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听说了吗,纪炀回来了。”
“回来回汴京”
“对啊刚刚命他手下的护卫直接开了伯爵府的大门,直接从正门进入。”
“这也没什么啊,他可是伯爵府嫡长子,又有如此功绩,肯定能走正门。”
“问题是,那是自己开的啊,纪伯爵最近在百里外的避暑山庄还没回来呢”
“啊”
有听说过家里给有出息的子弟开正门的接风洗尘的,没听说过自己给自己开门,老爹根本没回来的。
不过想想这是纪家,好像又很合理。
那伯爵老爷从来都是个不靠谱的,想想也可怜,上头老侯爷威名赫赫,如今儿子也很有出息。
只有他在中间不上不下。
但就算再怎么样,这纪伯爵不知道自己儿子回来
总不能是纪炀都没说过吧。
纪炀还真的没说过。
自从要回汴京,他就给王伯写信。
船上跟娘子确定要住回伯爵府,那也没通知便宜爹。
一定要说明原因,其实就一点。
他给忘了。
他上辈子就没爹,这辈子这爹就这样,完全忘记跟伯爵府说了。
等他到码头时,那伯爵府的庶弟夫妇跟生母才知道。
更别说还在避暑山庄的纪伯爵本人。
坐到正厅,纪炀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
但他便宜爹在不在,跟他关系也不大,作为伯爵府嫡长子,他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之前就说过,虽说古代的嫡庶没那么重要,但摆在最前面的,一定是嫡长子,这是跟家中父亲几乎享有同等权利的利益分配者。
所以纪炀直接指挥人收拾房屋,半点也没客气。
纪炀让人把主院附近一处院子收拾出来,当年原身生母还在时,一直跟纪伯爵分院别住。
如今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空出原身生母住过的主屋,纪炀跟林婉芸便住旁边的屋子。
旁边的屋子不比主屋小,而且有些距离,很适合他们住。
林婉芸还道“回头去西华寺重新供奉香火,在主屋供奉。”
纪炀自然点头,他跟原身的母亲虽没有交集,但既然用了原身的身体,对他母亲还是多敬重些。
以前在外头就算了,如今回来,必然会好好供奉香火。
这倒不是迷信,而是寄托哀思,表这份情。
说起来,他跟林家的婚约,也还是原身母亲定下。
不论从哪方面讲,这香火他都会认认真真敬上。
纪炀回来,自然不拿自己当外人,径直喊了伯爵府的管事,开口便道“听王伯吩咐,速速把院子收拾出来。”
伯爵府管事愣怔片刻,他是想拒绝的。
可这是家里的嫡长子,是朝中炙手可热的能臣,若拒绝了,那这位随口就能换人。
让家中真正管事的梅夫人出来阻止
大家是喊梅夫人,到底是个妾室啊。
之前大公子不回来的时候,府里下人还能客气几分,现在正主的大少爷跟长媳都回来了。
谁都知道这伯爵府要变天。
在伯爵府管事犹豫时,王伯已经吩咐下人开始收拾房屋,过了片刻,那管事也老老实实帮忙。
绝对的权利跟地位面前,这些小算计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那梅夫人不能出面,她儿子跟儿媳却也是家中正经主子,两人急忙忙赶过来。
纪炀庶弟纪驰开口便是“纪炀你刚回来便兴师动众做什么”
不等纪炀说话,就听气质端庄,眼神带着骄矜的纪家长媳,林家五姑娘,汴京闺秀翘楚笑道“谁教的你这般规矩,直呼家中大哥的名讳,若放在我家,此刻就会被父亲母亲去祠堂罚跪了。”
纪炀想笑不敢笑,只能扭头轻咳,在外人看来自是支持自家娘子如此说话。
作为林大学士的孙女,自有尊贵体面,林婉芸抬眼打量这夫妇俩人,认出来纪炀庶弟的娘子正是朝中礼部官员的嫡女。
以前在许多场合都见过。
这嫡女见到林婉芸自觉矮一头。
当年多少名门闺女都不如林家五姑娘端庄娴静,这位才情好,相貌好,平日又温和有礼,实乃京中闺秀典范。
那时候便是靠近林婉芸,都是不够格的。
如今成了她大嫂,开口便是问她规矩,纪家二媳妇下意识胆怯,可她能嫁到这家,那也是有争抢的心思,硬憋了句“大嫂好大的谱,刚见面就要罚我们夫妇俩了。”
话音落下,纪炀回头,眼神缓慢扫了下纪驰,虽说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发觉他的嘲讽。
“没听到大嫂的话吗还不去祠堂罚跪。”
什么
这就去罚跪
就因为他喊了一声纪炀的名字
纪驰刚要反驳,身后的小厮赶紧拉了拉他。
纪驰这才反应过来,若真传出去,他确实是够无礼的,只是以前都这样喊的,怎么偏偏现在找茬
眼看他憋闷得很,可纪炀身边的护卫可不给他痛苦的时间,直接走到这意图找茬,但三言两语被制住的夫妇俩身边。
“王伯你们祠堂在哪小的带大人庶弟前去”
凶神恶煞的护卫在跟前,谁还有不从的。
王伯更是笑眯眯地让身边人带他们去伯爵府祠堂。
回来第一个照面。
这两人明显败下阵来。
等其他人离开,林婉芸才笑了笑。
小白鹤几乎看呆了去,林婉芸见此,揉揉她脑袋“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可以端庄,也可以守礼。
对什么人就用什么样的态度,这样一点也不可耻
纪炀又笑,走到林婉芸身边,故意碰碰她肩膀,侧头说道“纪家长媳,好生气派。”
两人忍不住失笑。
后面一边吩咐人做事,一边看着少爷跟夫人的王伯更是欢喜。
以后他们少爷身边也有可以帮扶的人了。
再也不是孤孤单单在这偌大的伯爵府里。
中午到汴京,东西还没放好,纪炀好友们已经登门。
到了伯爵府里,此时里面的下人规规矩矩,至少明面上十分规矩。
别管之前那些人做了多少“努力”,能继承伯爵府大宗的人回来,他们自然知道要倒向那边。
颜海青,晁盛辉,井旭,还有葫芦秀才滕显,再有还未考上进士,一直在忙报纸之事的灌江府举人苗书杰。
苗书杰甚至是第一次见到纪炀,但崇拜之心丝毫不亚于其他人。
院子那边还在收拾,他们几人则坐到院子偏厅说话。
这些人当中,除了井旭因为送军粮的事跟纪炀见过一次,其他人至少五年未见了。
但此刻坐在这,丝毫不显得生疏。
井旭头一个道“知道你回来,我们早早准备好了,晚上你跟你家娘子一起去泰安楼吃酒如何”
纪炀自然不拒绝,笑道“好啊,晚上不醉不归。”
晁盛辉却开口“还是少喝酒,只怕明日皇上要召见。”
今天纪炀回来,第一时间递了文书到吏部跟宫里,明天皇上肯定要见他的。
纪炀挑眉“信不过我的酒量”
众人笑。
怎么把这事忘了。
五六年后再见,他们这些人境遇跟之前大不相同。
纪炀不用说了。
其中颜海青考上举人,三年后考进士,纨绔回头,家里高兴得很,特别是他在吏部当左侍郎的爹,现在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颜海青前两年成的亲,家里很是和睦。
晁盛辉是如今京都趣闻的幕后人,也算个差事,皇上也时常召见,娶了宗室平王的女儿映月郡主,夫妻两个都在办报。
映月郡主有了身孕,所以这次没跟过来。
井旭在兵部任职,不过最近好像有些调动,准备把他调到御林军,暂时还没有消息,只是个传言而已,同样已经成亲。
葫芦秀才滕显,今年五十多了,可看着精神极佳,每日还是喝酒做葫芦做动画,是京都的名人。
苗书杰算是给晁盛辉打工,做得也开心。
算起来,大家所有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跟纪炀有关。
若不是纪炀,他们说不定还在汴京里当纨绔。
众人坐下说话,只觉得恍如隔世。
原本日子都已经越来越好,如今纪炀这个领头羊回来,以后的日子肯定更加精彩。
他们都有些等不及了。
纪炀反而笑“以后时间还多着呢。”
确实
时间多着呢
不过回汴京前半个月,基本都不能消停,皇宫,林家,好友家,同僚家,全都要走一遍。
各处的反应肯定也不一样。
他这刚回来,伯爵府庶弟在那摔碟子砸碗。
可纪炀本身不势弱,直接让来找茬的庶弟弟妹去跪祠堂。
估计消息会飞快流传出去。
纪炀介意吗
肯定不介意啊。
他本来就是纨绔,这事大家难道不知道
别说什么体面,没有体面可言。
当天晚上,众人又在泰安楼看到纪炀一行喝酒纵歌,好不快活。
不到第二日,满汴京都知道,纪炀回来了
这次恐怕不会走了
皇宫。
皇上轻咳几声,看着皇子认真批奏章,心里有些宽慰,再听到纪炀的消息,忍不住道“他倒是自在。”
调令下来,竟然慢悠悠来汴京,半点也不着急。
到了汴京还跟好友们去吃酒,同样看不出急躁。
要知道他被调到汴京,可是没安排任何职位,虽说其他各部都想要他,但想要他命,断他仕途的也不少。
他们都以为纪炀会在三四月份便回汴京,事先掐过一轮。
谁承想他路上慢悠悠的,赶在七月才到。
等到朝中支持他的,厌恶的他,几乎都站了队,这才施施然到此。
如今这朝中,基本分为两派。
林大学士跟武将们,自然看纪炀跟宝贝一样,算是他的铁杆支持。
林大学士这边自不用说,好不容易自家出了个得力的人,自然会全力帮扶。
武将那边,冲着纪炀对边关兵马,以及凉西州几万兵马的态度,还有在灌江府建立一系列保障后勤的事。
还有纪炀的祖父武侯也是自己人。
种种事情证明了,若纪炀掌权,必然会厚待武将。
另一派旗帜也很鲜明。
那就是宗室一派跟文官一派,让纪炀没想到的是文官一派的主导,竟是文学士。
纪炀得罪了宗室,也得罪了文官,自还是平分土地,打土豪的事。
这些文官豪强,都在自家本地有着大批土地,他们跟宗室一样,是兼并土地的主力,自然看纪炀就害怕,便厌恶。
不过内里还有细分,宗室想着纪炀挪他们关市税的事,更是不爽。
文官那边除了土地的事之外,还有纪炀这官来的“不正”。
确实,买官捐钱,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
若是买官的人是个无用的,那皆大欢喜,如今纪炀的“成功”,甚至让人在质疑科考,说科考是不是太过死板,选不出可用的人才。
这也动摇了文官的底子。
他们把持全国官学,又有下面县学无数,还有各个有名书院,如果动了如今的科考,质疑现在的科考水平,同样是在质疑他们。
可让纪炀意外的是,文学士早就默默站在文官后面,虽没有直接挑明,可也是对纪炀有些不满的。
迟回汴京几个月,没想到钓到这样一条大鱼。
“吃酒耍乐”的纨绔们,此时包厢里谈论的正是这件事。
“其实不难猜,文家底蕴本就不俗,他家在鲁地也是有名号的,跟韩家那种书香世家比也是不差。”晁盛辉慢慢道,“知道他家在国子监背后,算是偶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我等已经发现。”
别看大家以前不着调,但几年差事下来,自然稳妥得很,各家又有照拂,所有人成长的都很快。
所以这事一直瞒着,等纪炀来了才讲。
纪炀办的报纸京都趣闻,一直跟国子监主簿办的汴京文报打擂台。
虽说京都趣闻隐隐站着上风,但人家报纸能打好几年擂台,也是不输的。
自从纪炀要回汴京消息传来,这两个报纸自然又在明争暗斗,一个诋毁,一会澄清反击。
就是在你来我往之间,发现京都趣闻下面一个撰稿人跟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乎是文家看重的学生。
那学生一查,真就是文家旧友当院长的嵩阳书院学生。
这一层关系慢慢往后查,自然找到背后的文学士。
嵩阳书院
纪炀对这里有些熟悉,开口问道“那文家四公子,是不是也在这个书院就读”
林婉芸看过来。
这个文家四公子,就是当初想跟林家结亲,可几方势力中,只有他一头热乎的。
不过他心思单纯,所以林婉芸当时以为是个退路,不过再好的退路跟自由相比,林婉芸自然选择后者。
之后纪炀跟林婉芸去灌江府,那文四公子觉得林婉芸宁愿去荒凉之地吃苦,也不愿意嫁他,心灰意冷之下去了外地求学。
求学的地方,就是这嵩阳书院。
如此看来,文家跟嵩阳书院果然关系匪浅。
想起这事,算是坐实了文家跟嵩阳书院那个撰稿人的关系。
当年,也就是昌盛三十五年时,那时候朝中势力是林家,宗室相争。
文家算是墙头草。
现在昌盛四十一年,文家渐渐浮出水面。
果然,哪有什么真正的中立,无非是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或者隐藏自己的位置。
这也不是说明文家跟宗室联手了,只是他们如今利益点是一样的,所以看起来一致,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合作。
他们想的,都是保住自己掠夺来的土地,少交田税,拒绝把田税给到国家。
大白话就是,都想谋取私利,国家如何他们并不是很在乎,只要能正常运转,下面人过得好不好并不考虑。
纪炀在灌江府收拾的豪强们,除了通敌卖国那两个之外,其他人掠夺土地兼并田产的豪强,就是他们的缩小版。
或许他们的手段更柔和,对佃户没那样苛刻。
但也改不了他们吸血百姓的事实。
井旭忽然道“若当初你跟文家小姐的事成了,或者林五姑娘跟文家四哥的事成了,那”
那林家想反对宗室,就有文家拖后腿。
纪炀想平分土地,也是跟自家岳丈过不去,到时候最大的阻力,还会来自自家。
井旭一说,正想得意夸耀自己几句,就见颜海青跟晁盛辉一幅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颜海青自然是吏部老爹给他分析的,晁盛辉向来话不多,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又跟报纸的事接触最深,也想到这一层。
他们都能知道的,纪炀跟林婉芸自然明白。
或者说,他们当年就明白。
只是当年不知道文家的立场到底如何。
他家是忠君的,但也是忠于家族的。
如果国家利益跟家族利益并排,那又会先顾自己,再顾皇上。
现在再看当年的三派,实在是有些意思。
怪不得皇上更信林大学士,可惜林大学士那一派,只有他一人独自支撑。
宗室只想着敛财。
文家想着的是家族。
只有林大学士,想了国家,想了皇上,想了百姓。
众人一时沉默。
以前心里只是隐隐有些想法。
可今日跟纪炀吃酒,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纪炀缓缓道“若真继续做下去,谁也预料不了后果。”
谁能想到,这些纨绔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选忠君,还是选其他路。
而纪炀的忠君更为可怕,林家忠君,忠于陛下就好。
纪炀的忠君是会为百姓谋取利益,直接跟宗室文官对上的。
他们只是纨绔啊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但不得不承认,纪炀的过往,纪炀做过的事,让他十分有底气坐在这,成为林家,宗室,文官之外的另一个选择。
更要承认的是,纪炀所做的事,更让人激动,更让人心潮彭拜。
什么叫敢为天下先,什么叫安天下必先正其身,什么叫忧济在元元。
晁盛辉率先道“自从办报以来,我也算接触汴京各行各业,若说天下最苦,莫过于百姓。”
这世上百姓的苦难,甚至是看不到的。
晁盛辉夫妇在日复一日搜集新闻的时候,在看着纪炀在灌江府做的种种事情的时候。
心里在这些日子有了偏向。
井旭拍着桌子喊道“兄弟去哪我去哪”
井旭这一嗓子,颇有些武将模样了,不愧在兵部做事的。
剩下的颜海青举双手道“我家的情况远不如林家,也是那些世家大族看不起的,我们会跟他们一起”
众人忍不住笑,心里激动万分。
再说,他们早跟纪炀绑在一起,怎么可能分开。
这世上不是说你不站队,你就不站队的。
文家当初看着中立,实际怎么样,现在大家都清楚。
可话说回来,他们这些人厉害了。
竟然敢跟那几家叫板
宗室,文家一派,哪个好对付啊。
不过怎么越想越激动呢
纪炀气定神闲,给娘子倒杯酒,自己也吃了杯。
等颜海青他们问他“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搞事吗
不搞事吗
不搞。
纪炀笑道“按兵不动。”
日子还长呢。
再说,他回来之后,该着急的是别人,可不是他自己。
一顿酒宴过后,纪炀等人各自回家。
汴京夜晚是没有宵禁的,到了子时还是十分热闹。
纪炀跟林婉芸并未坐车马,而是慢慢往回走。
几年不回汴京,倒是很有些意思。
纪炀牵了林婉芸的手,笑道“汴京有变化吗”
谁料林婉芸摇头“我没见过汴京夜晚的街道。”
她娘那种性格,怎么会让他们子时出来走动,这竟是她头一次逛夜晚的汴京城。
“不过我见过扬州夜晚的道路,那里水多桥多,小舟多,若有机会,我带你逛逛扬州的夜市。”林婉芸想到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言语都多了些江南特有的软糯。
纪炀笑着点头“好,有机会我们一定去。”
“说不定等我们退休了,就到扬州定居,肯定也有意思。”
在夜晚的街道闲逛,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只是刚走几步,就听那边有人大喊“妖怪吗”
“金色的头发肯定是妖怪”
“他眼睛还有绿光”
纪炀扶额,稍微听听就知道是卡里。
卡里身边的小吏俞达赶紧解释“他不是妖怪,他只是西域人。西域过来的”
这俞达就是纪炀安排在外乡人卡里身边当翻译的。
既然带卡里到汴京,俞达肯定也跟着。
到了汴京之后,自然跟着进了伯爵府,不说那卡里一路上有多震撼,那伯爵府的雕梁画栋都让他眼花缭乱。
下午的时候,纪炀让王伯带来的小厮陪着卡里跟俞达在街上逛逛。
没想到卡里去哪都被当妖怪。
好不容易等人晚上,还包了头巾出门,又被人发现。
这会碰到纪炀跟林婉芸,纪炀干脆道“食物打包,一起回伯爵府吧。”
卡里沮丧得很。
他们都城确实繁华,可竟不如灌江城包容。
他在那的时候,也没有被人赶啊。
卡里这就冤枉汴京了,当初他在灌江城被包容,那也因为他是纪炀带回来的,所以当地人才强忍不适。
如今汴京人还不知道他是身份,自然不会多看。
但看到打包的烧鹅跟腊肉,灌汤包之后,卡里瞬间只顾着流口水,半点惆怅也没了。
果然,他们的美食可以治愈一切不愉快
纪炀还看了看买来的包子,就听店里伙计道“我们的灌汤包用的可是灌江羊特别好吃的”
纪炀跟林婉芸几乎同时挑眉。
灌江羊在汴京竟然早就成了招牌,不错不错。
“再来二十屉,带回给护卫们吃。”纪炀从灌江府带来的护卫们基本都是灌江府本地人,拿点家乡的美食不为过吧
谁料那伙计竟然一仰头,骄傲道“这位客官,我们小店的包子一人只可买两笼屉,多了不卖”
这竟然还骄傲起来
行吧。
伙计解释“灌江羊太难买了,要是哪家敢说自己不限量供应,必然是假货,你们可要擦亮眼睛”
纪炀等人忍不住笑。
特别是灌江府来的人,眼神都透着欢喜。
看看,他们灌江府的东西就吸引人
这个小笑话还被大家拿回伯爵府,说给今日在家休息的众人。
在纪炀他们这听着好笑,到了伯爵府庶弟这边,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哦,对了。
除了朝中宗室跟文家,还有他们呢。
就跟癞跳脚上一样,纯粹恶心人的存在。
这一个下午,王伯把内里里里外外的人都已查清楚,本就在伯爵府忍辱负重的旧人自然被提起来,一些个顽固的直接被发卖。
不能这么做
太苛刻
都知道伯爵嫡长子跟庶子母子不和,还用留脸面吗。
主子发卖一两个下人,还用得着你开口
在绝对的权利跟地位面前,庶弟母子两人的挣扎显得有些徒劳。
家中伯爵不在,纪炀就是真正的话事人。
只是以前的原身不懂,才会以为父亲的疼爱才是真的。
实际上只要把握好他嫡长子的身份,这些都不足为惧。
明面上是处理好,可内里一干事情,还需要纪家长媳来处理。
第二天起来,纪炀受到宫里传召,林婉芸同样起来处理伯爵府一干事情。
纪炀临走前还对她笑“加油。”
甚至都没问她用不用帮忙。
这点小事,他娘子自然能处理,用得着帮忙吗。
林婉芸点头,转身就成端正气派的长媳模样,纪炀甚至差点比个大拇指。
太厉害了。
这点笑意到了皇宫还是没散去。
皇上在勤政殿见他,看他笑眯眯的,心情也好起来,开口道“什么事这样开心”
“回汴京了,见到皇上了,自然高兴。”纪炀拱手,张口就来,跟他娘子简直绝配。
皇上并不答,旁边皇子倒看过来。
这是纪炀头一次看到皇子,方才已经行过礼。
皇子身子看起来孱弱,不过眼神明亮,看起来很有朝气。
接下来聊的事,自然是灌江府的事情。
当初皇上给纪炀五年时间,是让他五年当上知府。
没想到两年时间过去,就当了知府,再过三年都走了一个任期。
如今顺顺当当回汴京,根本不用皇上多插手。
从平乱到收复古博城,再到发展灌江府,临走还做了场教科书般的雪灾预防救援。
皇上从未觉得自己能这样省心过。
要是武侯在世,估计胡子都能翘到天上,能有个这样的孙儿,绝对是福气。
说到最后,皇上开口,问到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回到汴京,可想过去哪里任职。”
纪炀正色,十分郑重道“全听皇上吩咐。”
方才纪炀也说过这样的话,可这会听起来格外不同。
皇上满意点头,心里稍稍激动,胸口又有咳意,硬生忍着吃了口旁边不知道什么茶水,这才缓了过来。
其实把纪炀放哪,皇上心里有些决断,可想了想又道“刚回汴京,先休息十天半个月,等着吏部下文书吧。”
纪炀跟皇上对视一眼,开口称谢。
他到底几年不在汴京,若直接任职,谁知道会有什么事。
如今是给他缓冲的时间,也给他摸清朝堂局势的时间。
纪炀又留了一阵,临走时交上来一份舆图。
这份舆图,以当初武侯画下来的为蓝本,重新绘制了如今西北边域情况。
包括古博城,还包括古博城的新城墙。
虽说工部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交给陛下城墙图纸。
但想纪炀这样事无巨细,把整个灌江府舆图重新绘制的,那还是没有。
皇子看着舆图,又看看退下去的纪炀,心里的钦佩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父皇让纪炀掌管开封府,京都府尹,一般来说都是陛下近臣亲信才能做。
纪炀,确实配上这个位置
是的,纪炀下一份工作,就是当京都的府尹
换算一下,就是首都市长。
这种天子近臣的职位给到他,还提前暗示,更给他准备的时间。
这份信赖,满承平国也找不到了。
不过谁让纪炀做过的事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帝信赖。
见过哪家臣子这么为国为民
见过哪个臣子打完仗立刻还兵符
见过臣子能把任地治理的这样更好,如此省心
如今不仅得到皇上的信赖,皇子都带着星星眼。
从宫里出来,时间到了傍晚。
没办法,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特别是旁边的皇子,皇帝似乎有意教导,所以说话间没了前几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反而说话直白不少。
可能这也是天子近臣的待遇。
纪炀用这几年的功绩换来的这个待遇。
纪炀一出宫,满汴京官员都知道他是下任汴京府尹。
虽然在灌江府也是知府,但跟汴京比,那还是错一个级别。
六部直接傻眼,他们还抢人呢
谁都别抢了,汴京府尹直接归陛下来管,直接跳出六部之外。
皇上是不是觉得纪炀当官吏太厉害,所以索性让他继续当知府
不管原因如何,汴京府尹这个位置极为重要。
虽说在汴京城里,随便拉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什么勋贵,是个几品官员。
当街打架的人身份都会出乎意料,所以在汴京当府尹,其实很难的。
谁知道会得罪哪个厉害人物
但纪炀却没有这些顾虑,一个是他本身名声厉害,这个厉害还是两方面的,治下厉害,做人也厉害,谁敢轻易惹他
二是他身份确实也高,宗室都怼过,还怕别人
有纪炀治理汴京,很多案件也敢审理。
不会再出现和稀泥的情况。
不少人暗叹,陛下让纪炀来做汴京府尹,是打定了主意要处置在汴京横行霸道的宗室们吧
以前那些府尹明面上也管,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换了纪炀来,那就不好说了。
就京郊长公主名下的万里民田,纪炀都不会忍。
更别说京郊四处违规修建的各色园子,那些个官员们心里都要紧一紧。
纪炀出宫时候,还是当初那个小太监来送。
当初那个小太监故意夸纪炀前途无量,被陛下看重,当时平安还给了些赏钱。
没想到内侍是广撒网,对那个青年官员都这样讲。
不过这回出来,那就是真心实意恭恭敬敬了。
就如同纪炀上次离京时候说的一样。
上次觉得事事艰难,就是因为他们还不够格,手里的权利,身上的功绩还不够。
几年过去,情况很不同了。
平安还感慨“上次信了他的话,以为他是真心夸赞,没想到是骗人的。”
“这会的恭敬看起来才真心实意。”
纪炀也笑,却并未说话。
在他从宫里到家的路上,林家已经把京都的情况整理好,直接送到他手上。
昨天晚上去吃酒之前,纪炀跟林婉芸回林家坐了坐,但时间到底还短,等明日肯定还要去的。
可林家这会就把卷宗送来,自然是表示亲近。
等纪炀翻完这些资料,更明白皇上为什么让他缓缓再去接任府尹的位置。
这就是给他时间,私下了解京都情况再说。
京都的繁荣自然不用操心,但京郊外占用民田,私建庄园,圈地享乐,藏在繁华之下的制假卖假,高利贷,强买强卖,都是需要整顿的。
皇上直接给了他个大活啊。
以前府尹顾忌多多,不敢真的彻查,如今却到他手上。
看来皇上也忍他们许多时了。
而且这个官职还有个好处,作为京都府尹,既然皇上手中的刀,也是皇上的亲信。
有些针对就不会过于明目张胆,而他还可以用这层身份去查自己的“政敌。”
他本身是刀,可这个刀去向哪,全凭自己做主。
纪炀有些玩味翻着京都情况,这卷宗上自然不会明说,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看不出内情。
有意思了。
他还在想着,怎么跟这些人掰掰手腕,这不就来机会了。
汴京府尹。
这个官职有意思。
回到家中,纪炀打眼一看,门房处的小厮尽数换掉,新来的人全都恭恭敬敬,老实得很。
进门后大部分下人基本全都调配一遍,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
众人规矩做派都变得小心谨慎,各处也十分有章法。
自己不过出去一天,家里收拾齐备了
外院如此,内院也很妥帖,除了伯爵老爷的院子跟梅夫人的院子未动之外,其他下人该换的换,该敲打的敲打。
如今的伯爵府,已经是林婉芸的模样。
她跟纪炀的院子,更是铁桶一般,谁出谁进谁靠近,都会被询问。
跟着来的二十兵士都没用上。
林婉芸解释道“他们身手好,办差也利落,应该跟着你的,拘在家里反而委屈。”
“内宅的事有王伯带来的人,还有你原本的旧仆,再有我娘家的人,足够用了。”
纪炀一边喝茶一边听林婉芸这样讲,心里万分安心。
他就说,这小小伯爵府在他娘子手中,完全不是问题。
纪炀调侃“不愧是伯爵府长媳,确实有大宗的气派。”
纪炀这话当然是纯粹开玩笑,随后低声在林婉芸耳边道“明日诰命的圣旨会来,正好,帮你装装声势。”
诰命的圣旨
用诰命圣旨来装声势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可纪炀下一句才让林婉芸高兴。
“皇上说,以你带领医女去凉西州救人的医术,足以当医女官了,等我们收拾停当,你便可去国子监下的医学当医学正。”
“虽只是正八品,但以后自由出入汴京各处,是没人会说什么的。”
回了汴京,也不用拘束在家中。
想去国子监教学,那就去教学,想出去游山玩水,就说自己去采药看病。
想留在家中不去宴会,那就讲公务繁忙,事情太多。
她既是名门淑女,又是朝中女官。
她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纪炀笑“希望这样做,不会坏了你名门淑女的名声。”
林婉芸下意识上前握住纪炀手腕,抬头惊喜道“名声淑女名声算什么,自由自在才是真的。”
纪炀干脆反握回去。
“是,自由自在,才是真的。”
而他的娘子林婉芸,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得这份自由自在。
他爱她身上敢抗争的精神,爱她能在力所能及里做到的一切。
或许人人都夸耀他要当上汴京府尹,但他的娘子同样厉害。
汴京。
是牢笼,也是翅膀。
他跟婉芸在汴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接下来这几日,伯爵府门庭若市,以前冷落的纪伯爵府突然热闹起来。
纪伯爵本人没什么本事,大家自然不会往前凑。
现在过来,自然是为了见纪炀跟林娘子。
可惜了,他们两人已经进入完全社交模式。
林家要去看。
西华寺要去请纪炀生母牌位回来供奉。
还有好友的家里都要坐坐。
再有之前的同僚,比如他之前的上市潞州知州等人。
一圈跑下来,纪炀只有一个想法。
这比在灌江府当官还累啊
皇上这是让他休息吗
分明是隐形工作
等到各家都走一遍,纪炀重回汴京的交际圈。
甚至还把外乡人卡里拉出来转一圈,告诉大家这不是妖怪,这是西域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以后可能会有本事。
这卡里还被皇上召见,小吏俞达翻译,带上卡里自己也会些承平国语言,算是简单交流。
估计再等等,就会有专门的队伍送探险家外乡人回家,两国进行文化交流。
七月十五,纪炀生母的牌位正式回到家中。
暗地里梅夫人气到发疯也没办法。
纪炀回来,她还没考上进士的儿子纪驰已经无人在意,不过没关系,还有伯爵老爷。
以伯爵老爷对纪炀生母的恨意,肯定不会同意牌位放在家中。
偏偏巧,就在纪炀跟林婉芸安置好牌位,那位避暑回来的便宜老爹马车到了伯爵府。
同样下马车的,还有最新纳的两个美妾。
纪伯爵进到家门,还是他身边小厮发现异常。
他们在避暑山庄听说了纪炀回来的事,可家里如此变化,却是不知情的。
梅夫人的人特意过来添油加醋讲了一番,还提了纪炀把生母牌位接回来的事。
原本以为伯爵老爷对此事会大发雷霆。
没想到纪伯爵搂着美妾,眼皮都不抬,直接回了自己院子,开口便是“不是天塌了就别说话。”
纪伯爵的反应传到梅夫人跟纪炀耳朵里。
纪炀嗤笑。
还真以为纪伯爵会替他们“做主”
那位恨他生母,也不会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
说到底,就是怂人一个。
见林婉芸疑惑,纪炀这才讲起他王伯那,又从其他地方确认过的完整往事。
事情自然要从武侯还在的时候讲。
他祖父何等功绩所有人都知道。
这位伯爵多少本事,又是众所周知。
每每对比,都会让他自惭形秽,时间一长,心里竟然渐渐扭曲。
这个扭曲在武侯要他娶自己部下孤女当夫人时候到达顶端。
但当时的世子,如今的纪伯爵却不敢多说,他爹让他娶,他便娶。
只敢把恨意对准无辜的孤女。
等到武侯发现这事的时候,部下女儿已经怀了纪炀。
武侯当时只是看着懦弱的儿子,问他为何娶亲时装作欢喜,若他说不娶,他也不会强逼。
但这位伯爵老爷还是没说话。
武侯失望至极,便提前分了侯府的财产,其中大半给了部下女儿,纪炀之前住的别院就是分出去的。
武侯想的是,既然过不去也不能和离,那就分院住。
谁料被分了家产的纪伯爵更是恨极,所以有了纪炀的名字。
这个只敢朝弱者抽刀的纪伯爵,连恨也只敢用这种懦弱的方式。
当时的他都不敢反抗,只敢对还没长成的原身怒斥。
如今两人身份颠倒,纪伯爵自然不会多说半个字。
他甚至还想着,万一能沾纪炀的光。
恨的恨的,恨也要享受。
顶多在背后使坏。
约莫是如今很多勋贵的写照。
说完这些话,林婉芸心里也是震撼。
没想到纪伯爵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样伯爵府都没倒,可见武侯留下来的家底有多厚。
纪炀跟林婉芸今晚还要出门,这次是见怀孕的映月郡主,跟他们一起出去吃茶。
两人刚出伯爵府,便看到同样出伯爵府的便宜老爹。
那纪伯爵看了他们一眼,直接放下车帘,竟然是招呼都懒得打。
只要不耽误他享乐,什么都无所谓。
纪炀忽然想到原身的遗愿。
他可一直没忘。
原身在消散之前,哭着说为什么他爹不喜欢他,为什么默许他去那么荒凉的地方。
他想让他爹后悔。
当时纪炀就很想说,人心本就是偏的,不会因为你做到什么成绩便高看你一眼。
纪炀如今的功绩放在谁家,都是光宗耀祖的。
那原身的爹还是无所谓。
让他后悔,哪有那样简单,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又何谈后悔。
纪炀也没想到,原本以为原身的遗愿很好了结,谁知道碰到纪伯爵这种根本不在乎任何的人的。
罢了。
以后总有机会的。
但他这个态度也不错。
时至今日,在这位也不反对的情况下,伯爵府完全在他跟婉芸的手中。
任谁都翻不起风浪了。