研究。
不过外面传着传着,便成了知县大人跟夫人夫妻恩爱,所以总凑在一起。
纪炀每每听到这话都哭笑不得。
他们是在正经研究
青霉素简单来说,就是从生物中提取能有效制菌,或者杀菌的药物。
青霉素属于抗生素,很多东西里面都有抗生素的存在。
但怎么提取,是个极大的难题。
而且青霉素不稳定的存在,也让提取成为很大的难题,之前也说过,要时间还要运气。
近一段时间来看,运气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失败几次,纪炀跟林婉芸并未失望,已经知道这才是常态。
当初科学家发现青霉素都实属偶然,更不用说他们了。
这东西遇水就溶,遇热便失效,但能放弃吗肯定不行,只能在制作过程中经常加入有机物,期待获取更多霉菌。
林婉芸已经知道他们要弄的东西是什么,现在没有纪炀在,她也能进行完整的实验。
只不过还需要时间。
纪炀放下心,交给五姑娘的事,确实不用担心。
这边研究着青霉素,那边文饶县的消息纪炀还在打听。
他的牧场建设,就看那边了。
纪炀翻看裴县令做的公务,又翻翻来信。
都七八天了,文饶县还是没消息。
翻完了。
还真没文饶县的信件。
失望。
要不然自己过去
此刻的文饶县。
文饶县知县已经知晓纪炀三番两次去看他们文饶县那片空地,更有艳羡之意。
但艳羡什么呢
总不能看上这块地了吧
文饶县知县闲得无聊,没事就琢磨这个事。
他这个被架空的知县,平日连个案件都不能审。
谁让人家文饶县有宗祠,大小案子,都是宗祠审理。
田税更不用过目,人家有人。
这里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已经是他被派来的第二年了。
再干一年没有成绩,他就跟很多派来的知县一样,无功而返。
这让出发时宏图壮志的他,实在有点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怎么样。
这里当地势力,不仅在当地厉害,各方都有把持,连灌江城都有人。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关系都打点好了。
人家有自己的运转方式。
他这种外来的,这会被耍得团团转。
所以,这种时候,纪炀看文饶县的空地干什么
纪炀。
太新县纪炀。
汴京城伯爵府纪炀。
派了身边县丞去西边今安县帮忙的纪炀。
每一个名字,其实都如雷贯耳。
至少在灌江府很多地方是这样。
左左右右猜不透心思,文饶县知县咬牙“写什么信反正我这样闲,不如亲自跑一趟”
身边的人会拦他的信件,总不好直接拦他的人吧
万一他从纪炀那边取去经,也当个被扶起来的徐知县
听说今安县的徐铭徐知县,去见了一次纪炀,回去还带了个帮手。
那帮手平日在纪炀身边很低调,没想到过去之后,也有模有样的。
还真让徐知县斗起来了。
管他呢,不如去试试。
文饶县知县上路,一路骑马而来。
从荒芜的草地上经过时候,心里还是抱着疑问。
他身边随从也是疑惑。
但来都来了,见了纪炀再说
在路过如火如荼建造的石桥,更让这位知县酸得厉害。
看看人家。
桥都修起来了,还不用衙门出银子。
这么好的桥,他也想修啊。
上次是裴刘桥那边的劳役们看到西边今安县知县过来。
这次是裴鲍桥这边的劳役们,看见东边文饶县知县去往他们此地衙门。
两边竟然还对称了
文饶县知县一进到太新县衙门,感觉十分不同。
此处小吏捕快明显被整肃过,跟灌江府其他懒散衙门不同。
不时还有百姓前来报案,虽然都是些小事,但此地衙门还是能帮他们做主,说明权利没有被架空。
算着时间,纪炀才来多久
去年十月底左右来的,现在四月底,刚好半年时间
比他来两年的知县都有进展。
文饶县知县亲自过来,还让纪炀微微吃惊。
要知道那边就算骑马到太新县,也要三四天时间,这知县竟然亲自跑一趟
等文饶县知县坐下,刚喝口茶,就实实在在道“我平日太闲了,所以跑一趟就跑一趟。”
在他们那衙门也是晒太阳,偶尔跑跑马,反而心里郁闷能少些。
这文饶县知县说得太实在,让纪炀一时语塞。
等挥退周围人,厅堂里只剩下纪炀,韩潇,文饶县知县时,他们这才真正聊起此行目的。
说起来,玉县丞不在身边,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纪炀继续道“赵大人想必知道,我对您文饶县那块地确实有些想法。”
“不知道知县大人想不想同太新县合作”
“你们出地,我出人,把那块闲置的空地,改成牧场搞一搞养殖。”
文饶县赵大人下意识皱眉“你们出人那你们此地的庄稼不种了”
纪炀笑“种了也不是自己的,还不如再等等。”
说实话,种还是要种的。
否则前几日,他没必要在修桥的乡亲们那说,让他们找找抵押田地的契约,自己帮他们要回土地。
但有些地能要回来,有些地方却不行。
也就是说,有些农户有地可种,还有些乡亲依旧要给三家做白工。
那这些没地种的乡亲,自然可以安排到牧场那边。
等于说,以前太新县百姓们在豪强欺压下,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给他们种田。
纪炀如今给了三个选择。
一个,当官田佃户,他自然会庇佑。
第二,看看自家是抵押田地,还是买卖田地,前者借着修桥凑凑钱,官府做主,帮他们要回田地。
第三,实在没田地的乡亲,安排到牧场。
这三个选择全掌握在纪炀手里,也分化裴,刘,鲍,三家的实力。
他这边人多,那三家人就少。
他们三家要是想让百姓给他们种田,要么跟自己直接对着干,要么给出更好的条件,让佃户们回去。
简单来讲。
就当是纪炀代表朝廷,三家代表豪强。
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公司,都在争取员工入职。
道理就很简单了,谁的条件好,员工们就会去哪个公司。
纪炀跟这边条件开得高高的,那三家为了有人做事,只能同样提高条件。
一来二去,获益的自然是中间百姓。
三家也有直接掀桌的风险,一致对付纪炀。
但之前的事情,真能让他们一致
谁不防备着对方
拿裴家来说,他们之前被刘,鲍两家坑了六七年,几十万两银子,早就没有和好的可能。
裴家主不是个有心眼的,跟那两家有仇,那就是有仇,暂时做不到拉下面子合作。
裴县令又有些依附纪炀的意思。
所以这家到底如何,大家心里有数。
有私兵的这家解决,其他人更是小意思。
百姓想走,他们还能硬拦着。
一个人要走,一百人要走,一千人要走,他们还能阻拦。
万人出走呢
纵然纪炀,也是拦不住的。
三个选择,就是给百姓们多一种活法的机会。
只要他们不再只能依附那三家的土地,再加上背后有知县纪炀。
很多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文饶县赵大人久久不言语,抬头盯着纪炀的时候,认真道“我要怎么做”
你怎么说
我就怎么做
纪炀笑“只要给我文饶县的空地就好。”
“但不是租,那么大的地,我们也租不起。”
赵大人挥手“别租,就算租了,那租金也是到文饶县豪强腰包里。”
“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要一起办这牧场。”
“文饶县百姓想来做事,也不能阻拦。”
纪炀却道“他们不敢来。”
太新县的百姓,已经被纪炀动员起来。
几个条件相加,这才敢违抗那三家的意思。
甚至连养殖户们明年的粮食问题,纪炀也已经有了准备。
他们纵然明年不种田,也饿不着的。
可文饶县百姓依旧在当地乡绅控制当中,把他们的衣食住行全绑到土地上。
他们敢来吗
他们来了,知县能为他们做主吗
赵大人苦笑“暂时不敢,以后总会敢的。”
“你们太新县一个地方有变化,也是会影响其他地方的。”
这个倒是真的。
一个地方百姓反抗,总会引起很多地方效仿。
积少成多,便会变成滔天巨浪。
就像太新县,官田佃户跟修桥劳役们有了反抗的想法,便带动那三家的佃户的行动。
纵然行动有快慢,便是只动了分毫。
这就不是坚不可摧的磐石了。
纪炀跟这位文饶县赵大人一拍即合,飞快定下计划。
两个县中间那块地,直接规划成牧场。
在里面种牧草,养羊群。
从明天起就开始招工
两个县城愿意去做工的人,都可以过来报名。
等到秋收之后,一起过去
太新县第一个牧场就要开始建造
什么
明年还租不租三家的土地
肯定不租了
他们要给知县大人养羊去
你们的土地
那就空着吧
没有我们种田,你们还想让土地自己长出粮食
做梦
这破佃户
他们不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