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太新县刘地靖临关。
此处关卡离刘地更近,也更小。
但不妨碍此处黑市连接关内外,每月达成的交易让人错愕。
关外十几个部落,四五个小国,几乎都会在这里买些生活必需品。
其实在古代很多时候。
不是中原大国想要开关市,海市。
而是周围的小国求着开。
只要开了关市,那就是恩典,是恩赐。
因为那些地方,离开中原大国的物资,几乎要过不下去。
盐巴丝绸不用说,就算最普通的粮草,也需要关内补充。
但很多时候,因为关外太乱,很多国家为了省事,索性不开贸易。
对中原王朝来说,其实不太需要关外的东西,地大物博,不是说说的。
可你越不卖给他们东西,他们越是着急,着急便会生乱。
而大开关市的话,又会引起对方觊觎之心。
所以这关市,只能在自己武力足够强,可以让周边小国全部臣服的时候。
又或者给对方恩典的时候,开放一段时间关市。
反正涉及到这些,便会复杂无比。
如果开了之后只有好处,汴京那边只会更加开心。
因为在大多数朝代,关市的收益,跟之前的山泽税一样,全都用于皇室用度。
这是写在律法里面的。
除了关市之外,还有黑市。
那自然是不受官府掌控,完全让当地豪强盈利的东西。
黑市也并非单指某一个市场,而是在无数流动的人里面,秘密进行的交易。
只是刘地特殊。
此地全被刘家人控制,这里街道上大小店铺,多多少少都做着这样的买卖。
而这些店铺的主人,当然不止刘家人,灌江府的人,甚至关外的人。
至于都做什么买卖
纪炀翻开账册,一笔笔触目惊心。
连铁器都敢往外卖
这胆子可不是一般地大。
纪炀翻着账册,下面一左一右,跪着刘金牙跟靖临关指挥使。
方才说了,靖临关的关口不大,却能让人通行。
其中靖临关指挥使,自然“功不可没”。
说起来,隔壁定江关的道路跟设施,其实更适合走私,但身旁的吴金川吴将军并不同意,死死把守。
这靖临关指挥使可不一样了。
每走一次货物,都要给他一部分“酬金”,对他来说,何乐不为。
刘家跟着靖临关指挥使勾结,才让此处走私顺畅无比。
但说到底,想要切断关内外联系,还是直接切断靖临关更快。
控制住靖临关,刘家不足为惧。
所以八月二十五凌晨,由吴将军带领的八百兵士,加上中途会合的裴又锋带着的四千五百人。
一齐将靖临关死死围住。
把这里面一千二百兵士控制到里面。
眼看靖临关指挥使蒋大人带着兵士反抗,携带兵符的纪炀阔步而来。
有兵符在手,那一千二兵士不敢妄动,有部分反应快的,竟然迅速放下武器。
别逗了,吴将军带着五千多人。
纪知县还有兵符。
他们这一千二百人是想干嘛
连吴将军都被纪炀手中的兵符震惊,再确认之后,这兵符是真的啊
也就是说,其实定江关,靖临关,这些兵士其实都在他控制之中。
那他想用定江关的人,其实根本不用对他们那么好,拿着兵符就行了。
当然,没有那些事,定江关的人也不会这么服服帖帖,认认真真地做事。
以多打少,又有兵符在手。
靖临关被控制得十分轻松,甚至还立刻抽出一部分人,把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刘家宅子团团围住。
所以这会脚边一左一右的刘家主跟靖临关指挥使蒋晋全都跪在地上。
他们甚至刚从睡梦中醒来。
那边刚收拾了鲍家
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他们这
刘金牙还以为纪炀会再缓缓,毕竟黑市的事情太大,牵扯也广。
他这一手快刀斩乱麻,是谁都没想到的。
太狠了。
怎么会这样狠
鲍家
鲍家不是刚离开太新县,也就几个时辰
难道真是鲍家泄密
如果他这次能逃出去,一定会把离开的鲍家赶尽杀绝
可惜不管刘金牙跟刘县丞如何想,到了纪炀的手里,自然逃脱不了。
纪炀并不跟两人多说,有了刘家的账册,再有靖临关的账册,随便拉出来一条,都能直接定罪。
跟这两人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
刘地被几千兵士以雷霆速度控制,准确说死死守住关口,让意图闯关出塞的关外人拦在里面。
而各个黑店众人则四散逃跑,多数逃往灌江府,店里大小物件几乎丢弃不用,生怕被纪炀的人捉住。
这捉住基本就是一个死。
这些人逃跑,纪炀并未深追,一个是他人手没那么多,而是控制住刘家,关口,已经算是捏住命脉,孰轻孰重,他心里清楚。
而且抓住这些人又能如何,只是灌江府各家的家仆而已。
根本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
一时间,刘地原本的佃户都已经离开,现在店铺的人也四散。
刘家经营的黑市,就在这黑夜里一举击溃。
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刘金牙跟刘县丞心如死灰。
田地没了。
黑市没了。
纪炀是要他们死啊
刘家人心里明白,裴家会给他们个出路,鲍家让他们滚到西南边域自生自灭。
他们刘家
刘家不行。
刘家的罪行随便拿出来一条,足够株连九族。
等到天蒙蒙亮,去刘家抄家的吴将军副将已经回来,金银器物放一边,房产地产借条契约放另一边。
足足拉了几十辆马车。
就这还没装完。
那些黑市店铺,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这些物件,也会一一清点,上缴到太新县库房。
裴又锋看得直流口水。
要说敛财,还是纪炀行啊
出其不意,让刘家的家业全都收到囊中。
他之前都不敢这样想
吴将军见他表情,直接道“你现在暂时管着民兵,不可生事,忘记军规了吗”
裴又锋下意识点头。
他去了定江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学军规。
一条条的,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他之前的人也被编为民兵,算是地方兵力,本就熟悉本地情况,组织起来比较简单。
以后有需要便会组织,等到事发衙门发放口粮跟银钱。
平时的时候并不脱离生产,全都回到各家。
等于说,以前的私兵成为在编民兵,有事情的喊他们,可以挣个外快。
这次便是他们头一次任务。
而且出发前,裴又锋亲自念了十七条军规。
基本是,要听号令,不能抢东西,不能抢妇女,不能偷盗。
反正正规兵士怎么样,他们就要怎么样。
否则军法处置。
也就是斩首的意思。
有吴将军领着,裴又锋看管。
虽说这些私兵还有些毛病,但到底不敢生事,还算好用。
从子时开始,两个时辰过去。
天已经快要亮了。
整个刘地的人,该抓的人抓,该拘禁的拘禁,该放跑的放跑。
刘地,已然变成一座空城。
而它也可以像裴地,鲍地一样,恢复原来的名字。
刘姓在这不复存在。
行动如此之快,等周围那些勾结的官员反应过来,想要组织人反抗,已经来不及。
这里已经被重兵把守,等到所有财物,赃物全都清点清楚,那他们过来也晚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纪炀闭目养神,听着下面一点点汇报,跟看到之前给刘家当探子的那个秀才。
这个秀才根本不敢看纪炀,生怕知县找他麻烦。
可纪炀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去看被抓捕的名单。
在看到抓了二十多个关外人的时候,下意识摇头,对吴将军道“通知他们的部落,国家,让他们想办法赎人。”
直接杀肯定不行,换点好处还是可以的。
不过纪炀看看裴又锋“他来负责这事也行。”
以裴又锋的脾气,肯定会狮子大张口,到时候再让吴将军去做好人。
吴将军挑眉,自然同意。
这黑市里的东西,铁器,矿物,丝绸,棉麻,各地偷盗过来的小孩妇女,还有专门给塞外军队的军,妓,还有近期收获的大批粮草,茶叶,瓷器等等。
这里交易的物件,足以支撑一个小国家。
要知道这还是八月九月的交易而已,如果全年累积下来,怪不得灌江府会一直乱。
如果不乱的话,交易怎么会这样顺利。
灌江府内,肯定有人故意让边关这等模样,好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纪炀让凌县尉把东西封存登记,拐卖过来的人口同样登记,接到刘地空空荡荡的客栈,让五姑娘给她们看病疗伤,再询问籍贯年龄,回头他写信发给各地,让他们的差役过来领人。
抓人一时爽,收拾后续则又是忙得不行。
而太新县百姓一睁开眼,便听到这个好消息。
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的鲍家连夜逃跑,举家搬迁,已经不知所踪。
刘家全家被捕,刘家主刘县丞更是重拷关在监牢里面。
那刘地上许多黑心店铺,都已经关门大吉,不管是伙计还是掌柜,全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他们只是睡了个觉。
怎么醒过来之后,什么都变了
特别是刘地原本的百姓,根本不敢相信,他们还在沧依等着分地,突然听说刘地也空出来了
鲍地也是
不过那些地方,现在都叫其他名字。
刘地叫石桥西边,鲍地叫石桥东边。
喊他们两家的姓都觉得晦气。
再看着一车车拉过来的金银珠宝,还有押送过来的犯人。
都让百姓们不敢相信。
他们真的只睡了一个晚上吗
太新县的百姓们几乎人人都去围观,各个拍手称快。
让你们以前奴役我们,让你们换着法地骗我们田地,要我们的粮食。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九月初。
灌江府那边倒是来了不少文书,全都在斥责纪炀独断专行,说他草芥人命,随意扣留当地乡绅云云。
可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再加上纪炀一句“大人,您为刘家求情,是不是说明您在刘地也有生意”
这
这不就是问他们,他们是不是有牵连
灌江府那边下了文书也无所谓,他们难道还敢告到汴京
汴京那边还用说吗,等他们告过去的时候,皇帝恐怕只会更加欣赏纪炀,给他更大的权利。
灌江府这群人也尝到投告无门的感觉。
出兵
那是生怕梁王找到也出兵的借口。
只要灌江府的人敢大动兵马,凉西州的兵马,加上太新县,今安县合围。
到时候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
太新县的事,已成定局。
裴,刘,鲍家,已经不存在了。
裴又锋看着逃跑的鲍家,看着下狱的刘家,又在吴将军的点拨下,同样拿出家中所有借条契约,所有被他们巧取豪夺过来的地契田契约,皆送到纪炀手中。
纪炀笑眯眯看他,语气温和不少。
九月初八。
家里面,只有裴家留了几百亩田地。
其他两家土地尽数回到衙门手中。
官田,民田,皆已掌握。
而地的名字,也随之改变。
裴地恢复原来的名字,叫沧依,如今都喊沧依镇。
刘地则叫石桥西镇,虽跟有个石桥西村重名,但大家都不在乎。
鲍地则是石桥东镇。
各镇不选长官,下面各有村落无数,这些村落如何分地,如何落户,那就是后半年的差事。
太新县。
终于成为正常的县城。
大小豪强尽数拔起,还是连根拔起。
不管是被招安的裴家,还是走在路上的鲍家,大牢里的刘家。
所有人户铲除干净。
一点根都没别想留。
纵然有些许余党,也都不足为惧,现在去哪都人人喊打。
九月十五,在太新县最新一次的人口清查正式开始。
其中一些生面孔,还是从山上下来的。
他们主动从山贼窝下来的原因也简单,那就是太新县清查人口的目的是分土地。
太新县内,不论男女,年八岁到十四岁,每人可分四亩土地。
十四到五十五,可分十亩土地。
五十五往上,则是五亩。
所有人户都跟官府签订契约,证明土地所有,人死田地重新归于官府,再分给其他人。
等纪炀等人拿出分地契约的时候,众人才知道,他们早就已经为这件事拟定好规则。
不过重新分土地,重新划分村落,还要设十户为一保,十户互相做保,证明对方不会犯罪等等。
每保选出保长,算是总负责人。
十保为一大保,设大保长,每日需派人巡逻。
周围门户互相监督,维护治安,若有罪可连坐。
一条条的,既是让太新县内六万百姓,一万多户互相牵制,还能肃清乡里,重新回到有秩序有规则的社会。
六万多百姓,县合一县,不管怎么看,这都算是大县。
这些规则,肯定不能在拔出家之后临时再想。
纪炀跟韩潇仿照其他地方惯例,又添了因地制宜的东西,家一走,立刻设立新的,合适的规则。
好在百姓们十分听话。
甚至有些过于乖顺了,几乎是纪炀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所以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没事的时候还去主动修石桥。
虽说现在石桥的费用随着家覆灭,转而让官府承担。
可前去帮忙的百姓都不要钱,他们心里有无限感激,却不知道如何抒发。
只能用这种最质朴的方式帮忙。
不过即使如此顺利。
这样的活计几乎让太新县衙门,从上到下忙个不停。
纪炀,韩潇,凌县尉,卫蓝,平安。
林婉芸带着的两个婢女。
甚至把玉县丞都重新喊了回来。
玉县丞回来之后,他们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全都在忙给百姓分土地的事。
就连刚从灌江府回来,考了秋闱的秀才也拉过来干活。
更别说衙门的小吏捕快们。
但忙归忙。
这可是分地啊
给百姓们分土地
太新县百姓们,以后便是有自己土地的人了。
一家至少十几亩田地,只用交每年规定的田税,剩下的全都归自己。
什么田租,什么乱七八糟的劳役,全都没有了。
他们以后种田,那是给自己种
谁能想到,去年他们还在发愁一年要交九成的粮食,今年却有了自己的田地
这一年过的,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见证这一切的,其实还有几个外乡人。
那就是不管太新县发生什么,都在勤勤恳恳修桥的嵇巡匠人们。
嵇巡跟身边几个修桥的匠人,每每单独说话,总要聊起纪炀。
这次整个太新县动员起来分土地,每个人都能分到土地,甚至连山贼都不当了过来分土地。
毕竟山上有什么好的。
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也不会跑到山上过活。
再有邻里做保等等。
他们眼睁睁看着被家霸占的太新县,怎么直接瓦解的。
而这家瓦解之后分下来的东西,足够百姓们吃很久的了。
什么仓库里搬出来的农具,全都发给各个村里,以后各家都能去领用。
鲍家牛棚里拉出来的几百头耕牛,平均分到石桥东镇几个村子里,明年再用的时候,还不用掏租金,更不用掏利息。
从被欺凌到反抗,再到分到土地安居乐业。
这才多长时间啊。
纪炀。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嵇巡啧啧道“旁的不说,这次也算长见识了。”
“是啊,看着这地方百姓越来越高兴,我都有点兴奋。”
“听说整个太新县人口已经统计的差不多了,从那家搜出来的布料,会给全县小孩跟老人做棉衣过冬。”
“这么好那他们的粮仓”
“说是送到定江关一部分,剩下的全在衙门库房里,最近还在招人手看库房呢。”
几人心中感慨万千。
眼看两座石桥都快修好。
等他们离开,也看不到这热闹的景象了。
瞧着太新县一点点变好,纵然是外乡人,心里也忍不住激动。
嵇巡想起最新听到的消息,低声道“其实还有件事,本地百姓不知道。”
匠人们同时看过去。
“知县大人那,还有家所有借据,欠条,买卖契约。”嵇巡说着,其实也觉得恍惚,“听说等户籍清查,人口清查,土地分配结束之后。知县大人会当着太新县百姓的面,一把火全烧了。”
借据欠条,买卖契约
全烧了
那岂不是把太新县所有百姓对家的欠款一笔勾销
别管什么什么税,什么什么霸王条款,什么人口奴役的契约。
全都烧
若真如此,那太新县的百姓们,全都变成没有欠债,没有负担的普通百姓
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债主恶霸上门
分土地,欠债一笔勾销,重新上户籍。
这跟新生有什么区别
嵇巡手下一个匠人喃喃道“当初我家为给老爹看病,借了不少高利贷,若遇到这样的知县,我家小弟也不会被打死。”
众人沉默。
拍拍这个匠人肩膀。
他甚至没说,当时因为利息越滚越高的欠款,他去做劳役差点死在修桥的时候。
若不是嵇巡好心,他这会估计跟他弟一样,已经成白骨了。
想到太新县知县夫人施药,知县解决无端欠款的事,还给穷苦孩子老人准备冬衣。
这差距难免让人心里不同。
这些修桥的匠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穷苦人出身。
连领头的嵇巡也是如此,自然对纪炀这样的知县抱有极大好感。
“等到烧借据欠条的时候,咱们也去看看。”
“好啊,反正这桥也修得差不多了,九月底就能完工。”
“完工之后就要走了还真舍不得这。”
“希望太新县能越来越好。”
“肯定会的。”
嵇巡这消息自然是真的。
还是从衙门听说。
衙门将刘家抄家之后,又接收鲍家宅子,修桥的事宜自然回到衙门手中。
纪炀看着几乎成小山一样的契约,其实他跟韩潇大致都看过。
基本都是巧取豪夺的高利贷,一张借条,都能拖垮一个人户,更是这些百姓身上的枷锁。
如今大致都过一遍,自然要全都烧了。
还要当着百姓的面烧,也是证明,那些偶尔遗失了的借条也是作废无用。
谁要再拿出来,就证明是从衙门偷的,免得让人钻空子。
纪炀坐下,看看卫蓝“刘家人还没招”
“说得不多,灌江府那边的事,他们口风很紧。”
虽说有账册在手,私下的秘密账本也找到不少,但更要紧的事,自然还要刘家人招供。
否则也不会留他们那么久。
从抄家到今日,已经快一个月了,什么法子都用过,能说的全都说了,再重要的全都咬死不松口。
吴将军皱眉“要不我去”
纪炀摇头“应当是不会说了,估计灌江府那边捏着他更重要的把柄。”
说到这事,裴又锋忽然抬头“我好像知道。”
裴又锋摸摸头“好像是刘金牙的孙子,两个,全都在灌江府。”
怪不得。
那边还捏着人质。
纪炀看看裴又锋,又看看卫蓝,低声对卫蓝说了什么。
裴又锋小声嘟囔“完了,又有坏主意了。”
吴将军直接踹了一脚“怎么跟知县大人说话的”
“吴将军你职位可比他高”
高又怎么样,人家有兵符
而且人家是纪炀
虽说兵符的事,知道的人还不多,但他是纪炀啊
看看如今太新县的情况,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在整修自己田地,牧场那边也已经妥当,连接地的石桥也要修好。
户籍人口田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定江关以及已经接手的靖临关,每个月按时送粮过去,还送肉过去。
更定好冬日的新棉衣。
这些事,还不值得大家尊重
卫蓝听了纪炀的话过去,这次刘家人果然该招的全都招了。
刘金牙最后只说了句“我等必然会死,现在说出这种事,更是必死无疑。”
“你们,你们一定要救出我家孙儿,让他们远离这一切。更不要说今日之事,不要让他们身负仇恨生活。”
卫蓝看他,只道“知县大人说的话,你还不信”
刘金牙沉默,他们虽是对手。
纪炀更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可纪炀的话,确实能信。
最后的押画上。
刘家的罪名全都定下。
刘家七百多口人,所有仆役全部发卖到潞州,经潞州再转手,古代这种山高路远的情况,几乎不会再回来。
剩下的所有亲朋,该发配流放的流放。
而主要的一百多人,全都是死刑。
纪炀手头也过过人命。
可如此多的人命,却是头一次签下。
他的印章盖下,刘金牙,刘县丞为首一百六十八人。
皆在日后,也就是九月二十六这日斩首。
汴京那边的允准文书也已经下来,直接略过灌江城,根本不用所谓灌江城上司批准。
此事传出,太新县风气更是一振。
特别是混进来的贼匪们,一百六十多人,说杀就杀。
难道还指望纪炀对他们手软
九月二十六当天,两个石桥中间的空地上。
由吴将军最得力的手下,对他们这些人最恨之入骨的手下行刑。
纪炀去的时候,还问五姑娘“今日杀的人多,真的要去”
林婉芸摇头“我见过许多当地百姓,这些人杀的,只会更多。”
“有些人只用赔条命,实在是便宜他们。”
跟着林婉芸身后的两个嬷嬷欲言又止。
这哪是大家小姐该说的话。
可见姑爷只是低头笑,眼神透着温柔,丝毫没有外面说的铁手知县模样。
纪炀轻咳“你说的对,有些人就该杀个千百次。”
算了,姑爷都不介意。
她们乱说什么。
不过姑爷可真有本事,她们实在敬佩。
知县夫妇刚到刑场,周围的问候声便不断。
行刑的场面,丝毫没让普通百姓惧怕,反而心里那股郁气彻底消散。
最惧怕的,反而是旁边的裴又锋。
他也杀过许多人,杀人的时候他不怕,反而是看着刘家人被杀,小腿下意识软了。
他侄儿说得对。
当时候如果不归顺,那刘家人的下场,便是他下场。
直到此时,裴又锋的心才彻底归顺,以后他就是吴将军手底的副手。
这些事,还是不提为好。
在上万百姓的欢呼声中。
凌县尉卫蓝又拉过来一车车借条。
这里是石桥东镇,沧依镇,石桥西镇,所有百姓们的欠款借据。
纪炀朗声道“今日,便一把火烧了他们。太新县的百姓身上再无欠债,再无身契,你们都是承平国的子民,不再是谁家的仆役,谁家的佃户。你们都是承平国的百姓,是这承平国最重要的存在。”
虽说有些百姓已经隐隐得到消息。
可看着自家被威逼利诱签下的欠款,还有长时间交不起的田租利息借据被烧掉的时候,心里就跟这燃起的大火一样。
分田地,烧欠款。
就算做到一件事,他们也会对当地父母官感激涕零。
更不要说如今这两件事统统完成。
先杀恶人,再烧借据。
太新县百姓,此地的百姓,会永远记住今天。
他们这一天,在知县大人手下,得到新生。
万民沸腾,很多人翻出鞭炮,四处敲锣打鼓,到处都跟过年般热闹。
纪炀还让库房里放了些糖出来,庆祝嘛,肯定要越高兴越好。
他们也值得这样高兴。
其实现在的太新县百姓,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竟是真的
自家突然有了土地,欠款也没了。
这是他家爷爷都不敢想的日子。
这场烧契约的火持续了许久,带着刘家人的尸骨一起在此焚烧,跟自己巧取豪夺来的契约死在一起,也算他们的命了。
纪炀看着底下百姓,又看看玉县丞,笑着道“刚回来就这么忙,还适应吗。”
“这样忙,很有意义。”玉县丞认真答道,“跟着知县您,做事都很有意义。”
看着百姓们的笑脸,这一切都值得。
韩潇也是如此,韩家一直避世,不愿意参与这些事情。
可他们周边环境越来越差,差到举家搬走,又因为机缘巧合,让他重回这里。
韩潇甚至有些懊恼。
若他早点,早点做些什么,即使没有纪炀这样厉害,是不是也能让当地百姓少些苦难。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
不知不觉中,百姓中不少人泪眼模糊,按理说应该非常高兴才是,但这场景却让他们忍不住想哭。
日子终于好起来了。
跟他们同样心情的,还有刮了络腮胡的吴将军。
他今日早上出门,手下几乎没认出来。
刮了胡子的吴将军更显年轻,没了胡子,也挡不住他故意压下的笑意。
有人问他为什么突然刮胡子。
这还用说
给六万多百姓分土地。
杀恶人,烧欠款。
这种场面,值得刮胡子
吴将军还特意换上皇帝赏给他的盔甲,看着气势更足。
去年他还不信纪炀。
今年已经可以为纪炀出生入死。
为这样的官员出生入死,值得
但纪炀不让他们出生入死,只让他们越过越好。
太新县九月二十六这日的事,都不用可以传播,飞速传遍整个灌江府。
甚至隔壁凉西州,潞州,都听闻此事。
不少恶霸乡绅豪强,哪个听了不是胆战心惊,心里对纪炀既恨又怕,甚至不让家人提他的名字。
反而在百姓跟佃户当中,每每提起纪炀,语气都是向往。
真想让纪炀去他们这里知县啊。
那他们是不是也能分到土地
这个想法在整个灌江府百姓中流传,越说越邪乎,在他们口中,纪炀都快成神仙了。
而大半个灌江府的知县,特别是朝廷派来,一直被架空的知县,都在秘密往太新县寄书信。
纪炀不到一年时间,把太新县完全掌握到手里,肃清内外。
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寻求帮忙
看纪炀帮今安县,还帮文饶县,其他地方,应该也不会拒绝。
等他们这些人联合起来,再有早就想反抗的百姓们做底气。
推翻那些霸占土地的乡绅,应该不成问题。
不管怎么样
先给纪炀写信看他怎么想的
他那边兵民人,全都已经十分顺畅。
甚至比承平国大半的县都要有条理。
学他做事,定然没错
雪花般的书信全都涌了过来,灌江城想跟纪炀结交的知县都要排队。
汴京那边也反应过来,陆陆续续也在写信。
可纪炀这会则带着娘子,带着手下,再带着百姓,去看太新县两座石桥的竣工仪式。
连接地的石桥终于修好了
桥全都修好,才证明个县终于合并
全都宽六米,一个长二百多米,一个一百多米。
两辆马车并排走都没问题。
以后几个镇的百姓随便来往,这桥连过桥费都不收
也有人提出,这是那两家修的桥,算不算积了功德,纪炀是不是太凶狠刻薄。
这消息刚要起,就被纪炀传得话压下去。
“石桥并非刘鲍两家所建,分明是太新县百姓一砖一石建造,所用材料费用,都是百姓们辛苦种田得来。”
“从根本上看,这就是百姓们的功绩,岂是那两家好逸恶劳,鱼肉乡里的恶人所造他们给的银子,那也是拿百姓们种田的血汗换的”
“所以,石桥修好,要感谢的人只有当地百姓只有好好种田的百姓们”
走都走了,死都死了,还想得好名声
那是做梦。
纪炀又让人暗中去说。
希望百姓们多走走石桥,在桥上每走一步,就是踩一脚恶人,让他们在地府里也要赎罪。
不到半天时间,两座石桥,又被叫做赎罪桥。
传说等百万万人走过这桥,那些恶人才能转世投胎。
否则只能当做桥墩,在冰冷的河水里赎罪,永世不得超生。
纪炀听到这话的时候都沉默了。
不愧是富有想象的劳动人民。
估计不久的将来,这个反抗恶霸,恶霸最终被踩到脚下的故事,会越来越完整
扶江县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地的恶霸豪强看到石桥,都会心里一颤。
而纪炀经过这事,更被大半个灌江府百姓爱戴。
很多人虽然没见过他,都想知道他什么模样,盼着他能到自己的家乡去。
明面上如此,暗地里纪炀跟灌江府许多新知县已经取得联系。
纪炀一边回信,一边去巡查田地。
最后走到石桥东镇再往东的牧场里。
如今太新县内所有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灌江城那边一时半会也跟他扯不上关系,那边的人也不会想不开来招惹。
就连关外都会因为最近的事消停大半年。
他终于可以来看看羊群长得好不好吃,不对,长得肥不肥美了。
当地百姓想要过好日子,除了种田,这些副业也不能马虎。
如今田地回到百姓手中,大家都能过日子,可怎么把日子过得更好,还要努力啊
纪炀看看羊群,再看看种下的牧草。
也许,太新县百姓的致富之路,就在这些牧草羊群上。
他要让整个承平国的人,都知道灌江府太新县的羊肉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